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缅》千岁兽

4、入局

　　第二天下午，谢青韵一行人回来了，谢勉去了宅子，大家坐在一起吃晚饭，许久不见，谢青韵看起来老了不少，即使小心保养着，也能看出眼角的皱纹。
　　谢勉吃过饭之后，只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要走，不管谢宗棠怎么说怎么训斥，他都不愿意再在宅子住下。最后还是老爷子让了步，只叫方峥照顾好谢勉的起居。

　　谢青韵执意送他到车库，谢勉知道她肯定有话对自己说，早就故意把帽子忘在楼上卧室好支开方峥。
　　眼下，他点了支烟，靠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歪头噙着笑看她。
　　“姑姑。”
　　“在国外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谢勉眯着眼吸了口烟，烟雾混着嘴巴呼出的热气升腾，散进夜色。
　　“姑姑过的好么？”
　　谢青韵笑笑，刚想开口，却见他摆摆手，把还有一多半的烟扔在地上碾灭：“黄家现在你看不上，怎么，当初不是爱得轰轰烈烈？”
　　谢青韵变了脸，没等她说话，谢勉突然朝她拱了拱拳，微微颔首：“年关了，祝姑姑心想事成，诸事顺利。”
　　“这话说的，现在离过年还有那么一段时间。”
　　“确实。”谢勉仰头笑了，余光瞥见方峥从屋里走出来，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姑姑别急，该是您的，一定都是您的。”
　　这边话音刚落没两秒，方峥就走了过来，先是跟谢青韵问个好，继而将手中的帽子递给谢勉，“先生，我去开车，晚了路上怕是会结冰。”
　　谢勉把帽子戴在头上，脚尖一转，一个迈步走到了方峥的前头：“走吧，我跟你一起。”
　　谢青韵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等人都不见了，才扯扯嘴角，淡淡吐出一句“那姑姑也祝你心想事成”。

　　那之后，谢勉也算是正式忙了起来，今天已经是周五，他只剩两天来找地方做工作室、装修，此外，还要抽出时间去配老爷子吃饭，他家离宅子不算近，这一来一回，至少三个多小时。
　　谢勉忙得脚不沾地，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已经到了周日晚上。他坐在书桌前，给孟何发去了明天见面的地址。

　　因为时间比较紧迫，谢勉没有太多时间挑选，就租在了离孟何公司不远的一栋写字楼上，那里环境还算不错。
　　孟何很快就回了短信，语气措辞十分客气。

　　方峥端着一杯茶敲响了书房门：“先生，这是老爷给您拿的茶，他专门给您留的。”
　　一连强调两个“给您”，谢勉喉间溢出一声轻嗤，道：“送进来吧。”
　　方峥应了一声，小心打开书房门，自家先生正戴着眼镜一脸严肃地在电脑上打着什么。他走过去，放茶的时候手腕一转，把杯柄对着谢勉的方向将茶放下，全程低着头，没有往电脑上看一眼。
　　就在他已经退出去准备关门时，谢勉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老爷子熏的是什么香，这味道都跟着回来了。”
　　方峥干笑两声，抬手闻了闻衣服，道：“大概是点香的时候沾上的吧，我去把衣服换下来。”
　　说完，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谢勉一直敲着键盘的手停下来，把目光落在那杯已经快要变凉的茶上。
　　他没有握住杯柄，而是伸手抓住整个杯口上沿，把茶移到自己面前。
　　不管是味道还是颜色，的确都是上乘。但谢勉没有一丝想喝的欲望，当时在院子里说话，他明明掐好了时间，但方峥却来的晚了些，现在看来，就是接了谢宗棠的这好茶。
　　真是没想到，他落的一个帽子，倒是给不少人行了方便。
　　老爷子哪儿都好，谁知道到老了反而变得有些胆小，瞻前顾后的，太谨慎了些。谢勉摇摇头，有些想笑。

　　周一，谢勉换上正式些的衣服，还带了一些量表，去了写字楼。
　　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十点，谢勉以为自己九点半到已经很早了，毕竟他在国外的时候，那些人迟到根本是常态。但没想到过去的时候，孟何正靠在墙角看着地面发呆。

　　“早上好，是孟先生吧？”谢勉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迎上去，“实在是抱歉，等很久了吗？”
　　孟何有点被吓到，眼睛不自觉睁大，僵着脖子往旁边看去。面前人西装笔挺，眉眼周正，朝他伸出来的手也是骨节分明，唯一不好的估计就是嘴唇有些薄，奶奶之前跟他说，嘴唇薄的人大多薄情，让他以后千万不要娶嘴唇薄的女孩子。
　　那这个谢医生，他会娶嘴唇厚的女孩……孟何猛地回神，身体开始发热，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自己头一次见面就想着别人的私事......
　　“孟先生？你还好吧？”谢勉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看到他盯着发呆的对象从地板换成了他。
　　“我，我没事，谢医生对不起，我刚刚乱……呃，走神了。”孟何大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地解释，却差点儿把真实想法说漏嘴。

　　头一次见面直接在医生面前yy人家私生活，孟何在心里苦笑，自己说不定应该直接去找精神科医生看一看。
　　谢勉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也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然后就走到工作室前，掏出钥匙开门。
　　“抱歉，我刚刚回国，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准备，条件有限，不要嫌弃。”谢勉拉开门，回过头朝孟何歉意地笑笑。
　　孟何连连摇头，谢勉太过温柔反而让他无所适从。也许是因为从小就没感受过温柔吧，事实上，他最不擅长应对的，就是温柔。
　　温柔对他来说，是一种奇异的折磨。
　　他宁愿谢勉对他不屑。
　　工作室不算大，谢勉一直强调自己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所以孟何一直以为里面真的布置简单，但谢勉拉开门后他发现自己错得非常离谱。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墙壁地板都没有弄，房间离还隐隐散发着新家具的味道，但除去这些，里面的软装甚至比他家都要再精致几分。孟何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夸：“谢医生把这里装的真好看。”
　　谢勉给他端过来一杯水，笑道：“好看吗？好多东西都还没装呢。”
　　孟何道了谢把水接过来捧在手里:“已经很好看了，比我家装的都还要好看。”
　　“每个人的风格审美都不一样，各有各的好坏。”谢勉在他对面坐下，“那么孟先生，有什么觉得困扰的地方呢？”

　　“我……”孟何下意识挺直脊背，眼睛看向一边，这是有些防备的姿态，即使他现在说了，也大约是真假参半。
　　“没关系，想说什么，说多久，都可以，反正是免费的。”谢勉摊开手，孟何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有一块大白兔奶糖。
　　谢勉朝他眨了眨眼睛：“不说白不说不是吗？所以多说几句吧。”

　　“谢，谢谢，”孟何动作缓慢地把糖从他手心拿走，剥开放进嘴里，冬天气温低，奶糖也硬得咬不动，但即使是这样，甜味还是瞬间就在口腔中泛开。
　　谢勉不说话也不看他，低头摆弄一张抑郁症的自测表。
　　孟何慢吞吞地吃糖，他吃糖习惯咬碎了吧唧吧唧咽掉，但这奶糖又难咬又粘牙。
　　“我……”孟何吸了口气，奶糖硌在嘴里难受，不断刺激着唾液的分泌，惹得他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咽一口口水，“我最近其实挺好的，没什么事。”

　　谢勉停下手中的动作，专心听他说话。
　　“就是……别人说您很厉害，从国外回来了，专门给我要来的您的电话，所以……”
　　“所以你不好意思拒绝，才来找我的，对不对？”谢勉歪歪头，露出了然的笑容。
　　孟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有些泛红。
　　“不愿意拂了别人的好意，即使自己麻烦一点儿也不想让别人不开心，对吗？”
　　之前那些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孟何耸耸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就是那种讨好型人格。”
　　谢勉摇摇头：“我只是想说，别让自己太累。”
　　孟何一怔，喉结上下滚了滚，什么也没说出来。
　　谢勉继续道：“而且每个人都不是绝对的一种人格，你的想法不对。讨好么，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一点，但因为生活环境不同，所以具体的表现也不一样。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好，它没有任何错误，同样的，去讨好别人的你也是。”

　　谢勉和他聊了很久，甚至错过了吃饭时间，最后还是孟何的午休闹钟让两个人意识到已经下午了。
　　孟何只请了上午的假，所以谈话不得不结束。
　　目送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谢勉舔了舔嘴唇，勾出一抹笑来。和他想得一样，孟何从小不被喜欢，所以在心里，一直渴望别人的爱与关心。
　　也许是因为之前找过很多医生，所以孟何到后面也放下心防，跟他说一些自己的事。
　　但那些事说的很顺，大约是说过太多次的缘故。谢勉想，他大概在所有医生那里都是这样一副说辞。
　　他垂眼，指尖在桌上一下下磕，没关系，反正他接受了治疗，他有的是办法把孟何一点点改过来。

　　比起谢勉，孟何显然是慌乱更多。到最后的时候，他被谢勉带着，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在他那里接受长期治疗。
　　地铁上，他无措地给王峰打电话：“峰哥，我，那个医生我去，去看他了，他……我……”
　　孟何手有点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这是老毛病了，他只要一慌，就说不出连续的句子。
　　“你别急，小何，别急。”
　　王峰安抚性质的话通过听筒传过来，孟何鼻子瞬间就酸了。
　　不单单是因为王峰，更是因为谢勉。之前他见过不少咨询师，但是没有一个，能把他剖析的这么透彻，更没有一个，能句句都安抚在他心里最隐秘的伤口上。
　　没有人不渴望被理解，但是独自承担的时间长了，真等遇到别人的关心，第一反应却是会躲开。

　　下午上班，王峰专门把孟何叫到了办公室。孟何还有点心不在焉，走路的时候还被桌角绊了一下。
　　王峰倒了杯茶递给他：“怎么魂不守舍的，之前也是这样吗？”
　　孟何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问自己是不是之前看完心理医生也是这样的状态。
　　“不是的，就这一次，在那儿的时候还好好的……”
　　王峰拍了拍他的肩：“你呀，哪哪都好，就是对自己太苛责，干嘛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呀？放轻松，别怕。”
　　孟何看着杯子里的水，总觉得这个谢医生跟之前看的那些医生都不一样，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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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勉：听说有人第一次见我就开始yy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