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缅》千岁兽

2、兴趣

　　“宴会什么时候开始？”进了大厅，谢勉环视一眼四周，发现所有东西都基本布置好了。佣人们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
　　“八点准时开始，”谢宗棠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还有三十分钟，我没让他们来早，就是为了有时间和你说说话。”
　　谢勉笑笑，往嘴里丢了块糖，甜腻腻的糖在嘴里化开，蛰得他反胃。
　　有机会说说话？怕不是有机会说一两句话吧，真要是想跟他说话，就只提前三十分钟要人来？
　　“你不是不爱吃糖？”谢宗棠看他一眼，“怎么还吃？”
　　谢勉含着笑，看了一眼谢宗棠。舌头一卷，糖就在嘴里挪了个位置，继续蛰着他的喉咙。他大剌剌往沙发上一靠，跷起了二郎腿：“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吃啊，你说是不是啊爷爷。”
　　谢勉那一眼掠得快速而隐秘，谢宗棠没注意：“臭小子，歪理一套一套的，我只记得你打小就不爱吃糖。”
　　谢勉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还真过去了。外面渐渐变得热闹起来，谢勉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上楼呆一会儿，马上下来。”
　　谢宗棠知道他那性子，不喜欢说场面话，也就默许了。
　　谢勉上了楼，找到自己的卧室进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床单被子一看就是刚刚换上的，估计之前还点过熏香，现在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奇怪香气。
　　倒也不算难闻。
　　谢勉的视线落到桌子上摆着的照片上，那是他六岁生日时，谢宗棠亲自给他拍的。当时他才刚刚来到大宅，失去父母的事实让他在很久一段时间都惊悸怕人，情绪不稳。谢宗棠最长说的一句话就是，勉勉不怕，爷爷在。
　　谢勉伸手想把照框拿起来，敲门声适时响起：“先生，老爷叫您。还说……”
　　听着外面吞吞吐吐的声音，他收回手：“你告诉他，我换了衣服就下去。”
　　“诶，知道了。”外面那人语调轻松不少。

　　谢勉十五岁就出了国，一走十三年，国内哪儿还有什么朋友，一开始他就知道谢宗棠是拿这话哄他。办这个宴会，真真假假到底是什么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拾阶而下，楼下早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位常年生活在国外的神秘少爷，眼神一直跟着他，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低语的更是有好些。

　　谢勉乖巧自觉地找到谢宗棠，眉眼一低：“爷爷。”
　　谢宗棠拍拍他的肩膀，颇得意地与对面人炫耀：“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我那小孙子谢勉。”
　　那人自然免不了一顿夸赞。谢勉跟他吹捧几句，姿态放低，一点儿也没有架子，把面子给足了。

　　有佣人端着托盘经过，谢勉招手拦住，随便拿了一杯最外沿的酒朝着沙发走过去。
　　那边是小公子哥儿们的主要活动场所，估计都是跟着家里长辈来的，为了应谢宗棠说的“他的朋友”。
　　眼下，一群少爷们围坐在茶几旁，凑在一起不知道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不时爆出笑声。
　　有人恰巧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谢勉往这儿走，愣了一下，没认出他的脸。等他走近了，才抽了口冷气，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少爷们不笑了，纷纷抬起头看他。谢勉扬扬手中的酒，问：“我可以加入你们的谈话吗？”
　　众人慌忙让座，你推我让地把人送进了沙发正中间。他旁边坐着的是林家的少爷林泽，林家和谢家实力相当，但两家产业并没有多少重叠的地方，所以关系还不错。据说早年两家人还动过联姻的念头，结果谢家近来人丁不旺，直系里算是就剩下了谢勉一个，而林家跟他差不多的又都是男孩儿，所以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林泽见了他，冷哼一声往旁边挪了挪，不乐意挨着他。谢勉觉得好笑，侧头看他一眼。
　　“怎么？我回来了就这么生气，怕我抢了你家生意？”
　　林泽冷冷一笑：“哪儿能啊，勉哥多能耐，中考完一声不吭跑到国外，联系方式全换了。”
　　谢勉笑笑不说话。
　　倒是旁边有人问：“泽哥，原来你们认识？”
　　“谁跟他认识？”
　　“认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林泽瞬间炸了毛，用手肘狠撞一下谢勉：“谁他妈跟你认识！”
　　谢勉也不恼，看向刚才说话那个人：“我中考完就出国了，把他一个人留到一高，所以他一直记恨我。”
　　一高呀，那人咋舌，就一高那魔鬼军事管理法，按林泽那脾气，估计在那儿褪了层皮，怪不得会这么生气。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谢勉抿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提起，“我也来凑个热闹，听听京城有什么新鲜事。”
　　这话一说出来，刚刚人们被打断的热情又回来了，一群人叽叽喳喳跟他掰扯最近京城圈子里发生的八卦。小公子们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秘辛，抖出来个顶个的劲爆。
　　“还有最近火起来那个小明星，叫什么来着？尹，尹月？对，就是她，草的什么清纯仙女人设，就是个扭着腰给人睡的……”
　　谢勉瞥了那人一眼，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手搭在腿上不住地点。
　　那人见了谢勉的小动作，寻思着他应该是不喜欢，拍手道：“算了，不说那个了，天天听早就听腻了，我刚想起来个不一样的。”
　　众人精神一振，忙道：“什么不一样的？”
　　那人环视四周，见大家都是一副期待的样子，不禁有些得意：“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我那朋友有一朋友，他一叔叔的一个小公司里的一个经理……”
　　竖起耳朵听八卦的一干人被他七拐八拐地绕的不耐烦，催促道：“谁管什么叔叔经理的，你快直接说。”
　　“不够劲儿看我不揍你。”
　　“别急呀，这不是就说呢吗，就那个经理家的事。
　　“他还挺能干的，好像是名校毕业，从底层一步步走到总经理的位置上，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平时也不怎么笑，工作狂一个，就这么一个人，那一天在办公室里突然就……”
　　“死了？”
　　那人不满地“啧”了一声，往声源处瞥了一眼：“什么死了呀，人家是失控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听好了，接下来是重点哦，记下来，要考的。
　　“他叫什么不记得了，但名字是父母两个人的姓组在一起随便取的，听说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一直是奶奶养着。他奶奶呢，脑袋还有问题，那一天晚上搂着他睡觉，半夜发病直接咽气儿了。当时是夏天嘛，天热，后半夜他感觉身边凉凉的，就抱着那尸体睡。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直接吓得好几天说不出话。那时候，据说还挺小呢。”
　　谢勉淡淡笑了笑。
　　那人见了，以为谢勉不感兴趣，于是更加绘声绘色：“他父母赶过来后，他爸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巴掌，说他把奶奶克死了。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因为谁养他吵起来了，眼瞧着夏天天热那东西不能放，他爸妈也没有什么表示，还是邻居们看不过去合伙儿把他奶奶埋了。结果呢，他父母没什么感激的意思，领着他就走了。要说他父母，也是厉害，因为不想分割财产，都那样儿了也不离婚，一三五男的领人回来住，二四六女的领人回来住，周日算是消停一天，还总是吵架。哦对了，他父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和好了，还给他添了个弟弟，那叫一个溺爱。那小经理就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能正常么。”
　　众人啧啧称奇，这害真是个新鲜大瓜。
　　“那他怎么疯的，之前就没人看出来？”有人追问。
　　那人挠挠脑袋：“应该也不算疯吧……就是，之前一直都好好的，然后那一天好像是接了个电话，之后就……”
　　“受刺激了。”谢勉调整了一下坐姿，接着他的话道。
　　“对对对，就是受刺激了，你想啊，那小经理能在家里住这么久，心理素质肯定还是挺不错的吧哈哈哈哈。”
　　谢勉笑笑没说话，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虽然他父母生活混乱，但也还有点儿人性，没怎么打过他，虽然经常骂吧，倒也没短过他吃穿。”
　　也许是气氛正好，谢勉突然对他描述的这个人产生了一丝兴趣。
　　他很想亲眼看看这个人。
　　“你能找到那个人吗？”谢勉突然的一句话，把还在遐想回味的众人搞得头脑一懵，尤其是那人，一脸的茫然：“啊，啊？”
　　“我问你，能不能再找到那个人。”
　　那人反应了两秒，笑得打跌：“谢小爷，您找他干嘛呀？”
　　“我在国外主修的就是心理学，对他的情况很感兴趣。”
　　“啊？你要给他看病？”
　　“不算是。”谢勉的眼神慢慢移到站在不远处正和人谈笑的谢宗棠身上，漫不经心回答了一句。
　　“你要能找到他，让他联系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谢勉翘起二郎腿，补充。

　　听热闹的小少爷们都惊了，好像现在也是个大瓜，这谢家小少爷居然对一个，呃，心理有问题的人感兴趣，还说欠人情这种话。
　　试问他们不想要这个人情？一时间众人都绞尽脑汁在脑子里想自己知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人或事。
　　但显然是没有的。
　　并且就在这段时间里，那人已经激动着存下了谢勉的电话，跟他保证一回去就联系他朋友。

　　谢勉后来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毕竟是刚回国，有些人该认识还是要认识。不说别的，起码在谢宗棠面前，面子要给足。
　　事实证明他的确让谢宗棠很满意，直到宴会结束送走最后一拨宾客，谢宗棠神色都隐隐带着骄傲。
　　“行了爷爷，您赶紧回去休息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谢勉搀着谢宗棠往楼上走。
　　“好好好，你也早点休息，你那床单枕头我都是叫人新换的。”
　　谢勉舌头顶了顶上颚，笑道：“爷爷，我今晚回去住。”
　　“回去？”谢宗棠声音拔高了几个度，“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回去，回哪儿去？”
　　“我明天一早来看您。”
　　“你来来回回跑的什么？今晚在这儿住下来！”
　　谢勉慢慢松开搀着他的手，笑道：“如果我偏不呢？”
　　谢宗棠呼哧呼哧地喘：“你想要气死我？”
　　“我哪儿敢，我住下来就是，爷爷别生气，是我错了。”顿了两三秒，谢勉道歉，眼睛嘴巴一起弯起来，但眼角偏偏没有一丝褶皱。

　　方峥适时端过来一碗醒酒汤：“先生，您喝了它再睡吧，不然明天早上头该疼了。”
　　谢勉眉毛一挑，仍然看着谢宗棠：“送到我屋里吧，我跟爷爷说声晚安。”
　　方峥应了一声，转身朝谢勉的卧室走去。听到卧室门被人推开的轻微声响，谢勉转了转拇指上的宽戒，虚虚抱了抱谢宗棠，轻声道：
　　“夜梦吉祥。
　　“晚安，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