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默之秋》月漫霜林

18、异袭

　　甬道之中，平静、且幽暗，在今晚的突袭之下，显得有一些诡异。就是这一丝异样的感觉，何秋缓下了脚步，重新回想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疑点越来越多。

　　尽头出现了一扇门，他紧了紧手中的月影，谨慎前行。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开门。”甬道中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中四处回荡，一时辨不清最初是来自哪个方向。

　　何秋本能地快速回头，没有人。待转回视线，尽头处多了一个黑影。

　　何秋问：“你们是谁？”女子道：“你问错了问题。”

　　何秋没有贸然前进，道：“外面的结界并不是那些修士做得出来的，还有谁！”她向何秋走近了几步，道：“还是不对，再给你一次机会。”

　　何秋几乎是要从胸腔里笑出声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而不是你在拖延时间！”女子也不气恼，又走近了几步，身影进入了何秋的视野。手握一把环首刀，未出鞘，没有杀气。

　　“凭你想知道真相。”

　　何秋愣住了。

　　甬道尽头的门先前被女子挡住了，当她开始走动，何秋将目光落在了她脚边。虽然没有灯火，但何秋依然能看清，就在她身后的地上，从门缝中溢出一滩黑红色的血迹。何秋厉声喝道：“你们做了什么！”女子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随着何秋的视线也看了一眼身后，眼色一凛。

　　何秋并没能看到她的神色，只见她随后耸了耸肩，显得很无辜：“并不是我们做了什么。你问反了。”

　　问反了？她不透露只言片语，却又处处引导他来提问。只犹豫了片刻，何秋还是忍不住仔细想了她的回答。若真是问反了，那正确的问题是……

　　什么、做了他们……？

　　何秋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被打穿琵琶骨吊起来的五个人。

　　“嘭、嘭”两声巨响，从女子身后的门里传来，她纵身一跃，以一副应敌之姿落在何秋附近，却是面对着那扇门，杀气陡然而起。女子浑身紧紧绷着，却轻轻笑道：“不知道你们的救援是否来得及收尸。”

　　何秋心一沉：哪有什么救援，即使现在通知重衡也来不及了。

　　这女子从出现起，就很不寻常，欲言又止，甚至连立场也难以辨别。何秋此行的目的一是救人，二是查案，此时他预感到已经离真相很近。

　　他豁然有一个想法。

　　“你即据实回答，又不透露半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的缘故？”

　　女子闻言，肩膀一垮，苦笑了起来。笑得有些不甘，有些怨怒，又有些彷徨，笑得眼眶通红。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吐了出来，就像是对待最后一次呼吸那样慎重。她回过头，对何秋道：“没多少时间了，你再接着问。”

　　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打算再做一次努力。“你们用煞毒在村民身上做了什么，变成……”何秋顿了顿，他很想找一个准确的词。突然，他微颤着瞳孔：“变成……那样！”何秋将剑指向前方。与此同时，甬道尽头再次爆出一声更剧烈的声响。

　　女子不需回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推了何秋一把：“快走！”

　　两人脚下不停，身后的喘气声也越来越近。何秋问：“你知道我们是谁？”女子道：“不知。”

　　“但来者必心系苍生。”

　　待他们二人跑出甬道，外面的打斗尚未分出胜负。何秋一出来，立马掐了个决，将甬道入口用法术封了起来，而那名女子更是端起刀，向着入口严阵以待。

　　漆黑的甬道中涌来的东西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一下子向封印撞了过来。这一撞简直惊天动地，整个窑洞震得地动山摇。何秋还护着封印，胸口一股气血正要翻上来，卡在喉咙口，不得不连咳好几声。他哑声道：“不行，要撑不住了。”

　　任谨言和颜无悔从另一侧跑了出来，冲着何秋的背影便道：“何秋，刚刚震动是怎么回事？”何秋又咳了两声，憋着劲对任谨言道：“没看到我在干嘛么？”何秋正运着封印阻挡甬道后面的东西，那些东西在黑暗狭窄的甬道中看不真切，但通过何秋的表情，任谨言知道那些东西并不简单。他正要搭手帮忙，一旁持刀的女子咬紧了牙，道：“算了，省点真气吧。”

　　任谨言问何秋：“她是谁？”何秋：“不知。”

　　“染姐？！”

　　阿星喊的正是叶染。

　　“染姐你怎么在这里？这些年你去哪里了？……”阿星看了看其余几人，便止住话头没再说下去。然后又扫视了一地被自己手刃的尸体，有了些恍然的神色。

　　叶染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却是声色俱厉道：“那你又去哪儿了！”闻言，这位孤傲的杀手竟黯然垂目。“算了，你这样……也很好。”片刻的沉默后，叶染耸起眉，一脸无奈道，“也没想到你竟也跟来了。也好。”

　　当其他人还没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封印碎了。

　　从甬道口挣扎着挤出来几条血肉模糊的胳膊和腿，似乎是长在同一个身体上的，不然如何能以这个姿势挤在一起。然而这些东西眼看着并不识得疼痛，硬是从狭窄的甬道口挤出来五个人形的怪物来。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

　　“它们是……中毒的村民？”任谨言惊恐地问道，却不知该看向谁，仓惶地环视了一圈，只有背对着他的叶染摇了摇头道：“已经不是了。”

　　这几个怪物各自紧缩起，将身体绷地紧紧的，肩胛骨处血肉模糊，流着黑黑的血。

　　“散开！”叶染疾声喊道。因着她和阿星相熟，在这危急关头，何秋等人也是愿意听她的。他们刚一散开，怪物睁开赤目，向他们嘶吼着，同时，巨大的气压向他们劈头盖脸地袭来，一瞬间全被掀翻在地。

　　叶染最快站起身，粗粗地抹掉了嘴边的血，一字一顿道：“一个都不能放出去！”

　　五人对峙着五个人形怪物。也许它们曾经都是凡人，和普通人一样有父母妻儿、有喜怒哀乐，然而现在它们的赤目之中已然毫无情感，在方才剑拔弩张之际，甚至连杀意都不曾有。

　　“要都、杀了吗？”任谨言只是想着它们曾是受害的村民，不伤害凡人是他最后的底线。叶染立刻纠正了他：“先保住自己的命，它们都已经变不回来了。”

　　第一只怪物毫无征兆地向何秋扑了过来，其余四只也相继发动了攻击。

　　何秋与怪物过了几招，它的行为并没有条理，却力大无穷、毫无痛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这样的对手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何秋几招剑风都打在它的命门上，竟然毫发无损。他找到颜无悔的位置，冲他问道：“风华对它有用吗？”颜无悔正疲于应付自己和任谨言那两只，躲过两次利爪的攻击，咬着牙根憋出两个字：“毛用！”何秋见状，向他和任谨言的位置靠近，希望自己能找机会帮一下颜无悔以减轻压力。

　　任谨言躲闪得连滚带爬，喘着大气道：“颜师兄，用那符、快叫、我哥！”何秋正好滚到他身边，抓着他领子一把提起来，顺势往外推开，正好躲过了怪物踩过来的一脚。何秋这才道：“出息！重衡飞过来少说小半天，这样下去我们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你专心应对，我们或许还有生机。”

　　其实何秋知道颜无悔是个谨慎的性子，从进到窑洞之后发生了这些事，他都没有和任重衡联系过，何秋就猜测那张符可能已经损坏。抱着最坏的打算，他和颜无悔对上了目光，颜无悔神色凝重地微微颌首。

　　何秋此时也是背上起了一层冷汗，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而且连个收尸的都不会来。

　　阿星和叶染的处境也并不好，他们左腾挪右闪躲，利用地形来躲避。何秋他们逐渐将阵地向洞外挪去，要将洞内的地形之利留给他们二人。

　　阿星其实有很多问题要问染姐，此时没有旁人，阿星刚开口喊了声“染姐”，就被斥道：“噤声。”

　　杀手在任务中要保持全神贯注，说话即浪费体力又分散注意力，这就是杀手们常说的，话多的先死。但是阿星这次并没有听染姐的话，自顾自地说：“这里的事情，是谁逼你的？”叶染眼神暗淡下来，缓缓摇了摇头：“说不了。”随后很快恢复神色，继续向着怪物奔去。

　　染姐一跃而起，正落在一只的头上，双腿紧紧夹住它的头，用腰身扭转之力使劲旋转。再强壮之人都无法在这招之下保住自己的脖子。然而，对手已不是人。即使脖子扭转的角度已经超出正常的范围，它还是安然无恙。怪物扭动着身体，伸手去抓，染姐被一爪拍飞了出去，重重撞到墙上。阿星迅速扑过去，眼疾手快地将染姐拖到门洞之后，两人在怪物面前一下子就不见了。

　　在洞外，何秋他们就有了足够的空间可以御剑飞行。何秋在飞过它们的时候，只用一足压住剑柄，用另一侧甩出剑风劈向它们。

　　怪物向后退了两步。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比刚才省力很多。颜无悔和任谨言也学着去用剑风扫荡。三人在它们周围盘旋了几次，怪物即抓不到又踢不到，看起来很是解气。但是好景不长，怪物开始改变了行为。那个缩紧身体的动作再次出现时，大吼之下，三人从空中跌了下来。

　　任谨言叫道：“他们还会思考吗？！”何秋道：“省点说话的力气！”

　　何秋并非是训斥任谨言。这些怪物异常敏捷，与它们缠斗对体力消耗非常严重。他们没法耗太久，而怪物的实力却深不可测。

　　一只怪物冲向何秋，甩过右臂手臂去打他，何秋快速闪到它的右侧躲过这一击，正欲循着这个大破绽刺它的下肋，却没料到被从后而来的一个重击打飞了出去。这怪物竟然以一种骇人的姿势将腰身扭转了大半圈，左臂正好将何秋捶飞。

　　何秋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捶得快要移了位，压不住胸口的腥热，咳出一口血沫来。

　　任谨言和颜无悔也各自被缠住，眼见那只怪物又奔着何秋而去，却没有办法脱身相助。

　　月影被击飞到了三丈开外，何秋没有东西可以支撑，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只能勉强用单腿支起身体。怪物正向他奔来，越来越近。

　　他屏息凝神，伸手在身前，念诀召剑。

　　月影的四周灵气流转，将地上的砂石卷起，当气流骤然猛增之时，月影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怪物奔到何秋面前哼喘着粗气，高高举起爬满黑色虬筋的手臂，这一势，足有千斤。然而这千斤之拳并没有马上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月影从怪物的后腰直插而入，将它一剑从腹部贯穿而出，稳稳地停在何秋眼前。何秋气息虚弱，对着月影勉强地牵了牵嘴角，算是一个笑。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对御剑的境界又深了一层。

　　黏腻的黑血沾满了剑身，何秋顾不上恶心，用衣摆粗略拭了一下剑柄，重新握在了手里。怪物的这一停顿给了何秋缓转的契机，在它一拳砸下来之前，他尽量爬得离它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