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相逢》素昧

11、第十一章

　　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秦季问的第一句话是，“星云使，我师父他真的没事么？”
　　程奂之大惊，若是他撒的谎穿帮了那可怎么办，秦季会不会再次发飙吵着要报仇啊？
　　“他真的没事，是明月使大惊小怪了。”莫乘凌笑道。他这副样子，显然是刚才程奂之撒谎的时候，他就已经呆在房梁上了。程奂之斜着眼瞥他，心想，他这个师父还就喜欢往高处睡，怎么高怎么睡，你看都睡成梁上君子了吧。
　　“真的？”秦季有点不大相信。
　　“骗你做什么？”莫乘凌笑道。
　　“那为何明月使只给你写信，没有给我写信？”秦季仍是将信将疑。你说他这时候怎么突然这么精明了？
　　“等你歇过来了，回去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莫乘凌笑容不改。
　　这话是没错，只不过……
　　“你一不识路，二没有钱，三又好面子不肯到处问人，四还特讲究不愿徒步而行旅途劳顿，我说的没错吧？”莫乘凌一眼就看穿了秦季的迟疑，“真不明白我师弟怎么把你这样一个窝囊废当宝贝徒弟。”
　　“那你的宝贝徒弟就不窝囊吗？你剑法的一成他都没学到。”秦季反驳。
　　莫乘凌侧头看了看被他扶上床，却还捂着胸口一直大喘气的程奂之，咧嘴笑了一下，“我这个徒儿要是哪天开了窍，只怕十个你都打不过他呢。”论护短，他们师兄弟俩可真是旗鼓相当啊。
　　程奂之坐在床上，听见莫乘凌这句话，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激励，顿时容光焕发，连胸都挺起来了。这是这一挺胸，刚才秦季打中的地方又是一阵剧痛，痛得他赶紧缩了回去。
　　“奂之啊，”莫乘凌却没有继续和秦季说话，反而喊他，“你与我出来一下。”

　　被莫乘凌一句话忽悠得都快高兴上天了的程奂之，这次难得毫不抱怨地跟着莫乘凌出了门。莫大侠今天难得寡言少语，一路上不损人也不使唤他，只是大步往前走着。程奂之辛苦地在后面跟着，刚才被秦季打的内伤，让他体内气血翻滚难以压制，但是他隐约觉得今天师父不太对劲，所以并没有出声说要休息。
　　这样一路被莫乘凌带到了一处荒凉无人之处，程奂之只能往地上一坐，大口喘气来压制内息。
　　莫乘凌叹了口气，也跟着席地而坐，把手抵在了程奂之的背上。一股暖洋洋的真气顺着背心流了进来，程奂之只觉得通体舒泰，不多时就感觉不到胸口难耐的疼痛了。
　　“奂之，你也学了有一年多的武功了。”莫乘凌叹道，“看你这个样子，以后想成为有不世武功奇才，恐怕是没希望了。”
　　“师父！”这话如凉水浇了程奂之一头，还凉到了心里去了。
　　“我只盼你要是有秦季那小子一半的坚韧，也不会把武功学成这个样子。”莫乘凌继续说，“我的四时剑谱和心法，我现在都传授给你，若是你勤加练习，十年后能把我的心法练到第四重，出了云石镇才能露出武功，知道么？”
　　“师父，你……”程奂之急了，莫乘凌这语气分明是要离开啊。
　　“为师这两年离开冥夜教，是有点久了，不觉有点惦念。秦季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若是不把他送回去，他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回去了。”莫乘凌笑了笑，“若是我回去后发现一切无碍，自然还会回到这里教你武艺。”
　　“若是你一去不回，那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程奂之更加着急。
　　“人生有缘总相逢。”莫乘凌淡淡地说，“你若是要命的话，就千万莫要跑去找我，江湖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知道你这个孩子的心性，是肯定不愿一直呆在云石镇的。总之切忌，若没有把心法练到第四重以上，千万莫要在外人面前显露武功，特别是那套四时剑法。越是江湖人越不能显露，知道么？”莫乘凌继续叮嘱，显然多有不舍。
　　程奂之长这么大，还没有经历过亲近之人离别这样的事。虽然他这个师父总是使唤他欺负他，好像从没有当他是个徒弟疼爱，可是这两年积累的亲厚感情也不是假的。想着他师父很快就要离开了，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他眼圈都红了，嘴巴紧抿着，估计是强忍着要哭。
　　“你这孩子啊，当时觉得你好强，像他，但终究不是他……”莫乘凌把程奂之搂进怀里拍了拍，“跟我学了武功，也不知道是对你好还是对你不好。”
　　程奂之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从小缺失的父爱好像在这一刻降临在他身上，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眼泪鼻涕全往莫乘凌的衣服上抹。莫乘凌也就任由他抱着，偶尔拍一拍他的背，就当做了安慰，思绪却好像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这天程奂之愣是把是自己哭得不成人形，直到哭累了睡着在了莫乘凌怀里。抱着程奂之回家的时候，他依稀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抱着九岁的付行云回家，当时他还才秦季那么大呢。时间过的真快啊，没准再过几年都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低头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两年的徒儿，怎么看怎么不像小付行云，为何当时就偏偏觉得像呢？
　　所以太冲动不对啊，他只是想重温一下好多年前付行云跟在他身后嚷嚷着要学武功的感觉，但越是重温越是明白，没有人可以取代那个人，而他也早不是二十年前那个眼里只有付行云一人的莫乘凌了。虽然这么多年来，付行云一直被他藏在内心最深处，那个位置从没有变过。

　　秦季不愧是学过武功的人，在床上调理了大半个晚上的内息，就让他恢复了昔时的精神头。
　　但是莫乘凌却不同意秦季说的“马上出发”，非要等第二天天亮了再走，还勉强答应了程奂之送他出镇子这件事，真让秦季又气又急。
　　那一夜绝对是秦季长这么大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夜晚，他基本是没有睡着的，这一点程奂之清楚。因为秦季就在他窗门口逡巡，身影映在纸窗户上，仿佛徘徊不去的梦魇一般。
　　那一夜对于程奂之也同样难熬，不仅仅是秦季的身影晃得他毫无睡意，只是想起第二天的分别他就心里发酸，而心里的酸水，又都是从眼睛往外冒的。
　　第二天睡了一个好觉的莫乘凌一出门，看见门口的两个小孩一个眼红一个眼肿，顶着四个水蜜桃站在他面前，让他忍不住“噗”了一声，笑的也不知道是愉快还是心酸。
　　“都收拾妥当了？”莫乘凌问。
　　“妥当了。”秦季郑重点头。
　　“那好，吃过早饭就走吧。”
　　“什么？还要吃早饭啊。”秦季哀号。

　　林安阳是他们吃早饭的时候匆匆赶到的，程奂之知道他感激莫乘凌为他医腿，若是不送送莫乘凌，他一定会不安很久的，所以一早特地遣人去报了讯。没想到林安阳赶来得这么快。
　　“莫师父，你要走了么？”林安阳着急地问。
　　“奂之，你干得好事吧。”莫乘凌指着林安阳问道，“不过就是我要走，用得着弄得这么严重么？”
　　程奂之一阵点头，显然把他的离开当做万分严重的事。
　　“好了，昨天下午是逗你的，为师把这个兔崽子送到了马上回来，这样可以了吧？”莫乘凌问。
　　“真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程奂之这才被哄得高兴了些，勉勉强强动了筷子。他显然是忘记了，莫乘凌答应过的事，十件就七件是办不到的。

　　这天早上的程奂之，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浑浑噩噩的出了家门，浑浑噩噩的站在了镇门口，浑浑噩噩的一次又一次重复“你要回来啊，师父”。
　　昨天这个时候，他把秦季给扛了回去，今天这个时候，他却要送走自己的师父。想想他都觉得秦季是个祸害，跟秦季告别的时候隐约有点咬牙切齿。若不是还知道秦季要与莫乘凌同行，若是出了什么事，他那位武功天下第一的师叔会来找他们麻烦的话，他一定要诅咒秦季半路再被甩下马车去不可。
　　“后会有期了。”莫乘凌是第一次对程奂之他们行这种江湖之礼，却还没等程奂之把拳抱好，他就已经转身了。
　　“师父！”他喊。
　　“莫师父！”林安阳跟着喊。
　　稚嫩的童音穿透了早晨的喧杂，老远都听得清楚，但是莫乘凌却根本没有回头。
　　程奂之突然觉得心中的一块被抽没了，空荡荡的，长这么大他从没有失去过什么，第一次明白失去的感觉越来是这么可怕。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握着林安阳的手，他手劲已经挺大的了，捏得林安阳的手红的都要发紫了，但他却没有察觉林安阳一直在皱眉。
　　他突然发现，此刻和他亲密的人，只剩下林安阳一个了，跟两年前没什么不一样。
　　他做了两年武林江湖的梦，现在身边剩下的，也只有林安阳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太感动了，又多了一个收藏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