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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雪狐 ...

  •   后殿中方才对饮的二人,此刻已经尽了兴,随性地卧倒在案边。案上倒着两只白玉的酒杯和剩了半碟的金丝蚕豆,酒壶已经不知何时被二人碰洒在地。

      姜兖倏地睁开眼,一双幽黄狼目警觉地注视着殿外。他谨慎地吐出一口气,却见那股气袅袅绕绕成了一股冰雾。深秋的天气里却冒着比凛冬还刺骨的寒意,睡在身边的祝昂冷得皱起了双眉,打了个哆嗦后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姜兖倏然坐起的背影。

      “将军,这是怎么了?”

      祝昂的醉意散去几分,随之坐起,却被姜兖转身来一把按住,并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正疑惑,却大惊失色地瞪着眼,视线锁死了姜兖的双目

      那是一双机警的狼眼!那并非凡人的双瞳!此刻,带着金色幽光的狼目,也同样望着祝昂。

      手下按着的人本能地挣扎,他只好加重了手上气力,死死把祝昂压在铺着棉纱细毯的地上。祝昂在姜兖的手掌下发出惊惶的□□,直到眼睁睁看着雪白的冰爽爬满了整个屋顶。

      姜兖的声音压得几乎只能听见他的气息,在祝昂的耳朵边警示道:“主君莫慌!若再有声响,恐怕会引那魔物进来!”

      见身下的祝昂放弃挣扎,只留一双发红的眼瞪着自己,他又温声地安抚:“宫中血案皆与那魔物有关,主君若信我,便不要再挣扎叫嚷。”得到祝昂不情不愿一个点头,他稍稍松开些手。

      祝昂本欲立即唤来殿外禁卫,可这屋子寒冷如深冬,姜兖又似乎没有要伤他的意思,权衡下便压声斥道:“你究竟是谁!你所说的魔物又是什么!装神弄鬼是何居心!”

      哗——

      殿中烛火倏然熄灭。姜兖再次作出噤声的手势,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臭气,这股气味他太熟悉了,曾经他的身上也弥漫着这股熏天的怨毒魔气,这是魔界中的魔物特有的味道。

      骤然——浓雾急剧翻转,逐渐由四面聚拢至一处,直至幻作一头六尺白毛雪狐。

      白毛雪狐通体皮毛洁白,唯有那双眼睛红得像鸽子血,它呲开的狐嘴里,血红的舌头正在舔舐森白的牙齿。白狐顷刻间一跃而起,直朝着张牙舞爪而去。

      姜兖起身迅速挥袖在屋内造了个结界,隔绝与外界的声音,而后一掌落在案上,那桌案便如武器一样飞了出去,将扑来的狐狸挡了出去。而祝昂此时也已被姜兖护在了身后。

      “这是何物!”

      “雪狐狐王——来自魔界的极寒之地!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长安宫里!”

      他解惑间,雪狐刀似的爪子已经重重的落下。姜兖迅速以右臂相挡,气力将他和雪狐朝两边冲开一小段距离。

      祝昂已是被这庞然大物惊得面孔煞白,不知如何自卫之下,他砸碎了盘子,将瓷片攥在了手里,权当刀刃了。饶是姜兖英武,却也不至于能够与魔物搏斗,只见姜兖恶狠狠地骑上雪狐的脖子,右手指节勾起,如一只利爪一般风驰电掣地剜向雪狐的背脊。

      那雪狐昂头哀嚎一声,开始不住地甩动身体,想摆脱姜兖的控制。

      姜兖虽然此刻体内狼灵觉醒,可是终究那具身体和狼灵尚未熔合,故而不如从前那样强大。雪狐甩动身躯,便将姜兖从身上抛下。

      摆脱了他的钳制,雪狐立刻调转头再度扑向祝昂。

      祝昂后悔万分,若是平日里配剑至少还能派上一点点用场,可现在自己却被这畜牲像叼小鸡似的含在嘴里。惊吓的劲头一过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搏命的决心了。祝昂猛地举起手里的碎瓷片,狠狠在雪狐的嘴唇上割过。雪狐吃痛的嘶鸣一声,扬起脖子就要把祝昂往喉咙里吞。

      “主君!”姜兖红了眼,万分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不敢再多加思索,立即抓起地上摔碎的瓷片划破自己的手掌,涓涓鲜血从掌心滴落在地面,赫然凝结成了一个图腾的模样。

      只见他黑红的血液缓缓腾起,从空中直压雪狐的头顶。刚刚还凶残的雪狐哀鸣一声,不甘心地死盯着姜兖的脸,却还是松开了嘴。

      祝昂摔在地上,险些晕了过去。

      雪狐的白毛一根根消散开来,如分解的雪花,一点一点幻化作来时的白色浓雾,又尽数从殿中退了去。

      殿里的温度随着白雾的褪去逐渐升高,直至姜兖把祝昂扶到床榻上,一切方才恢复了原样。

      祝昂的脸色惨白,嘴唇轻轻颤抖。半晌过去,他回过神来似的再次从地上抓起瓷片,一跃而起。这位国主虽是凡人之身,却自觉并不懦弱胆小。方才惊吓够了,此刻便是宁为玉碎的心态了。他举着瓷片飞身而去,用手肘顶向姜兖的锁骨,把他压制在地后手上的碎瓷片顺势抵住他的脖子。

      见姜兖半分也不反抗,他咬牙问道:“你究竟是谁?”

      “靖国,姜兖,姜玉戈。”

      “姜兖?姜兖何时会有你这样的眼睛了?本君想起来了,那日在恩和殿的人,也是你...”

      “是主君把我从不破狱救出...为的是攻打靖国...”他抬起那双澄澈如琥珀的眼睛,凝眸望着祝昂,将仿若穿梭了千年的依恋落在与自己相对的人脸上,沉声说:“我与主君第一次见面是14岁时,姜某陪伴父亲游历到樊都暨阳山,是您父君在行宫款待的我们。”

      “诸多说辞,不过是诓本君你就是姜兖本人。”他落力几分,瓷片已经割出了一道浅痕。“你不是人,你和刚才那只狐狸一样,是魔!”

      “主君...您向来只问去处不问来处...我能助您攻下靖国...这不也正是您带我回来的意义么...又何必纠结在下的身份...那日您探到我并无心跳时就该知道此事蹊跷,主君不也是想冒险一试么?何况,我本就是姜兖,如假包换。”

      祝昂诧异于这个姜兖对自己心思的了解,但显然对这个回答是不满意的。

      “只要主君记住,不论何种境地,我都会拼死护得主君周全便好。”

      “护本君周全?就凭这句话,姜玉戈就定然不会说与本君,本君若信了...岂不是太荒唐了!”

      姜兖心中了然,祝昂与狼灵归位前的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一切,现在告诉他只会多此一举,甚至还会坏事。他决定赌一把,就赌他对榣山君的了解!

      他轻抬起手,解开了结界,秋蝉低鸣声阵阵传来。祝昂有些意外地偏头细听,果能听见门外禁卫巡查时的脚步声。

      “我已经解开结界,主君若要拿人,此刻便可下令。可是主君一旦下令,所有人将知道姜某并非凡人,定然掀起大波。主君拿靖国一事,今后恐怕要难上加难了。主君想一想,从那次恩和殿到今日雪狐作乱,我对您可有半点伤害?”

      祝昂犹疑地望着面前的人,明明是姜兖的容貌,连这“劝降”的话术都是姜玉戈在战场上惯用的套路。再细细一琢磨,他缓缓松开了抵制住他的手臂,安然坐到一旁。

      姜兖终于松开了喉咙中的一股气,起身来道:“雪狐通常不会到凡间来,除非什么地方有极大的怨妒,怨妒才会吸引他们前来觅食。”

      祝昂挑眉,鄙夷地睨着他:“怨妒?”

      “是,宫里死的人是不是以女人为主?”

      “是。”

      “那就是了,善妒的女人是雪狐最喜欢的,尤其是她们的五脏,对于雪狐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的食物了。”

      听姜兖说完,祝昂有些反胃地抚了抚胸口。刚刚才受了惊吓,这一松了劲儿,便感虚脱无力。

      “主君,您躺下,我在旁边守着你。”

      姜兖抱来了被褥,盖在已经无力再与他周旋的祝昂身上,自己当真就坐在了床榻下的地上,趴在床沿静静地守着他。

      祝昂这个时候最不应该有的情绪就是踏实!可是偏偏,看着姜兖那双幽黄幽黄的眼睛,真就睡着了。

      但他纵使睡着也还在思忖着——养头狼在身边,谁能真正觉得安心?何况这头狼是姜兖,是敌国曾经的大将,而且还死后复生!

      祝昂也有些怀疑,自己把他带回长安宫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想到方才姜兖拼命护着自己,且又是个不多得的命世之才,若弃之如履就太糟蹋了!

      一番在浅眠中的自洽后,倒觉得坦然些了,祝昂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姜兖靠在他的臂膀边,抚平了他紧锁深沉的眉宇。在方才的对峙当中,姜兖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对他的思慕。百般忍耐下,他才按耐住了那股冲动。可是现在,所爱就睡在面前,却半点由不得他亲近。

      深睡之前,姜兖恍惚看到了榣山上连成一片的金黄梧桐海,还记得榣山君喜欢穿天青色的长袍,立在梧桐树中,如遗世独立的一块美玉,气宇轩昂中尽显温润之色。它喜欢榣山君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蕴藏了玄河的水,透亮得能看到自己呲牙咧嘴的滑稽模样。它喜欢榣山君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最好他永远只看着自己。

      可是榣山君是天界神君,他要看到的是世间苍生,而不是它这只来自魔界的畜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榣山君开始喜欢望着远处一个暗暗的星宿发呆。那时候它不懂,它喜欢榣山,喜欢追逐榣山上的仙鹤,喜欢每天听他抚琴,可是榣山君似乎很想让它离开榣山。直到一日,榣山君领着他站在榣山之巅,指着远方那颗黑咕隆咚的星宿说:“阿狼,去贪狼星上吧,你该属于那里。”

      它呜咽几声,不舍地拱起他的手,只等他再次抚摸自己头顶后,便听话地冲天而去。

      姜兖从梦中转醒,丝毫不记得昨夜的事,怔忡地锤了几下胀痛的额头。他若无其事的从地上起来,正奇怪自己为何会睡在地上,猛然看到还躺在榻上的祝昂,吓得他差点以为自己酒后坏事,再一看祝昂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方才放心。

      别提男子了,就算是女子,姜兖也能坐怀不乱。可偏偏祝止风这个名冠九州的美男子,生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眉,一双悲喜不惊的杏眼,一身柔如翠竹摇风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都跟湖上偶尔刮过的清风似的,清雅和煦。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以欣赏的目光打量酣睡中的祝昂,便连忙转过头去,推了推他。祝昂没什么反应,只是眉宇又深了几分。

      姜兖上前去,伸手探了他的额头,差点被烫的缩回手。

      “祝昂?祝止风?”

      “唔嗯...”

      祝昂实在是难受,便嚅嗫了几下嘴唇,苍白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没有。姜兖忙不迭地开门去唤门外的宫人,曹阿七一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心里直呼是见了邪了,自家主君一向克己,怎么就把自己喝成了这幅德行。

      御医很快就鱼贯而入,诊脉的诊脉,写方子的写方子。

      “姜公子,您昨晚和主君....发生了什么呀...”

      “曹公公,两个大男人能发生什么。”姜兖看曹阿七神色依旧,便又道:“除了把酒言欢你告诉我还能发生什么?”

      曹阿七这才放过姜兖,随着御医出去御药房抓药去了。

      姜兖坐到榻边,看祝昂此刻羸弱的模样很难把他跟那个过去运筹帷幄的人联系在一起。

      祝昂有多狠,姜兖永远都记得。

      那时候靖国与辰国正在争夺望都,恰逢辰国老国主驾崩,姜兖本想趁辰国储君争夺士气低下之际一举出击,拿下望都。

      可是谁知道,辰国二皇子祝止风竟然毕恭毕敬地扶着自家兄长坐上国主之位,一派兄友弟恭的作风,。之后又几次进言将自己苦心研究多年的对敌战术告知其兄长,连连打得姜兖退至望都以北百里远。

      百姓对新国主交口称赞之际,无不提到那位辅佐有功的好王爷。却也是这样的民意下,国主起了杀心。

      祝昂这招,让远在靖国的姜兖忍不住想为他竖起大拇指。

      国主杀心一起,便下令要削了这位好王爷的兵权。这一下令,百姓纷纷指责国主不知好歹,朝野上下亦然争论得不可开交。

      于是祝昂便变成了被自己用心辅佐的兄长迫害的可怜弟弟,被逼谋反。他这一反,那位倒霉兄长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不到三年,他便稳稳当当坐上了国主的位置,而那位兄长民间所传是被他劝说剃度出了家,可姜兖觉得,祝昂断不会留这位哥哥在人世间。

  • 作者有话要说:  狼灵归位的姜兖相当于是完全体,拥有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但是狼灵在意识上落下风的姜兖,就只有现世的记忆。每次喝酒狼灵就能归位,但是因为没有熔合所以只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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