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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冷月 ...

  •   远岫烟霭出薄暮,山色渐疏,天外红影落浮云,林鸟归鸣。

      绍山冬暮,不愧是人间绝色,引得无数文人墨客争相朝拜。但此时,身倚短墙望云吹叶的那个身影,却不觉乱了调子。

      负手旁观许久,何秋终走上前去,将心中的不解道出:“你既有随意往来的本事,明知此处不妥,又为何不带柳姑娘离开?”阿星放下唇边的树叶,淡淡一笑,反问道:“你可有心上人?”何秋愣了愣,摇了摇头。

      阿星上下打量了何秋的一身素白,缓缓吐出两个字:“也是。”

      忽而,何秋无故起了羞恼,蹙起眉,拂袖正欲离去,却听阿星道:“纵是刀山剑林又如何?只要她喜,我只管护她一世。”他望着远方,眼中含着笑意流转出点点闪烁的光。阿星转眼看着何秋,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不会懂。”随手又将树叶衔在唇边,继续吹着方才的调子。

      “阿星!”柳疏楼手握着鸦青色眼遮,双瞳映着霞光。

      调子戛然而止。

      何秋将脉脉相望的二人留在斜阳余晖中,径直去了院中。他肩上负着夕烟微尘,整个身形又深了一层虑色。

      颜无悔在院中等着何秋,将方才给柳疏楼治眼患之事说了一遍,但当说到尝试给病患祛邪祟,他摇头叹道:“现在我也只能设法暂时拖延着,若要彻底拔除邪祟,还得知道他们究竟中的什么邪煞。”何秋静静听他说完,漫不经心地“嗯”着点头。

      见他心不在焉,颜无悔也不再说下去。四周过于清净,他忽然意识到少了什么:“二公子呢?”何秋也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找线索。”

      “什么狗屁官差!我就知道这帮杂碎不是好东西!”突然,任谨言的声音在他们二人的识神中炸开,震得他们灵台一颤,差点拔了剑。任谨言跃墙而入,踏在一堆瓦片上,滑成了一个不太优美的落地。

      何秋的天灵盖差点被炸飞,他顶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脑壳,噌地拔出剑来直指任谨言。任谨言见状,大喊一声:“颜师兄救命!”异常灵巧地闪到颜无悔的身后。

      何秋生平是最怕吵闹的,怎么受得了任谨言这样在他识神里作祟。他恼怒道:“任谨言你给我出来!不让你尝一下脑袋开花的滋味,下回绝对还会再这么干!”任谨言 “最喜何秋笑,最怵何秋怒”,一旦发起火来,唯一能镇压他的人现在却远在天边。

      但,死马当活马医。

      任谨言叫道:“我们不能出门三个人,回去只剩两个半啊,你怎么跟我哥交代?!”何秋更怒了:“我交代什么!凭什么要我跟他交代!”

      任谨言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许何秋是久不骂人技艺退步,盛怒之下尽说着车轱辘话。颜无悔打算趁事态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先把正经事处理完,他一边一个,按住斗鸡般的两人,将话题拉了回来:“还是先让二公子说说发现了什么吧。”

      任谨言赶紧顺着台阶下:“对对对,正事要紧。”他赶紧叙述起一路探查的见闻,眉飞色舞地恨不能拿一块惊堂木讲个一百八十回。

      “还好我多带了些纸耳朵,可以跟着这些假扮的官差回他们老巢。哪有什么疫症!都是这些狗东西撒的煞毒!”

      “二公子,他们可有说什么是煞毒?”颜无悔紧起眉头,格外谨慎地问道。任谨言愣愣地摇头:“我还以为你知道。不管了,反正因为症状相同,将这里伪装成疫村。不过,这些人好像只负责捡人,并不知晓如何下毒的事情。”

      何秋道:“有必要去探一探,看看他们究竟要拿这些老百姓做什么。”

      任谨言兴致勃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在他们面前:“呐,路线清晰,童叟无欺。”

      与此同时,流云门来客了。

      任重衡在何秋一行人离开之后,便启程赶往流云门,赴门主陈景行之邀。陈景行远远地便迎在大门口,眉开眼笑道:“任少阁主,可总算把你请来了。”任重衡毫不怠慢地行了个晚辈礼,浅浅地勾起嘴角,道:“陈门主此话折煞重衡了。阁主嘱托我向陈门主问安好。”陈景行朗声一笑:“安好、安好!走,我们里面说话。”便抓起任重的胳膊,往厅堂去了。

      入座,看茶。

      陈景行端起茶吹了吹,呷了一口。

      他看着杯中的茶沫,缓缓问道:“听闻任阁主近来频繁闭关,可是又到关口了?”

      任重衡端坐案前,案上的茶一动未动。任阁主代受雷劫的说法,各门派早有传言,只是元殊阁从未出面解释过。他道:“阁主修为深厚,我也无法枉加揣测。不过的确曾听阁主说起,悟到了新的境界,要静心揣摩之。”

      陈景行注视着任重衡的眼睛,定要从里面读出些什么来。他字字分明地问道:“果真悟到新境界了?”任重衡迎着他的目光,照旧半垂着眼皮子,淡然道:“是。”

      “哈哈哈,那太好了!仙门有任阁主这样的大能,又有少阁主这般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实乃幸事。重现仙门的巅峰,指日可待啊!”陈景行抚掌大笑,毫不吝啬地将元殊阁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却绝口不提函帖中所提的“仙门要事”。

      任重衡对他的恭维虚谦了一下,只想要尽快将“仙门要事”谈妥,可以早早赶去下一个地方。

      堂外暮色将尽,见任重衡茶水未动,陈景行捻着胡须,眯眼道:“少阁主可是赶时间呐?”任重衡的目光从自己的茶杯上扫过,不动声色地转眼看向陈景行,道:“重衡等着门主提‘要事’。”

      此时,一位流云弟子恰逢其时地出现在门口,行礼拜见陈景行。

      陈景行对任重衡道:“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少阁主稍安勿躁,稍后便可知晓。”随后他便挥手将那名弟子召近前来。可弟子凑近了一番耳语,陈景行的眼神陡然一惊,匆匆对任重衡留下一句“失陪片刻”,便随弟子疾步出门去了。

      陈景行和弟子走远,任重衡这才伸手端茶,已凉。他将茶杯放回原处,忽觉这一幕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三年前在秋水堂,阁主也是这般将陈景行丢下,晾了许久。当时,任重衡是在屏风后,如今却是轮到了他在此处干等。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凝气虚写了几字,祭出。

      片刻后,符光再次亮起。

      任重衡蹙起眉。

      绍山脚下,颜无悔刚将一张符收起来,肩上就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好啊颜师兄,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细作!”任谨言作嫉恶如仇状大叫,“难怪刚才和柳姑娘阿星道别,就你一个人不见了。偷偷跑到一边告状呢啊?!说,是不是我哥?”颜无悔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笑道:“别闹。少阁主说他那里要多耽搁一晚,我也只是报备了一下位置罢了。”

      任谨言立马挺直了腰板放宽了心,喜道:“天助我也,这一晚就看小爷我的了!”他在袖笼里鼓捣了一阵,捏了三张符出来,分给颜无悔一张。颜无悔认了半天:“这是做什么用的?”任谨言骄傲地一抬下巴,得意道:“染色符。”

      “什么符?”

      任谨言大喇喇地将符贴在自己的领口上,瞬间,雪色的弟子服变得墨墨黑,比这月夜更甚。

      一身黑的任谨言在夜幕下手舞足蹈起来,只觉得再没人能发现他。可惜月色明亮,黑衣也难掩行踪。

      “为什么你出门会带这种东西?我以为至少是个隐身符什么的……”颜无悔捏着这张符有些伤脑筋,用了也没什么用,扔了恐会惹二公子埋怨,思忖再三,终于两眼一闭往胸口拍去。

      那一瞬间,他依稀闻到了墨鱼汁的腥味儿,“等、等等,这个能变回来吗?!”

      任谨言答非所问地嗯着:“有道理,下回试试。”

      任谨言跳到何秋身后,将最后剩下的那张符拍在了他的背上。何秋无暇理会他玩闹,此时心中正一刻不停地推演着行动路线。这些人将老巢藏在绍山的一个山坳里,属北麓山脉旁支,看似四面隔绝,却有一条隐蔽的山路逶迤南下,连着绍山这一侧。若是要在那个山坳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再隐蔽不过了。

      他看着这个地形,发起愁来。如果还有幸存者,恐怕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何秋望着山,愣怔了半晌,仿佛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能入眼,眸色在一片清朗月辉中微微一暗,深如寒潭。任谨言则呆望着何秋,他从没见过何秋穿黑袍,在月色下更显琼雕玉琢,若是再一笑,便要美艳得惊心动魄了。他喃喃道:“应该让他们把弟子服改成墨色。”

      何秋拿着地图走到他俩中间,指着一个峭壁的位置,道:“我们分两拨,清干净这条山路,占了这个寮哨。”

      月黑风高才是暗夜潜行的良机,何秋一行兵分两路,伺机而动。任谨言和颜无悔潜藏在山路入口,何秋则沿着山脊低飞而上,隐于峭壁上的寮哨之后。三人对这一线山路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大片云层缓缓地靠近圆月,一点一点将月色吞没,直到云层后再也透不出一丝光亮,三个黑影从原本藏匿的地方蹿出,眨眼便不见了。弹指间,这一条山路上原本的脚步声,在轻微的声响后第次消失,只是这两种声音都太轻了,完全被天地间自然的声音所隐去。

      三人很快在山路中段相遇,趁着夜色掩护又飞奔至寮哨内。

      山间的风吹走了那片云,月色又露出了些许,而监视着洞口的人,已经变了。距离已经足够近,何秋和颜无悔静心凝息,放出识神去探查洞内的情况。

      风寒如刃,月冷似冰。

      任谨言的喉咙因过度兴奋而干涩,他咽了咽口水,焦躁地等待着他们回神。

      片刻后,两人突然睁大了眼,瞳孔中闪动着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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