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科举日常(穿书)》希闵

7、万紫千红总是春

　　自本朝开国初而设州、府、县各级学堂，须得表现优异且考取功名的读书人方能入学，但亦有学堂会开设童生预备班，择优培养学童，以备后续生源。

　　清水县县学师资强大，比之府学亦是不差，虽不担心生源，但在众多有权势者的要求下，还是开设了童生预备班。

　　这童生预备班的好处就在于，若是班中学生顺利考上童生秀才，便能直升入县学的院试班、乡试班。

　　至于其他人，则必须在考试中名列前茅，方有资格进入县学对应的班级。

　　正因此，童生预备班里的学生背景后台一个比一个硬，就等着将来考取童生直接升上院试班。

　　却也是凑巧，有意无意地，许霖的座位和钱庄排在一块儿。

　　许霖的同桌钱庄正是临阳府第一当铺钱家子弟，士农工商里商户地位最低，全家就盼着出个读书人改变地位，很是花钱打点，才托人情把他送进这里。

　　也是看钱庄的确有些读书的天分，况且整个钱家极有谋划，钱庄一支早早被分出去种田耕地，算得上农户出身。县学才勉强将钱庄收下。

　　这钱庄略比许霖年长几岁，听说许霖打算去买些女子用的物品，当即脸上出现“我懂”的表情，便带着许霖去了钱家当铺。

　　当铺收的东西杂，却未必没有好货，而且和那些金行、珠宝坊比起来，当铺的价格可要实惠得多。更何况他是钱庄带过来的，算是自己人，只需出些当钱便能拿到东西。

　　女子用的珠宝钗环杂七杂八堆在一块儿，许霖强忍住耳边钱庄的聒噪，细细挑选起来。

　　“这只臂钏儿不错”，钱庄举起一个黄金镶红宝石的臂钏赞叹道。

　　许霖一看，才发现臂钏的当钱是十两。他摸摸怀里二两抄书钱并许楚楚给的五两零花，有些踌躇地继续翻找。

　　许久，才终于翻到一只簇新的雕花银镯，镯子上还缀着六只铃铛，很是精巧可爱。

　　标价是一两银子，外头要买却得三两起价。

　　重要的不是它的价钱，而是许霖着实看对眼了。

　　总感觉妹妹戴上会很好看。

　　许霖当即付钱买下这只镯子，便和钱庄告辞回家。

　　只留下钱庄不解地站在原地，“这镯子的式样，不像是给心上人，反倒像是给女儿的呀。许霖怎么会买它呢？”

　　***

　　许霖回到家中时，许楚楚正在收集花浆。

　　白色、火红、粉紫、浅蓝的汁液各自装在小陶罐里，一旁的花瓣渣子也按色彩铺在细棉布上。

　　各种色彩按不同比例相互勾兑，很快，又出现装着粉红、橙色、浅紫、天蓝、藕色等花汁的小陶罐。

　　最后将米浆、滑石粉和着花汁搅拌均匀而后放入瓷盒中进行放凉风干。

　　六背篓的花许楚楚足足忙活一天才将将处理好，按照比例不同，做成彩色粉饼和彩色凝膏。

　　人一忙起来就很少注意时间，还是许霖推门的声音惊醒她，许楚楚这才忽觉自己肚子咕咕作响，竟是早已饿了。

　　反倒是许霖毫无意外，心知许楚楚做起事来便不知今夕何夕，脱掉外裳便去厨房忙活起来。

　　不消片刻，两碗撒着葱花散发着香气的阳春面出锅。

　　可能许霖就是有把简单的东西发挥出极致味道的能力，许楚楚做道红烧肉不知要放多少调料，吃起来却总觉他这一碗阳春面更可口些。

　　“今天我和隔壁芳姐儿一道摘了几背篓山花儿，琢磨出些东西，”许楚楚同许霖说着自己今日的成果，顺便指指墙角那边竖放着的好几捆竹子，“咱们按图把架子做出来。”

　　许霖瞧着她极为认真的小脸，失笑道：“行，吃完晚饭我便去做。”说完，见许楚楚脸上沾着一棵细小的葱花，不由伸手擦去，“你瞧你，吃个饭把自己吃成了小花猫。”

　　说完才忽觉自己语气有些宠溺，心中忐忑间，却见许楚楚木呆呆地摸摸脸颊，明显是一副沉迷思索旁无他念的样子。

　　许霖庆幸地松口气。既是高兴自己的退让和松动没被许楚楚发觉，又是为许楚楚的迟钝而心焦。

　　刚吃完饭，许楚楚便直奔工作坊，准备继续熬制颜料。

　　许霖更心焦了。

　　唉，他好烦。

　　许霖拿出揣在怀里擦了又擦的银镯子，一把拉住许楚楚，不由分说地把镯子给她戴上。

　　他硬邦邦地道：“既然以后都要以兄妹的身份相处了，你帮我进入县学，我也是要有表示的。妹妹，这镯子你便收下吧。”

　　说完，就几乎像是逃一般地躲到墙角，开始机械地削竹搭架子。

　　暗中却是悄悄注意着许楚楚的动静。

　　什么？认我当妹妹，这镯子是礼物？

　　许楚楚简直哭笑不得，她一直都把许霖当做弟弟来养，自然事事上心，可如今，弟弟都会给自己送礼物了，还嚷嚷要她做妹妹。

　　得，管它姐姐妹妹的呢，这镯子好看就行。

　　虽然行动间铃铛有些吵闹，但镯子本身做工细致雕花精美，看在弟弟的面儿上，许楚楚自然笑纳。

　　高高兴兴回了作坊，慢慢给白蜡定型做引线。

　　所以，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许霖这一晚陷入梦境之中，梦里，全是他追着许楚楚在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送的镯子？喜不喜欢？

　　好吧，后来许楚楚几乎每天都戴着，自然是极喜欢的。

　　许霖这样安慰自己。

　　***

　　许霖在县学的学习也逐渐走上正轨。

　　他基础打得牢，而且天分不错，如今重新捡起书本，自然进步飞快。

　　院试班的学官早已经有人预先同许霖谈过，认为他这次必然能考上童生，甚至还能向秀才冲击，让他考虑换班的事情。

　　十三岁的秀才啊，虽然不算惊人，却也可算得县学一笔功绩了。

　　许霖有些犹豫。

　　自家的情况自家心里清楚。

　　童生试多是考的基础，死记硬背便能过关，但他抛下书本太久，最怕的便是基础不牢靠；反倒是院试，考的杂文策论都是他的强项，他并不担忧。

　　听得许霖这样说，院试班的学官不好再多劝，只得让他有不懂的问题多来问问学官们。

　　这是自然，许霖一一拱手道谢。

　　送走学官之后，许霖心中暗自发愁。

　　县试还好，是在清水县里考，但后边的府试院试，却是要到临阳府城、平州州城里去考的，这来回路费便是一笔大麻烦，更别提报考费和作保费。

　　读书是真的费钱。

　　每日瞧着妹妹为赚钱忙碌，许霖不禁对自己有些埋怨。

　　这些日子花用不少，许霖估摸着，二人手上的银子合起来也不过十两，虽可做些小本生意，但要赚取供他考试的钱，却不太容易。

　　许霖目光扫过自己胖壮的同桌钱庄，倏忽间有了主意。

　　当铺以低价收进许多东西，为了处理货物，又常常以低价转卖给其他店铺。

　　有钱庄在，或许他们可以……

　　***

　　却说另一边的许楚楚这些天已然取得突破性进展。

　　向前制好的粉饼和凝膏已经逐渐风干，再用木刻的印章按压，瓷盒里很快出现一个个好看的形状。

　　或是粉荷、或是紫菊，红梅绿竹也算齐全。

　　拿着印章按在纸上做个私印，亦别有情调。

　　但许楚楚的目的可并非如此。

　　从书店老板那儿订来的好几刀纸，早已经被裁好。

　　有的是大大的圆形，有的是长条，也有的仅仅是巴掌大的方笺。

　　许楚楚在造纸上没什么钻研，但她在设计上却颇有心得。

　　幼时更是因为兴趣，绘画方面的东西都曾接触过一些，国画便是其中之一，却最终因为国画太过博大精深，而只略知皮毛。

　　不过，这些也够了。

　　幼时的许楚楚总是不懂为什么有人如此痴迷国画，但轮到她自己面对古代几近贫瘠的颜料时，却忽地懂了。

　　那浓墨重彩和水染春秋里，绘出的分明是山河故人。

　　许楚楚手上的钱，只够她买墨锭，那种顶黑的，用来写字的墨锭。

　　一边放清水，一边置墨汁，笔尖轻蘸，绘出的便是竹的傲然正气、梅的凌雪风骨；再喷洒些水墨，便是山河渐染、草木丛生。

　　之前准备的粉饼和凝膏这才有了用处。

　　粉饼磋磨出色彩粉，凝膏混水制成水彩，即便在古代，她许楚楚最怕的，依然是没有足够美的颜料，让她即兴发挥临兴而作。

　　浓紫深红，浅粉淡橙，团团的锦簇花海，秾丽的富贵风姿。

　　这是国画，或许许楚楚画得没那么好，但这一刻，她忽的重拾信心。

　　既来到古代，何不把国画也重学一遭？

　　或大或小的纸已经被印染上水墨画的袅娜淡约，置于窗廊下晾晒风干，便已是一幅幅美丽的图画。

　　那些大而圆的纸张则更是要刷上桐油，然后一一粘贴到许霖做好的竹架子上。

　　这就是最原始的油纸伞。

　　或许它没现代雨伞那么方便好用，却在这古代的雨中断桥里，书写着一年又一年的故事和记忆。

　　许楚楚决定，把这些油纸伞，托给人帮忙出售。

---

作者有话要说：　　许楚楚：我把你当小弟，你却要我做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