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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裂缝 ...

  •   孟卓远没立刻回答,孟何的话可笑之极,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绕着孟何走了几圈。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等他转到自己面前,孟何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咬牙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凭什么信你?”

      孟卓远噗嗤一声笑了,他抽回手,因为孟何的手上沾满了水,所以连带着自己的袖口也湿了,挨着皮肤冰凉得难受。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丝毫不在意孟何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将一道道褶皱抚平之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为什么信我?真有意思,为什么要信我?谢勉不愧是心理医生哈。”

      孟何咬紧了牙,额上青筋鼓起,他情绪敏感,当然感觉得到谢勉有事没告诉他,但,谁没有秘密呢?

      孟卓远拍手笑:“我这个弟弟还不如一个外人,也对,毕竟我们家情况特殊。”
      “反正我的话就放在这儿,你要是想知道,就老老实实听我说。”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孟卓远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声音也沉下来:“爸之前去上班,你知道去的是哪儿吗?背后的老板是林泽,我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是你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吧?”

      “你什么意思?”孟何的脸瞬间白了,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们怎么会认识?”

      对面站着的人耸了耸肩,阴恻恻地笑。

      孟何张嘴想说什么,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上面显示的赫然就是谢勉的名字。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孟何瞬间就感觉疲累不堪,刚才想说的话现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也只是干巴巴说了声“知道了”就逃似的离开。

      手机一直在响,孟何却一点都不想接,从洗手间出来后,他站在走廊上,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
      这不是他头一次意识到这件事,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但在想到这件事时伴随的情绪不是无奈而是悲哀的时候,他就知道完了——他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怀疑谢勉了。

      他怔怔地看向手机,它已经黑屏了,谢勉没有继续打,也许觉得他在忙。
      下一秒,孟何突然冲进洗手间,“孟卓......”

      里面空无一人。

      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他笑笑,失魂落魄地朝外走。

      谢勉总说他把亲情看得过分重要,总是在一些很小的方面固执、钻牛角尖,可是每次他指出问题,却又不告诉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觉得迄今为止,他遇到的所有的爱,全都是畸形的。

      当你觉得大家都有错的时候,应该看看是不是自己错了。
      所以当他遇到所有的爱都是畸形的时候,就昭示着,他,才是畸形的。

      “叮咚——”
      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里面只有一个人,西装领带,一丝不苟,他抬脚想出去,却被站在门口的人挡住。

      “孟何?”他叫道,声音带着点儿疲累,“你站在这儿干嘛?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出什么事了吗?”

      冷不丁被叫到名字,孟何身形一僵,而后慢慢抬眼,一寸寸打量电梯里的人。

      可是电梯已经要关门了,谢勉皱眉挡住:“你要一直让我站在电梯里吗?”
      他的声音有一点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孟何现在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自己从早上忙到现在,几乎像是不停转的陀螺,结果赶到医院了,还要站在电梯里供他打量。

      面前的人精致,气势处于温和与凌厉的平衡态,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处处都透着矜贵,他是神祗,而自己背负原罪。

      “你本来就站在电梯里啊。”孟何轻声道,“不用去病房了,你赶紧回去吧,忙了这么久,肯定很累了对不对。”

      谢勉眉头皱得更深,一股怒气升上来,他上前一步抓住孟何的手腕,厉声道:“谁他妈又跟你说了狗屁鬼话勾魂儿!”
      孟何情绪也激动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难道勾魂的不是你吗!”

      疲惫的感觉更甚,谢勉捏捏鼻梁,先一步服软:“别闹了,孟何。”

      “你觉得我在闹吗?”孟何后退一步,情绪已然濒临崩溃的边缘,“你觉得我在闹吗?”
      他轻声重复一遍,却没让谢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句,“在你心里,是林泽更重要一点儿,还是我更重要一点儿?”

      听着他的话,谢勉觉得脑子都要裂开了。
      “我们俩从小就认识,要是能有点什么,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站在这儿?”

      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站在这儿?

      ......孟何颓然低下头,谢勉的话犹如利剑刺进了胸腔,支撑自己的信念从伤口处缓慢而无法挽回地流出。

      谢青韵之前的话也赶着这个时候来凑热闹,他迷茫地看向前方,医院的墙那么白,白得晃眼,然后下一秒,周遭一切都被同化成那刺眼的白。

      谢青韵朝他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支烟——奇怪,自己并不知道她抽烟,不过他们也只见过数面。
      她夹着烟的小臂举着,朝自己走过来,在他两三米前停住,笑道,“瞧吧,我说什么,你跟他差距那么大,你就是走上一百零一步,圈子也是不一样的。”
      “小勉被我们惯坏了,可是你不该陪着他闹腾啊,你应该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那么好,你毁他,不怕下地狱么。”
      “还是说,你偏就要这一时的欢愉?”

      谢青韵说完了话,微笑着后退准备离开,眼前的白色也渐渐不那么眩目,孟何眨眨眼,眼瞧着谢青韵就要转身,赶紧叫道:“别!......”
      他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谢青韵看着他笑。

      “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孟何打了个激灵,他抓着的哪是谢青韵,分明就是谢勉。
      刚才那是幻觉吧。

      谢勉把烟咬在嘴里,眼睛往旁边的禁止吸烟标识上瞟了瞟,不甚在意。

      他腾出一只手一下一下摸孟何的头,声音低沉而蛊惑:“什么时候再做个治疗怎么样?你的情绪最近很不好。”

      话音刚落,半在怀里的人就是一僵。

      谢勉嘴角扬起一抹笑,伸手把人往怀里又带了带,喟叹:“你这样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

      谢勉最后也没有进病房,于是也就不知道孟卓远回来这件事。他感觉到了孟何的不一样,从来只会在心里憋着事儿的人今天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试探,虽然他不知道孟何到底想干什么,但这样反而更简单,起码他可以从孟何的话里获得一些线索。

      于是不等到家,只是在路上,谢勉就知道了他是想问孟振国的事。
      怪不得在医院那会儿会突然提到林泽。
      谢勉哼笑一声,也怪不得不让他去病房,这件事除了孟卓远,他再无知道的可能性。

      他瞟了一眼副驾上发呆的孟何,眼眸幽深。

      又过了一个路口,车渐渐多了起来,前面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车祸,偏偏车主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于是大家就都堵在了路上。
      鸣笛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谢勉转了转宽戒,突然道:“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一趟吧,去......北欧怎么样?”

      孟何怔了怔:“去北欧?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

      “去领证儿啊。”谢勉伸了个懒腰,“你不想?”

      他当然想去,只是......
      “就算是领证,也是不承认的,何况现在也不是出去旅行的好时间。”

      谢勉噙着笑看他一眼,没说话,伸手把收音机打开了。

      实时路况播报刚好讲到他们这里的堵车,谢勉又调大了一点儿音量,收手的时候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还真是有意思。”

      孟何重重地抿唇,一时判断不出他究竟是说谁。
      其实早在谢勉刚才说出这样的话之前,他就在某一夜的梦里,同他做了这件疯狂而无用的事。
      他们额头相抵,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周遭的空气甜蜜粘腻,他们牵着手回家,一同倒在床上,如同陷入裹满糖霜的奶油蛋糕。
      在那个梦里,谢勉搂着他睡觉,他们在黑暗中说话,灵魂、□□、意识,像蛇一样交缠,互相攀附。
      可也就是在他们彻底融为一体的时候,他突然清醒过来。
      没有奶油蛋糕,空气中的粘腻却具形化,藏在被子下某处,妄图躲过他的视线,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当你最相信你自己在做着有价值的事情时,也是你受骗最深的时候。”谢勉看向他,“那么孟何,你觉得你现在是被骗的吗?”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孟何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却还是无法回答。谢勉的话有些绕,而他的脑袋正无法保持清醒。

  • 作者有话要说:  29号的考试挪到了今天,因为那几天学校那边在下大雨,停电了
    考试让我面目全非(害
    还好马上就能熬出头啦!
    谢勉最后说的那一句话是《沉思录》里的,确实是让我心里一颤的话,原文如下:
    面对肉食时,我们会想,这是一条鱼的尸体,这是一只鸟或是一头猪的尸体;同样,这酒不过是一点葡萄的汁水,这件紫袍不过是一些用贝的血染过的羊毛。类似的这些想法触及并透过事物本身,让我们看到了它的本质。我们在人生中就应该用这种方式来行事,对于那些看似值得称颂的事物,我们要摘掉它们头上的光环,撕开它们的外衣,看清它们一文不值的本质。因为外表很善于欺骗人的理性,当你最相信你自己在做着有价值的事情时,也是你受骗最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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