《创世纪奇迹》蜀夕

3、第三章

　　他从卫生间里出来，田宁抱着文件来找他：“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是不是感冒还没好全？要不要再多休息几天？”
　　他摇摇头：“我没什么。”
　　田宁担心地看着他。
　　她关心他，只是把他当成同事和朋友。即使他心底有再多的话语，也没办法对她吐出一丝一毫。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办公室，望着窗外发呆。办公室外，马志强仍在对田宁献殷勤。叶荣添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叶荣泽依旧摆着一张讨厌的臭脸。他们才是一伙的，而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回台湾好了，他想，他一个人。
　　他开始写辞职信，忽然有人敲开他办公室的门。
　　是小文。
　　“作为家属，我来送饭。”她倚在门口说，“怎么，不欢迎？”
　　公司里一群八卦人士放下工作围在小文身边东问西问。
　　“张自力还有个这么大的侄女，你今年多大了？”
　　“已经二十岁了，成年人了。”
　　“你真的是他侄女？”马志强问。
　　小文笑嘻嘻地：“不是侄女你怀疑是什么？私生女？”
　　“怎么可能。”
　　他注意到叶荣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文看，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人打断。田宁拨开众人：“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点，别围着小文了。”
　　终于得了空闲，小文在办公室里和他单独相处。她大咧咧地坐在转椅上，冷不丁问他：“你已经从叶荣添和马志强那里证实过了你哥的死因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串通好来骗我的。”
　　“别自欺欺人了，你明明知道这就是事实，我现在也不认识他们两个。”小文在转椅上晃啊晃，“你现在想回台湾？”
　　“你怎么知道？”
　　“直觉。”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你不反对？”
　　“我才不反对呢。我巴不得你早点离开A城，不要再缠着我妈妈了。你要是真的要走，我第一个庆祝。”
　　“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还要帮我追回她？”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放过她。”她说。
　　她摸了摸耳朵，那份神态中的熟悉令他感到心惊。
　　小文起身：“你想清楚，离开了A城就不要再回来，不然我绝对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她离开了办公室。

　　下午在车上，他接到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姓蒋的模特打来的，在她的努力下，□□过田宁的叶荣晋成功患上了艾滋。
　　他为田宁报了仇，可她现在已经不记得。
　　他在电话里说：“谢谢你，蒋小姐。你那笔钱，我已经存到你账户里了。”
　　挂断电话，他转头打给了名人周刊，曝光了此事，务必让叶荣晋身败名裂。
　　可怜叶孝礼白手起家，半生叱咤房地产，到了晚年，落下三个不成器的儿子，挥霍他留下的家底，只有第二任妻子还在关心他生前的事业。
　　第二个电话，亲子鉴定的加急报告已经出来了。
　　手下给他送来报告书，他和小文为父女关系的可能性为99.9999996%，田宁和小文为母女关系的可能性为99.99999994%。
　　一连串的9，似乎是为了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为什么田忆文会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为什么田宁和她会一见如故？为什么她叫做“忆文”？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那么那个奇迹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踩下油门，连闯了两个红灯开到酒店。他不停地敲门，却没人回应。他坐在房间门口等，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她回来。
　　“你在等我？”
　　他抬头。
　　“有什么话进去说。”小文打开门。他们坐在房间里，一时无言，许久后他才艰难地问：“你真的是我女儿？”
　　小文眨眨眼睛：“亲子鉴定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
　　“你应该有很多事要问我才对。比如我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姓田不姓张，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隐约已经摸到了答案。
　　“你今天去哪了？”他问。
　　“去见田宁了，陪她一起逛街。”小文回答，“没想到她从前这么漂亮，当然了，她二十多年后还是很漂亮。虽然我不记得什么彩票号码，不过让你赚点钱还是做得到的。现在在闹股灾，正是搭顺风车赚钱的好时机。”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其他人。你一个人的错，不应该让其他人来买单。你未来会做很多可怕的事，害惨很多人，我不想看到他们那样。”
　　他背靠着椅子坐下，不回答。
　　田忆文接着问：“你不是说你要回T岛，想清楚了吗？”
　　“我不回去。”他说，“就算是回去，我也要和田宁一起回去。”
　　“我会帮你，但关键还是看你自己。”田忆文说，“最重要的是，万一你输了，你能输得起吗？”
　　“我不会输。”
　　“好大的口气。”田忆文撇嘴，“那你知不知道，我管马志强叫爸爸？”
　　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胸口沉闷地喘不过气。
　　田忆文轻轻一笑：“明天是周末，我帮你约到了田宁，找本A城旅游指南好好看看，八点去她楼下接她。”
　　他回到秦家，表妹阿芬看他失魂落魄，熬了汤给他。他还给阿芬两枚金币。小姑娘拿着金币爱不释手，但还是担心地说：“这个时候你还乱花钱。”
　　他笑着说：“怎么？你以为我输了很多钱？是，我是输了，但并不是钱。有些东西，告诉你你也不会懂的。”
　　“我只是不像你对着我，好像对着别人那样。”
　　“我怎么了？”
　　“做人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不开心，不开心假装开心，太辛苦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家人面前，也要假装开心那么委屈。”
　　阿芬是个很好的女孩。天真、单纯、善良、又充满活力。
　　他又想起了田忆文。她又经历过什么？会不会恨他，就像他曾经恨自己在许家的父亲一样，恨抛弃他的亲生父亲一样。
　　他对阿芬说：“我答应你，无论我再怎么假，我对你绝对不会假。”

　　早上，他先去酒店接了田忆文，再一起去找田宁。
　　小文坐在后座，揶揄道：“带上我，是怕田宁临时变卦？”
　　“就算是吧。”
　　小文在后视镜里吐舌头：“你放心，她现在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答应我的事绝对不会变卦。母女情深你懂不懂？即使她现在完全不认识我，还是下意识地想对我好。”
　　田宁在楼下等着，见到小文，比见到他高兴得多。
　　不愧是母女情深。
　　小文下车，冲他们挥挥手：“好了，我把人送过来了，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田宁跟她说再见，他忽然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多一个人也热闹。”
　　田宁欣喜地接腔：“是啊，你跟我们一起嘛。”
　　小文看看田宁，又看看他，忽然笑了：“好啊。”
　　来了A城这么久，他才发现他居然都没有好好逛过这座城市。
　　他们去了沙滩公园，去服装店买衣服，在街边吃了海鲜大排档。
　　小文像个孩子似地在海滩上乱跑、玩沙子，田宁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对他说：“我真的觉得，和这个女孩很有缘。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要照顾她。”
　　“我也是。”他怔怔地回答。
　　路过报刊亭，头版头条赫然是叶荣晋染上艾滋的新闻。他不自在地拉着田宁快步离开。
　　在服装店，田宁不断地给小文比划着，一件又一件地让她试。店员对他说：“先生，你真有耐心。一般的丈夫，陪老婆逛服装店，都很不耐烦。”
　　他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田宁温柔一笑，没有多说。
　　她们在商场里逛了很久，走的时候提着大袋小袋。田宁很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没事，我也很想给小文买衣服，毕竟她是我的……侄女，我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亲人很少，只希望能对她好一点。”
　　“我也是，叔叔婶婶过世后，我就没什么亲人了。”田宁深有感触，“所以我真的觉得荣添的理想很了不起，很伟大。如果我未来有了孩子，希望他能在无烟城里，健康快乐地长大。”
　　吃过晚饭，将田宁送回家，车上只剩下了他和小文。
　　田忆文坐在副驾驶位上翻着旅游指南，忽然说：“再过几年，A城会建一个迪士尼乐园。”
　　他随口问道：“比海洋公园怎么样？”
　　“不知道，我没去过海洋公园。”
　　“没时间？”
　　“不是。”小文淡淡地说，“我妈妈曾经跳海自杀，所以我不想她太靠近海，小时候虽然住在A城，也没怎么去过海边。后来大陆经济发展得很快，我们就一起搬去了内地住。”
　　他说不出话来。
　　小文说：“你要投资，盯准内地的市场投。内地经济厚积薄发，二十年增长十倍，亚洲首富就是这么来的。”
　　“她为什么会跳海？”
　　“被你逼的。”小文简单地回答。她看着后座满满堆着的购物袋：“买这么多衣服，我又没机会穿，何必。”
　　“对不起。”他说。
　　“你又没有把我逼得跳海，不必和我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