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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梦寐 ...

  •   当时,任重衡刚一踏上剑台,就听到有弟子说:新来的人应了陈长渐的战书,不是疯就是傻。

      看过两人的比试,他发现这个又疯又傻的小子,正是阁主方才跟他提到的何秋。阁主还半遮半掩地暗示这个何秋很重要,让他务必好生照看。

      可是,谁会刚来第一天就给主家闯祸的?此人真是个大麻烦。然而,当他见到何秋跌坐在地上快要吓哭的样子,不由得心软了些。

      任重衡先向着葛鸿川远远作了一浅揖,又迤然走向陈长渐,故意放缓了步子。看似不矜不伐地要与他说话,却并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道:“阁主让我来转告,秋水堂那边议完了。”

      葛鸿川识趣地接话道:“多谢重衡兄,鸿川先告辞了。”他见陈长渐还杵在那儿不动,便浅笑道:“长渐,是否同去?”陈长渐愤愤然向着任重衡拱手告辞,临走前还剜了何秋一眼,重重地哼一声。

      待两人走远了,任重衡转过身。

      “何秋。”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他以一种没有语气的方式喊出来,何秋心里“腾”地多跳了一下。这种熟悉的感觉,就是何秋每次被江云初抓了现行,听到他连名带姓地叫,就会本能地一激灵。

      何秋:“在。”

      任谨言:“在!”

      何秋莫名其妙地看向任谨言,但马上他就明白了。任谨言这是祸精的本能。

      任重衡:“任谨,自己领罚去。”

      任谨言:“好嘞!”他也不问为什么罚、怎么罚,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这个任重衡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修长,肩背尚有少年人的单薄,可是他镇得住别家公子、压得住自家弟子,还管得了阁主儿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何秋觉得早先应该向任谨言多打听清楚的。

      “你,”任重衡向何秋抬了抬下巴,“跟我走。”何秋乖巧地噢了一身,紧紧跟在他身后。为了今后日子好过,何秋决定效法任谨言。

      他们走下剑台,一路无话。何秋拿不准接下来要做什么,搜肠刮肚想寻个话头,可他原本也不是特别爱搭理旁人,更别提主动没话找话。他第一次觉得,这情况让他特别发愁。

      哎,算了。

      任重衡发现这人一副欲言又止、愁肠百结的表情,甚是有意思。“阁主将你的事情跟我说了。”他边走边说,“以后由我带你。”

      什么?何秋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他只想安安生生修炼,安安静静等师父回来接他。一个任谨言尚且容易应付,这个任重衡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若今后还要受他约束,岂不是个大麻烦。

      何秋谨慎地试探道:“我尚承师恩……”任重衡眼皮也不抬地瞟他一眼:“元殊阁的门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何秋:“……”这话一点也不客气,但何秋居然欣喜地放下一半心。

      说话间,何秋跟着任重衡走进了弟子斋舍的一处院落,他留意到院门外挂着“甲组子院”的牌子。

      任重衡在庭院中停下,道:“每座院有三间房,这里原只有我和任谨。方便起见,如今你就住这里。”他抬手指了一边的房间。“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若有所缺,再跟我提。”任重衡看向何秋,还没长开的身量,身无长物,两袖清风加一把剑。他补充道,“元殊阁没有道童。”

      何秋摸了摸鼻子,道:“我能照顾自己。”任重衡虽是点了点头,眼神却将信将疑,道:“既然你客居在此,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找我或任谨。”

      照着阁主的意思将何秋安顿完,任重衡正准备回房,却听何秋又将他叫住:“那个任、公子………”任重衡也没有回头,说:“你就跟着任谨称呼吧。”说完,摆摆手,进屋去了。

      何秋总觉得这个任重衡是在逗自己。“跟着任谨称呼”是什么称呼?任谨又是谁,是那个任谨言?而刚才他想问任重衡的问题还没问!

      他觉着心累。

      今天的境遇让何秋觉得甚是劳神。这时独自一人空闲下来,他才又感受到内府有一丝异样。他按着胸口,气息过处在隐隐作痛,正是先前被陈长渐剑气所伤的地方。

      他赶紧推开屋门,跌坐在席上,调息内观。行气到少阳时,血淤不畅,真气漫散开。这一行气,手腕处一阵刺痛麻木,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门外有脚步声,在他门口驻足。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修为,若不是有意让人知道,万不会留下脚步声。

      何秋苦笑,不管来者何人,现在他还真的需要帮助。

      “是我,任重衡。”

      “请进。咳,恕我不便起身相迎。”何秋自嘲地咳笑了一声。

      任重衡推门进来,看到何秋的情形,便直接坐到他身旁,伸出手指覆上他的左手腕。

      伤势拖延所致。出了新伤之外,好像还有陈伤未愈。

      他沉思片刻后,将何秋的手腕放下,问道:“需要怎么做?”

      “气冲膻中,同时需入该穴半寸。”何秋自己的手动不了,眼下也只有任重衡能帮自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任重衡听出他语气所有迟疑,宽慰道:“你控制好自己的气息,别的不需要多想。”

      行吧。

      何秋闭上眼,将识神放到经脉上。刚刚行气至膻中,就有一股劲力点在穴位上,力入半寸,分毫不差。一口淤血咳出来后,手臂逐渐有了知觉,麻麻痒痒的,沿着经脉一点一点退回到任重衡手指所在的地方。麻痒最后退成一丝微凉的触感,随即消失。任重衡的手指移开了。

      何秋活动了一下手腕,笑了笑:“谢谢。”

      任重衡不以为意,缓缓道:“有伤就要早些说,别那么快死在我这儿。”何秋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心里头蹦出一个字:滚!

      但是他不得不强装乖巧,点了点头。

      任重衡并不在意他这些小表情,站起身整了整衣襟,话锋一转:“你打得挺漂亮。”

      “嗯?”何秋心道,所以那时这家伙也在?

      “我是说,和陈长渐的那一场。”

      何秋:所以就在他正要劈死我的时候,你早就在了?

      “如果你需要竹子,元殊阁就有合适的,明天让任谨带你去。”

      何秋:……好吧,原谅你。

      此时,何秋如果能有面镜子,会发现自己的表情在片刻之间已瞬息万变。但是他看不见。

      因此,他莫名其妙地发现,任重衡此刻满脸笑意。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难道脸上开花了?

      这时,有人砰砰地敲门,不及何秋应声,来人直接一边嚷着一边就推开门进来了:“何秋啊,我给你送来两套弟子服。听说你受伤啦?……哎呀,重衡哥哥,你也在呐!”任重衡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清了清嗓子:“咳,正要走了。”然后便出去带上了门。

      任谨言向后倾着身子冲门外喊:“走好!不送!晚安!”何秋眨眨眼,问道:“你叫他什么?”

      “重衡哥哥呀。”

      何秋想起了他曾经问江云初的问题,也好奇地问任谨言:“你有几个哥哥?”这问题好像吓到了他,睁大了眼睛反问道:“何秋啊,这样一个哥哥还嫌不够呀?”

      何秋:“他让你这么叫的?”任谨言若有所思地说:“从小就这么称呼的,你这一问,我也想不起来了。想必是吧!”

      任谨言这么老实地一问一答,让何秋颇感意外,赶忙将疑问都抛了出来:“还有,他为什么叫你任谨?”这个问题容易,任谨言麻溜儿地答道:“噢,那是我小时候的名字,后来呢,我爹给我改成任谨言了。从小他就任谨任谨的叫我,他叫习惯了,我也听习惯了,就不改了呗。”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道:“他小时候也有别的名字,单名一个默字。后来黎垣主替他算了命格,之后就改了现在的名字。欸,对了,你知道吗……”任谨言开启了滔滔不绝的话题,连一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何秋。

      现在,何秋能理解阁主给任谨言改名时的想法了。谨言啊,谨言。

      何秋好不容易找到他说话喘气儿的机会,问了个问题:“重衡……你哥说,元殊阁有适合做短笛的竹子,明天可否带我去?”

      “好,没问题!”任谨言两眼放出了光,“你知道吗?你的短笛太有意思了!不过就是太糯了点儿,如果能炼成灵器就好了。”

      他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啊呀,被你说晕了,重要的忘了问。你伤怎么样了?”何秋无语,心累地揉了揉额角:“没有大碍。休息一晚就恢复了。”

      任谨言:“行。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起了就来找我好了,我屋子就在你对面。”

      何秋将任谨言打发走,忽然清静下来的空间让他倦意阵阵,便掐了灯火,昏昏地爬到榻上,沉沉地闭上了眼。

      这一夜的梦里,有师父,有大师兄。还第一次梦到未曾见过面的父亲,向他伸出一只手,说: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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