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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梦中忽觉少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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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一度的秋闱历来是大事,于科举大县清水县更是如此。
整个县城需要赶考的秀才多选在这几月出发,有家底的还会早早赶到平州适应一阵。
钱家车队便是赶考秀才聚集最多出发最早的车队。
只因钱家在县学读书的子弟今年亦需赶考,而钱家又是临阳府首屈一指的富商,在行商安全上自有心得。
据称,有人瞧见不少县里有名的才子进了钱家车队。
其中就有两年来低调过头的许霖兄妹俩。
天边火红的朝霞直烧成夕阳。
黄昏时分,集市边上那家旧货铺子的掌柜照例驾着马车去各乡收旧物。
只是这回似乎排场更大些,一个运货车队得有几十人呢。
易害羞的掌柜脸皮紧绷着,扬起马鞭,一溜烟儿就出了清水县。
***
墨色快要将天空侵染。
大路上一队车马紧赶慢赶,总算赶上前边的些许烟火气。
林小二敲敲身后马车门廊。
“主子,李家村到了。天色已黑咱们不能摸黑赶路,按现下的速度,三天后就能抵达临津府。”
这已是许霖对着地图,又和镖师商量过后,得出最安全快捷的路线。
路线划定完毕,镖师一路上都有人脉,前两日就安排好人在李家村接应。
一行人马不停蹄进到村边几间小院暂作休憩。
“许公子、许小姐,还请下车稍作休息。”镖师中的领头人贺林拱手抱拳道。
许楚楚这才下车。
只见眼前三座小院紧挨在一块儿,中间的小院占地面积略小,但房间也少,空旷又显大气,而且相当整洁,想来是有人预先收拾过的。
更别提中间这座小院被紧紧包围住,若是有些风吹草动两边小院住着的人便会发现。
既考虑到舒适性,又确保二人的安全。
许楚楚微微点头,对贺林的安排很满意。
许霖兄妹俩自然住在小院中间,林小二则带着手下人占了小院左边,贺林亦带了心腹睡在右跨房。
小院有厨房,一行人赶路辛苦便琢磨着做晚饭。
许楚楚拿出早准备好的腊货、干菜并一些肉干,刚准备去厨房做菜,却被许霖按住。
出门在外,许霖怎能让许楚楚操劳?
他也没自己做,只把东西丢给林小二和贺林,让他们估量着做些饭菜。
按理镖师队伍和雇主应该是各吃各的,但如今同住一院同用一个厨房,分开吃反而显得见外。
贺林常年出门在外,早习惯啃干粮的日子,实在馋的不行也得等到进城。如今主家如此大方,他欣然派出最会下厨的人去厨房拾掇。
许霖见安排妥当了,才回房间暂休片刻。
不知怎的,他心慌得厉害,总感觉此次出行是个错误。
甚至生出原路返回的想法。
许霖辗转反侧,明明身体十分疲惫却毫无缓解之法。
好在饭菜不一会儿便做好了。
走镖的倒也厉害,这个去邻家院子买菜蔬,那个去讨葱花蒜苗,晚饭倒也显得丰盛起来。
腊肠焖饭,咸香的腊肠切成薄片铺在珍珠般的大米上,米饭一颗颗油润有光泽,吃起来亦是咸甜多汁。
蒜苗炒腊牛肉、木耳炒肉末、油焖笋条、清炒时蔬,并上一大碗焖土豆和蘑菇肉汤,每样分开装上好几碗,习武人再是胃口大,也尽够院中八人吃的了。
吃过晚饭,许霖胸中的烦闷总算消散些许。
回房睡下,却是一晚梦魇不断。
两年前谁也没想到田产案会变成杀人案。
徐威和徐父二人头破血流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他仿佛看到血液浸染一张信纸,信上是张牙舞爪的自负和炫耀。
时间这本书倒着翻开。
他看见自己想卖身,王管事狰狞的笑脸。
许爹许娘临死前眼中的懊悔和放不下。
饥荒路上人吃人的荒唐和凶狠。
许爹许娘收留自己那夜的惊惶和恐惧。
还有十年前,五岁那年夜里喧嚣而至的火光血影。
梦境接踵而至,许霖眼皮不断翻滚着,额上滚落豆大颗汗珠。
他猛地睁开眼,擦擦额角汗水,眼底挂着黑眼圈,披上外裳在院中吹冷风。
天边月还未消去,邻间许楚楚睡得正熟,一瞬间尚且年幼的许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前路必是险境,可他却没法停住脚步。
家族一夕之间七十余口人全部覆灭,此等大仇他不能不报。
考中举人就意味着有了谋官的底气,注定他要去泥潭里走一遭。
可若是许楚楚知道自己并非她这具身体血脉上的亲生兄长,她还会如此亲近自己吗?
接下来的路途充满危险,她还会陪自己走下去吗?
许霖苦笑,凭许楚楚的本事,她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
又何必非和他一道去刀山火海里滚呢?
他这般想着,便也低声说了出来。
低沉的声音仿佛要与静默的夜风化为一体。
身后房门吱呀作响,还以为是冷风吹过,许霖稍分些注意力过去。
才发现自家妹妹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明明觉还没醒,她睡意朦胧,却笑得灿烂。
像对待不倒翁般,她伸出指头,在许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戳中他眉心,肆意又得意。
“皱着眉头,老人家似的。”许楚楚打趣他。
许霖勉强笑着,和她商量,“楚楚,要不你还是去四处游玩些日子吧,待考完了我去找你。”
明明心底舍不得,还非要笑出来。
许楚楚心中暗叹口气,知道这孩子什么话都憋在心里。
“那可不行,我说过要见证你的每一次荣誉,绝不反悔。”许楚楚爽朗笑着,朝他眨眨眼,“别瞎想了,我可是有保命功夫的。若是你当真想出去游玩,到时我们一块儿去就行。”
想起县衙那日许楚楚神秘的手段,许霖心头稍松,但一连好几日的危机感总让他不得安宁,刚想继续劝下去,被许楚楚打断了。
“行了,趁时间还早,赶紧回房睡会儿。”她伸出手,本想像个大姐姐般揉揉许霖的头,一时间没想到许霖长高许多,手怎么够也够不着。
刚有些尴尬地准备收回手,才发现许霖躬身把头拱过来。
“楚楚——”他叫唤着。
像个没长大求撸头的狗子。
***
翌日,许霖眼底仍旧青紫,情绪却好上许多。
未知的危险挡不住前进的决心,车队照预定的轨迹向临津府行去。
艳阳高照,夏日热的出奇,好在许楚楚财大气粗,路过清平县时买了些冰。
车队人不多,都能分到些冰块,各自用于消暑。
就是中途休憩,也会向村民讨些井水凉过的绿豆汤。
一路上虽行得慢,倒没出现几个中暑发病的。
大热的天,车队还在走。
车队几十人不说个个神采奕奕,却也气力十足。
和旁的赶路人气息奄奄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同行赶路的人不由找上了他们。
一旁马车上下来个车夫,只道主人家暑热发作,护送的人担心出事抢走银子就跑了,现下他们四人只盼安全赶到临近的府城,希望许霖能让他们跟着车队一块儿走段路。
许霖用眼神示意贺林。
贺林早去对方马车边查探过,如实道:“车上有三人,两人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个可能是儿子。老人家的确病得很重。”
老人家病重,又没要求他们出钱出人,只想远远跟着。见到那车中场景的贺林眼中都有些怜悯。
许霖这才点头同意,却也没让对方挨得过近,只许在车队后边远远缀着。
后来路上逐渐熟悉起来,才知道这对老夫妻是送儿子去平州赶考,散尽银财请了同村的镖师,结果被不靠谱的镖师骗光银子,不得不寻求路上好心人帮助罢了。
巧合的是,这对夫妻的儿子叫林平,还曾和许霖一道参加过院试,听说这是许霖的车队便忙过来和他交流一二。
一来二往的,明眼人也看出来许霖和林家人是相熟的,对林家的马车不再排斥。
此时,车队中两辆马车常常一前一后排列着,甚至左右并排前行。
偏偏许霖这几天总睡不好,在马车上多是在补觉。
更不用说许楚楚一直不习惯古代马车的颠簸,一上马车就睡得昏天黑地。
两人自然没发现林家马车的动静。
能制止的两人不出声,旁人只当他们默许了。
如此这般,林平更是嚣张。
拿自己病重的老母亲当借口,又打着自己是许霖朋友的旗号,明里暗里没少使唤贺家镖师给他打杂。
直搅得镖师队伍里有人受不住告诉贺林,许霖这才知道。
偏林平是自己允准入车队的,又算是同科,不好直接赶走。
在林平再来攀关系时,许霖只沉着脸警告他,“队伍中多是习武之人,望林兄离车队稍远些,免得误伤。”
潜台词是,你要再在我队伍里作乱,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动手打你。
林平还算是个聪明人,回去后就让自家车夫离许家车队远些。
现下他们不跟在许家车队的后边儿了。
大路上远远便能瞧见林家乌沉沉的马车一骑当先,身后跟着好几十人。
那架势,那气派。在偏僻乡下,
真真是惹人艳羡!
作者有话要说: 许霖对林平说:你想要的嚣张气势,我都给你
只是,我要看的好戏,你也得给我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