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飞花自有牵情处 ...
-
林平灰溜溜离去,他身后缀着一溜穿红戴绿、吵吵嚷嚷的书生,倒也算得坊市上一大奇观。
坊市里没有秘密,方才茶馆里发生的事情不消一刻便已如风般传遍大街小巷。
林平还没来得及走出坊市,自然幸运地享受到坊市众人“特别”的照顾。
“找茬不成反被打脸,真好笑哟。”爱八卦的大妈手挎菜篮,对着林平一众人等指指点点。
偶有路过的书生,见到他们亦会停住脚步,恨铁不成钢道:“简直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小孩避他们如瘟神,少女更是闻声便能退避三尺之远。
偏偏林平身后的书生们还叽叽喳喳,自我感觉良好。
愚钝、无知!林平心里暗骂,只觉身后跟着一群蠢货,才连累自己今天出师不利。
他招招手,藏在暗处的马车驶入坊市。
压过一路的怨声与愤慨,马车来到林平面前。
他面色铁青,眼神阴沉,冷冷环视一圈在场众人,才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徒留下穿红戴绿的书生们楞在原地。
不过是一群雇来的废物罢了。林平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
他此时靠在车窗上,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通许霖的手为何没废。
当时他隔着书桌远远观望,因见到许霖用右手拿起笔之时倍感震惊,竟没来得及当场叫停,好戳穿许霖的把戏。
没错,林平确信自己当时用力之深足以废掉许霖右手,且任他如何诊治都无计可施。今日更是受命前来给许霖一个难看,顺便把许霖右手已废的事公之于众。
断掉许霖科举路,让他从此只能匍匐在地上看自己风生水起。
可惜。
今日让许霖蒙混过关,他亦没法同赵朗风交代。
林平面色阴沉,想起平阳侯府高高在上的赵朗风,心中怒气更甚。
自那年投靠大人始,再没人敢把他当作狗一般对待。
偏偏,赵朗风!整日里逗狗似的使唤他,林平恨得眼都红了。
马车里闷不透风,阳光只打在车外边,烤得马车里如火烧一般。
离平阳侯府越来越近,林平心念急转。
良久,马车里似闪过一道精光,林平眼珠微凸,咬牙恨声,遗憾又释然。
“便宜你了。”
他疾步冲入平阳侯府,已然定下主意。
***
许霖苍白着脸踉跄赶回茶馆后院时,许楚楚早已在等他。
任他固执妄为,任他痛楚难堪。
只是静静等待,为他包扎崩裂的伤口。
手举洁白的棉布条,许楚楚面上冷凝,狠狠拆开渗血的布带。
必然是很痛的。
可许霖没出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过太监许霖的一生,他心知,做错事是需要弥补的。
更何况,许楚楚现下肯定非常生气。
许霖蔫嗒嗒地垂下脑袋,安静等着许楚楚训话。
可她不说话了。
许是之前劝得太多太累,她不理他,包扎完后转身欲走。
许霖心急,连忙用手去抓。
只抓住一片衣角,还有急促剧烈的疼。
“嘶——”再次撕扯到伤口,他痛呼出声,却不看伤口,只盯着许楚楚背影。
果如所料,许楚楚情急下转身来看,见他耷拉着脑袋,新包扎的布带又隐隐渗出红色。
她气极:“怎么一点都不懂爱惜自己。”
气极、怒极,却也是为他气怒罢了。
许霖眸中暖色翻滚,慢慢将头抬起,朦胧地看着她,“不痛的。”
不痛?倒不知方才谁疼得嗷嗷叫。
少年叛逆,多数爱口是心非。
许楚楚眉梢微挑,反问语调里带着淡淡兴味,“不痛的话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许霖一惊,伸出左手抓牢她,固执道:“不许。”
少年唇色苍白,眸子里写满倔强,倒叫许楚楚有些心软。
她若有所指道:“你说不许就不许?那我不许你出面应付林平,你听了吗?”
不止出面应付,还亲书墨宝留赠茶馆,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明明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莫让伤口再次崩裂,偏他要出去逞威风。
想到许霖回来时踉跄欲倒的身影,许楚楚一时间气恨极了。
许霖微抿唇,只静静瞧她,“林平废掉我的手,如今还想上门挑衅,我怎能让他如愿?”
少年眼中忽地闪过些许锋锐,让许楚楚一时失神。
她反应过来,怒道:“笨蛋,我不可以帮你吗?至于负伤上阵,伤敌一百,自损八千吗?你当真想把自己弄成残疾?”
可他们背后势力极大,我不能让你出去吸引仇恨,从此处于危险之中。许霖嘴唇微动,最终还是阖上,垂目不再言语。
许楚楚见他这般软硬不吃的模样,越想越气。这别扭孩子居然还找借口让人拖住她不让她出去。
她恨恨戳住许霖脑袋,本想用力戳醒他,可又下不了手。
许楚楚颓然放下手,有些无力道:“既如此,你开心就好。”
她语气里的失落连三岁小孩都听得出。
许霖眉心微皱,生怕她就此心灰意冷离自己而去,连忙道:“楚楚,我才舍不得为他弄伤自己,你信我。”
伤口裂开还不算弄伤自己?许楚楚看他,眼里满是无奈。
许霖怕她不信,连忙让人按方才的准备再搬上一套笔墨纸砚。
又一一为许楚楚解说:“这砚台中装的是油,纸有两层,一层透明且薄,一层是我的原作,笔上涂了浆糊。纸乍看是空白的,可只需轻涂上一层油,便能显出下面的字迹。”
甚至还想为许楚楚再演示一遍。
许楚楚冷冷阻止,“即便有浆糊,你取笔时、涂油时不疼,甩开笔时还不疼吗?”
我关心的,只是你疼不疼,伤没伤到自己而已啊。
许霖有些迷惑,他抬头迷蒙地看着她,眼里仿佛罩上一层烟雾,“不疼,我觉得不算疼。”
或许对以前娇生惯养的许霖来说很疼,可于他而言,明明一点都不疼。
许楚楚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看见许霖异常真挚的模样,心下一软,声音不由轻柔一分,“可是我替你心疼。”
少年依然还是困惑的模样,许楚楚甚至感知到这一刻他心间情绪起伏巨大,似喜似忧,似惊惧似欢愉。
他小鹿般眨眨眼,眼里盈满水雾,他偏头看向她,连带头顶小髻也歪歪扭扭朝天冲着,整个人可爱得不像样。
许楚楚的气霎时一消,憋了一肚子的抱怨和教训全都不见,只温柔道:“说过我会挡在你身前的,你还记得吗?莫非你不相信我?”
她佯作生怒,瞪向他。
不知道自己嘟着婴儿肥的脸有多可爱。
心如春花绽放,许霖忍不住伸手,试探着掐住许楚楚脸颊。
冷不丁脸颊被掐住,许楚楚正欲生怒,却被他一句话堵住。
“记得,我错了,永远相信你。”少年用公鸭嗓软绵绵地说出这句话。
这个一向冷静、戒备心极强、别扭的少年,竟好似在向她撒娇。
***
平阳侯府最华贵的小院,绿树成荫仆从如云。
它独属于现任平阳侯夫人,如今正住着平阳侯夫人长子、平阳侯府嫡二子赵朗风。
赵朗风高坐堂上,他甚至不屑看向堂下,似乎那儿正铺陈着奇臭无比的垃圾。
堂下正跪着林平,他灰头土脸浑身脏污,一副不堪模样。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赵朗风轻捂住口鼻,嫌弃道。
林平脸上适时露出愤慨,他委屈道:“是那许霖搞得鬼,他诡计多端,居然装成手没废,还煽动其他人一起对付我。”林平嘴角闪过诡异笑容,他哀求道:“还请公子为我做主,最好能让那许霖被废除科考资格。”
赵朗风才没有为他做主的意思,他不屑道:“那是你没用。”
说完,他似乎想起些什么,沉吟,“许霖装成手没废?难道说,他把手治好了?”
赵朗风下意识不敢相信许霖有这能耐,可想起那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又不由有些怀疑。
林平只支吾着,“或许吧。”他脸上满是心虚,像极了林平自己口中的蠢货——今日跟在他身后的书生们。
赵朗风看着气极,恨恨一脚踹过去,“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平应声倒地,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要弱上几分。
赵朗风仍不解气,想到许霖还没被废,自己此次科考可能面临极大风险,赵朗风急得团团转。
他在大堂绕来绕去,联想起林平那句“废除科考资格”,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林平,眼中精光一闪。
“王大人暂时不许你去考科举是吗?”赵朗风怜悯地扫向林平。
这怜悯不达眼底,只是薄薄一层,其下掩盖着厚厚的不屑与嫌弃。
林平瑟缩着,肩膀微抖,唇角却绽出得逞微笑,“是。”
赵朗风嘴角微勾,用施舍的口气道:“既如此,本公子赏你个大恩典,准你此次和本公子一同参与科考,如何?”
林平连忙爬起来,趴伏在赵朗风脚下,发出颤声,“小人谢过公子!”
林平身上臭气一熏,逼得赵朗风连忙后退。
赵朗风也不在意,似乎想到什么好事,他得意地笑起来,心情甚好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林平,依然跪趴在冰冷的地板上。
良久,他才慢慢起身,嘴边一丝莫测的笑意。
谁才是蠢货?欲让我于科举场自废前途陷害许霖?
赵二公子,你想得真美。
作者有话要说: 唔,下章乡试
其实赵朗风二二的,也蛮可爱
然后许霖用的办法,其实就是用一层很薄的纸盖住他以前写好的字,然后沾油涂湿,显现出以前写的字来,大家可以用家里的纸巾试一下哦~
作者逻辑死,别杠我,康康我充满了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