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相逢》素昧

28、第二十八章

　　舒逸云是坏人么？
　　林安阳本来不这么觉得。他依稀记得那天晚上舒逸云把他从树上抱下来，那种方式还挺温柔的，当时他近距离地注视了一下舒逸云的眼睛，觉得那里面没有虚伪。
　　但是舒逸云不是坏人么？
　　林安阳听了程奂之说的话，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秦季，却又无从判断了。
　　看着愣住了的林安阳，程奂之自己倒是叹了口气，“算了，我们两个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
　　这是自然，这个世上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那个诺大的江湖，他们可能连一个角都没掀开，盲人摸象又怎能摸出个所以然呢？
　　“对了，晚上……”林安阳指了指手上的包裹，想问问看程奂之对他选的礼物满意不满意。
　　“晚上你就自己去吧。”程奂之说，“我得照料他。”
　　林安阳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点头的时候，林安阳的心中是有一点不安的，只是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秦季，他又觉得自己的不安实在没有道理。毕竟老先生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而秦季在云石镇只有一个程奂之可以帮他了。

　　秦季再次醒转，已是月上中宵。他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正是程奂之，他趴在床头睡得直流口水，不知道是在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秦季此刻全身都疼，但是看见睡得正香的程奂之，他的心里竟有了一点慰藉。没有人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周围是黑暗的，眼前只有一点零星的火光，若是灭了他估计也就死在半路上了。
　　而凭着这点零星的火光，他居然找到了云石镇——真是奇怪，他平时随便下个山都能走丢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找程奂之有什么用。按理说要对付舒逸云，不是天下前几位的高手是绝对不行的，他距离舒逸云的差距都那么遥远，更何况这个学武比他晚还得不到师父指点的师弟呢？
　　所以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在最后关头，他想到要找的竟然不是应该去寻找的人，而是在这世上和他有关联的人。就算这点关联，已经随着多年不见淡化模糊。但是那天在云石镇门口遥远地看见程奂之的身影，他就一眼认出来了，是不是这么多年来秦季仍然把程奂之当作他难得的亲人，难得的朋友呢？而程奂之不也是二话没说就把他带回家里来医治，现在还守在他的身边么？
　　这一刻，秦季心里又觉得温暖。那是他的心死了这么多天以来，唯一一次感觉到的温度。他的感情甚至都有一些澎湃，要知道一个人在遭遇到那样的变故后，是很容易被零星的小事所感动的。
　　当然以秦季现在受的伤，是不应该这么轻易被感动的。胸口的剑伤突然清晰了起来，疼痛就好像一层不透风的网，把他全身都包裹在其中，让他无法忍耐地呻吟了起来。
　　听见秦季的声音，程奂之似乎清醒了一下，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四顾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又睡了下去。
　　秦季看见了程奂之的反应，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脑中甚至有了一个念头——他觉得程奂之很可爱。

　　等到下次秦季和程奂之一起清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晌午了。事实上秦季是疼到第二天清晨才睡着的，而程奂之那时候已经吃完午饭，来喂秦季喝药了。
　　秦季皱着眉头喝完了药，就被程奂之飞快地喂了一颗蜜枣。
　　“苦吧？”程奂之问，“我刚才尝了一口，午饭差点都吐出来了。”
　　秦季含着蜜枣，看程奂之搬了凳子坐到他床头来，靠在床栏歪着头看他。
　　“我说你可要快点好，”程奂之还不忘揉揉脖子，“我昨天睡得可忒痛苦了。”
　　昨天没人勉强他要睡在这里的，而且就算他昨天睡在了这里，秦季哼了大半夜他可是醒都没醒的，都不知道他睡在这里干啥。
　　可就算如此秦季心里还是觉得感激，甚至想伸手替程奂之揉揉脖子。但是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伤，这一伸手牵动全身，手还没抬起来就闷哼着垂了下去。
　　程奂之看见了，又飞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枣，“还想要？这里还有好多呢。”说完又塞了一颗。
　　秦季赶紧摇头，生怕他再塞第三个进来。
　　“我说，师……师兄啊。”程奂之觉得这个称谓有点小别扭，可能是太久没喊了的缘故吧。
　　“嗯？”秦季含混地答。
　　“冥夜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问题在程奂之心里憋了好久了，总觉得自己的了解还不够，想听个详细版本的。

　　上次秦季偷跑出来找莫乘凌，付行云没有出来找他的爱徒，而莫乘凌把秦季送回来却再也没有离开过冥夜教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几年付行云的渐渐失去了武功。
　　按照秦季的说法，付行云就是所谓的练武奇才，明明是九岁才开始学武艺的，但是进展极快，到十五岁就已经超过了同辈的师兄弟。所谓的同辈师兄弟，指的就是莫乘凌舒逸云他们。
　　尤其是他的内力修为，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积累到那么深厚的内力的，当年他一掌就能震伤武林盟主，其天下第一的名号得的实在是名至实归。
　　就因为如此，他渐渐散功的这件事，才让人觉得可疑。虽然付行云对秦季说的答案一直都是生病，但是世上哪有这种散功的怪病？而这些年付行云未行走江湖，江湖中竟渐渐有了一种传言，说他当年震伤武林盟主后自己也受了内伤，已经不配天下第一的称号了。因此最近江湖正道蠢蠢欲动，欲灭冥夜教而后快，正是因为这个传言。
　　可是冥夜教弟子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莫乘凌发现付行云武功渐失之后，也严禁弟子在外多嘴了。就算如此，江湖传言却是越发的有模有样。
　　知道前几天，舒逸云又回到了冥夜教内，秦季才把一切想明白。
　　若是付行云的散功不是因为生病，只有因为下毒或者伤他的那个人是他亲密的人，他才愿意替那个人隐瞒的。而付行云武功不再这件事能让江湖知道的那么清楚，也是舒逸云的嫌疑最大。舒逸云在外面的名声那么大，只要随便“听说”一下，都能让人信了一半。
　　更何况，他还亲眼看见舒逸云登高一呼，看见舒逸云一掌打到他师父吐血，还用剑比上莫乘凌的咽喉呢？

　　秦季说到这份上，程奂之还有哪里不信呢？
　　他沉默着想，要是自己当时真和舒逸云去了岚山，是不是自己也要沦落到当冥夜教的叛徒？叛徒，想到这两个字，他的内心都沉了一沉。
　　“程师弟，”秦季低声说，“我辈子没求过什么人，唯独求你，求你与我并肩作战。我师父落在那个叛徒手里，师伯他更是……我怕他为了激舒逸云犯错，会先遭毒手，所以……所以……”
　　秦季说不下去了，他眼眶都红了。程奂之还记得，秦季是最尊崇他师父的，当年为了替他师父报仇他甚至能被莫乘凌丢出去那么多次，那韧性想着都觉得可怕。
　　可是舒逸云会伤莫乘凌么？程奂之也记得，在陆州城的时候，只要是莫师父的嘱托舒逸云就没有不去努力办的。他甚至说愿意救他是因为不让莫乘凌伤心。那样的舒逸云，怎么会伤害莫师父呢？这一点程奂之倒是相当放心。
　　只是看着秦季这样诚恳地态度，程奂之又怎能不心软？
　　就算那条路上有修罗地狱，他也都要闯一闯了，不然他怎么对得起秦季这样千里迢迢得来找他，差点把命都送在了路上？
　　看见程奂之答应了，秦季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似乎他单凭他们俩就能横扫千军万马一样。程奂之扁了扁嘴，忍住了没把他如今的武功修为说出来，让人失望的事……还是晚一点再说吧。

　　“安阳。”
　　傍晚的时候，程奂之又去找了林安阳。林安阳正坐在小破屋的窗前，对着西斜的阳光看书，发现程奂之来了，赶紧把手上的书放到了一边。
　　“奂之，秦季他好些了么？”他连忙问。
　　“中午醒了一次，刚才又喝了安神的药，又睡了。”程奂之又揉了揉脖子，那里的酸疼还是不减。
　　“照看了一宿？”林安阳问，“要是觉得累，晚上我去照看他。”
　　“不用了。”程奂之摇头，“秦季他说我呆在那里也没什么用，不如自己好好休息，勤练武艺呢。”程奂之想着自己难得对别人好，还被这样无情的拒绝，脸面上最有一点挂不住。只是现在好了，林安阳催他勤读诗书，秦季逼他勤练武艺，他的逍遥生活怕是灰飞烟灭了吧。
　　“勤练武艺？”林安阳有些奇怪。
　　“是啊，我答应了他，要和他一起去为师父报仇。”程奂之说完，脸上都苦笑了起来，“说真的，报仇这件事我完全没底。”
　　之前他是没尝过江湖滋味，空话大话说了不少。前阵子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才明白了自己以前是井底之蛙。或许再练一年武艺他能保护林安阳，但是要去冥夜教寻仇……就算程奂之也不是掂不出自己几斤几两重。

作者有话说

　　那啥，更新又废话一堆，这个进展啊，我自己都要扶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