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奇迹》蜀夕

2、第二章

　　第二天，他出院，病房里却出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文，还有田宁。
　　在田宁面前，他挂着笑，故作讶异地问：“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
　　田宁挽着小文的手，笑着说：“今天路上有人抢我的包，结果小文冲出来替我把那个歹徒摁倒了。你不知道她当时有多勇猛，我还以为她是个便衣女警察。后来我们两个一起聊了很多，没想到她居然是你亲戚，真是缘分不浅。”
　　小文冲他挤挤眼睛。
　　他接着演下去：“是啊，很有缘分。”
　　田宁没发觉不对劲：“听小文说你今天出院，我正好没事，也来帮你收拾东西。”
　　“其实没太多东西要收拾，不必麻烦你的。”
　　“就当是我感谢你上次帮我买股票。”
　　“说起股票，你的账户上还压着不少股票吧。”
　　田宁笑容灿烂地说：“只是被套住嘛，最重要的是荣添赢了。”
　　他差点要挂不住脸上的笑。
　　这时候小文开口：“你们先收拾，我去一趟卫生间。”
　　田宁一边替他收拾东西，一边说：“不知怎么，我一看见小文，就觉得特别亲切，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什么话都可以告诉她。听人说相见如故，应该就是这种感觉。而且她还是你亲戚，我想我和她真的很有缘。”
　　他听着，看着她把东西一件件收好，忍不住说：“田宁，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原来……”
　　他这句话还是没能说完。
　　因为田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知道，她说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即使想不起那些记忆也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现在她不打一声招呼就丢下他离开，还说再也不想回来。
　　“你们在说什么，聊得这么僵？”小文突然插了进来，她看看田宁，“我这个叔叔是不是又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别怪他了，他这种人就是这样，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就笨手笨脚。”
　　田宁低下头去：“别这么说，我和自力只是朋友，是吧？”
　　小文用眼神示意他。他只好说：“是，现在只是朋友。”
　　他当天回了公司，看着叶荣添公司里的人庆祝此次的大获全胜，还不得不违心地恭喜他们。
　　田宁的眼睛里全是叶荣添。叶荣添赢她就由衷地高兴，叶荣添输她就伤心低落。
　　他忽然想起小文的话。
　　“像她那样的女人，爱上一个人就是全心全意，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这是事实，而他比别人更清楚。
　　他望着叶荣添那种儒雅斯文的脸，无数想法翻腾。有一瞬间，他真想把一切和盘托出，质问他，他的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的。
　　如果他真的复错了仇，会怎样？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了。

　　那天下班后，他将三份DNA样本交给手下，让他去做亲子鉴定，要求结果越快越好。
　　那分别是他，田宁，还有小文的头发。
　　田宁不记得他，他已经无处可去。径直开车去了酒店，敲开门，穿着浴袍的小文给他打开门。
　　“你来了？进来吧。”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是刚洗完澡，房间里乱糟糟的，桌上还有塑料碗装着的没吃完的云吞面，电视开着，正在播报财经新闻。
　　小文盘腿坐在床上吃着面，眼睛盯着电视，问他：“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她看他一眼：“骗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
　　“不知道，也许是直觉。”
　　他看着小文。跟她说的一样，眼睛和脸型似乎是有些像他，而鼻子和嘴像田宁，高个子和皮肤白也是。
　　也许他是真的疯了，才会开始认为，这个人或许正是他和田宁的女儿。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觊觎你女儿年轻美丽的□□？禽兽啊！”小文拖长了语调说最后一个词。
　　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问道：“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田忆文，回忆的忆，文学的文。”
　　他的心头一梗。
　　“你吃不吃面？”她端着碗问他，“我下午吃太多零食了，现在肚子很撑。”
　　他接过碗，问道：“你要我来找你，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保证对我说实话。”
　　“你问。”
　　“复仇和田宁对你来说，哪个比较重要？”
　　田忆文认真地看着他。
　　有一个答案，似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在喉头滚了又滚，仍旧无法成型。
　　短暂的沉默被拉得很长，田忆文往后一靠：“我知道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抬起身：“我会帮你追回田宁。”
　　“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反问：“我帮我爸爸追回我妈妈，很奇怪吗？”随后补充道：“听好了，我说的是追回。你是在追她，不是要逼她想起过去的事。你和她交往这么久，现在和别的男人公平竞争，难道都争不过吗？”
　　“你要我怎么做？”
　　“首先，从明天起，每天早起去田宁公寓楼下接她，记得带上她喜欢的早餐。”田忆文头头是道地讲了起来，“第二，她现在完全不记得你，不要老是逼她恢复记忆，多关心她的感受。第三，她有幽闭恐惧症，怕黑，缺乏安全感。所以，和她一起坐电梯的时候记得体贴点。第四，她现在一个人住，肯定有很多麻烦事，有事没事多去她家，换玻璃修水管通马桶你总会吧？有机会买菜和她一起做饭，买碟片和她一起看电影。”
　　他听着她说，淡淡地回复：“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
　　“你没有，但是马志强有，难怪你会输。”田忆文摇头，“复仇真有那么重要？即使你大哥不是叶荣添杀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他？”
　　“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就是他？就因为你大哥曾经告诉过你，如果他死了，那么凶手肯定是叶荣添，所以你就认定叶荣添是仇人？你大哥又不能未卜先知，后来可以发生的事太多，就像你，你又怎么想的到田宁和你如今会走到现在这样？”
　　他无话可说。
　　这个女人似乎什么都知道。无论是他和田宁的过去，还是他的复仇。许文彪曾经对他说过的这句话，除了他以外，只有田宁知道。
　　他从钱包里又取出几万现金交给她：“这些钱你先拿着。”
　　田忆文不客气地收下。

　　第二天一早，他鬼使神差地去了早点铺，买了田宁喜欢的早餐，然后开车到了她的公寓楼下等她。
　　田宁见到他，第一反应是退缩。
　　有东西在他心头划了一刀，但他还是礼貌地、克制地邀请她上车。
　　田宁犹豫了片刻，坐上了车。他将早餐递给她：“我按照你以前喜欢的口味买的，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她露出了笑：“我现在也喜欢，谢谢你。不过，你不必如此劳烦的，我自己也可以去公司。”
　　你是在追她，不是要逼她想起过去的事。
　　他回应道：“因为我在追求你，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的直白让田宁有些惊讶，她垂下眼睑：“对不起，张先生，我现在还不太想过多思考这些。”
　　“没关系，我只尽自己所能，希望能让你感到开心一些。”他说，“从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一直以来我都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忘了你一觉醒来失去了记忆，有多么孤单无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依靠我，就像从前我依靠你一样。”
　　是的，就像从前他依靠她一样。
　　他们在公司楼下遇见了马志强，那个男人抓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偏偏田宁这么有耐心，听得认真。他心生厌烦，恨不得掐断马志强的脖子让他住嘴。
　　他们进了电梯，他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怕黑，也怕狭窄的地方。”
　　马志强立刻附和道：“是啊，上次电梯突然出了事故，你那时的样子真的让我很担心。你还记得我怎么和你说的吗？我让你闭上眼睛，想着星空……”
　　他真的很想让面前这个男人永远闭嘴，却只能耐着性子听。
　　他不该在马志强的面前提起这件事。
　　公司里一如往常忙碌。他去给叶荣添送资料。叶荣添现在筹到了建设无烟城的资金，自然是春风得意。
　　“自力，怎么？有心事？”叶荣添问他。
　　他笑笑：“我只是在想，你对无烟城实在是太过尽心尽力，你那位朋友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很欣慰。”
　　叶荣添颇为感慨地说：“希望他能看得见。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我本来以为我们三兄弟能从头来过，一起建设无烟城，没想到他却出了意外。”
　　“意外？他出了什么意外？”
　　叶荣添面露难色，马志强推门而入：“都是我的错——是我看文彪受伤，给了他两颗消炎药，我不知道他会对消炎药过敏，脑积水摔下了山崖，他甚至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
　　马志强的神情坦荡——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他勉强地挤出笑容，离开了办公室。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田宁曾经问他：“如果你复错仇了会怎样？”
　　他回答：“那就是老天在玩我。”
　　没想到老天真的在玩他。
　　他失去母亲，失去田宁，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