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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试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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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柄灵根悬在姜兖的心上,催命似的逼迫他要尽快作出决定。他放心不下祝昂,在小屋门口踱了几圈后,还是寻到门下坐下了。
姜兖是一大早被前来寻祝昂的吴克之叫醒的,吴克之看到门口斜着的男子先是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许久没在樊都出现的姜玉戈,只是他的眼睛上蒙着黑布,想来是在打斗中弄伤了眼睛。姜兖见来人是吴克之便起身向他抱拳,道:“吴太医,好久不见。”
“玉戈将军,好久不见,主君还睡着呢?”
他对于姜兖睡在这里并不觉得惊讶,过去祝昂抱恙,姜兖从来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嗯,应该还未起身,您这是...”
“是这样,今日我们又寻到几味草药,所以特来请主君前去。”
整个长安宫的太医都被祝昂遣到了樊都各个角落,只为尽快找到疫病的解决之法,姜兖已经听说了许多祝昂作出的举措。
他正准备敲门,祝昂已经先一步穿戴整齐打开了门。
虽然是布衣打扮,依旧掩盖不住祝昂芝兰玉树的姿容。
“拜见主君,”吴克之向祝昂行礼道:“臣等得了几味药,恰好与沉疴录记载的仙草性状相吻合,特来请您前去看看。”
“走吧,正好玉戈回来了,一起去看看。”
东市送烟河边的酒肆已经人去楼空,吴克之在这里安排了五位太医。送烟河上过去飘散的脂粉香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混杂在空气里魔界独有的腥膻味和苦涩的药草味。五位太医皆聚集在酒肆二楼,见到祝昂的到来便都毕恭毕敬行了礼。
数十个架子上放满了簸箕,簸箕里面盛着不同的草药,窗外也支着些竹竿,一些需要风干的草本都放在窗外。本就不大的空间被这些木架填满,更显得逼仄紧凑。
太医门和祝昂一样,都是布衣打扮,个个脸上都是疲惫不堪的神色,唯有在向祝昂奉上寻到的药草时,他们昏黄的眼睛里才会看到久违的光。
“主君请看,这是素罗草,产于临沧州,这是楮根,产于定坤州,这两种药草都有静气之效,但素罗草喜湿,楮根喜旱,臣等已经将两种草药分别配比后煎在了之前的方子里。“说话的人是吴克之最器重的弟子。
吴克之端来煎好的药,姜兖皱着鼻子,却还是没挡住药汤浓烈奇特的气味。
祝昂并未多说,自然而然就取过了托盘上的药碗,直到他往嘴边送去才一下拉回了姜兖的神思。
他的手腕被姜兖不容反抗地紧握,疼痛令他簇起了眉头。
“何事?”
姜兖沉声:“主君这是何意,是要亲自试药?”
“本君已经试过多次,这些药都是在克之的好几次筛选之后送到本君这里的,都是静气之药,服下后并不会有什么不妥。”祝昂耐心地解释,可是那人的眉头并未因为这一番解释放松。
吴克之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布上了些汗珠,他对姜兖道:“现在寻找的这些药草都有镇气的作用,不过都没办法彻底根治疫病,主君仁慈,亲自试药,老臣多次劝阻却都...”
“好了姜兖,松手。”
“等等,”姜兖又用力几分,另一只手立刻夺下他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祝昂气恼又担心地瞪着他,本来就不清楚他的这具身体与凡人有何不同,如果这药的作用催化了姜兖的狂性,那么恐怕会发生比疫病更加恐怖的事情。
姜兖的身体逐渐燥热起来,滚烫的血液在他的经脉之间来回流窜,统统冲上了他的左边胸口,他被袭来的药性逼得躬起身体,黑布下的眼睛上,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细小的线。
他被祝昂一把抄起,跌撞着架进了酒肆的雅间。
太医们手忙脚乱,姜兖的反应在他们意料之外。这些药草都用于静气,不论如何也不该是姜兖此刻的症状。他的身体颤抖得像是即将崩塌的山丘,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而身体里如熔岩流动,灼热的血液让他的脑子一度发蒙。
祝昂把所有的太医挡在门外,独自面对此刻情况不明的姜兖。
他在用尽全力压制自己身体中奔腾叫嚣的血液,摇晃的视线里是祝昂小心翼翼靠近的身影。
胸口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他猛地闭上眼,希望用狼灵去感知体内的变化。
一番缠斗后,他暗道糟糕,这不是石心的反应,是榣山君的灵根与方才的汤药起了反应!
祝昂看到姜兖抠在案边的指节已经快要将木头掰碎,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在案上,紧咬的牙关不住地颤抖。
他冲上去把姜兖的身体紧紧抱住,不知是在警告还是关切地低声道:“姜兖!你若失控伤人,本君追到黄泉也不会放过你!”
姜兖的喘息声充斥在祝昂的耳畔,沙哑的嗓音在尽力向祝昂传达主人的话语:“出去——”
“姜兖!”
那人并未如姜兖所愿离开,反而把他滚烫的身躯抱得更紧。
姜兖胸口的灵根仿佛要冲破他石心的桎梏,眼看着主人就在面前,它急切地想要回到本该属于它的身体。
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
祝昂被姜兖猛的压制在了身下,蒙眼的黑布在挣扎中落下,露出他此刻野兽般的眼眸。祝昂的双手被他扣在头顶,这是他这辈子都从未有过的羞耻姿势。
他羞愤地咬着牙警告:“姜兖,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身上的人已经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身影下,并未作出更多的举动,好像此刻的姿势才能令他感到舒服一点。
的确如此,姜兖的胸口牢牢贴在祝昂的身上,体内的滚烫方才消散了几分。
他稍稍平复了一些,在祝昂的耳边道:“此药不可用。”
“本君知道了,”祝昂鬼使神差地就任由姜兖保持着此刻的姿势,“但是不是狼灵和药性相冲。才让你失控?”
“大概是这个原因...”姜兖说谎时闭着眼睛,没有告诉祝昂石心和狼灵熔合,他已经是百毒不侵的身体,至少对凡间的毒物草药来说是这样。真正和这药草相冲的是榣山君的灵根,灵根本就是上古时期长琴太子所种下的第一棵梧桐根,是凡间所有植物草药的百草之灵,任何的药草都无法与之相和。
身体下的人静静地由他抱着,紧紧贴合的身躯之间萦绕着祝昂的气息,淡淡的苦涩气息此刻就在姜兖的鼻息间游动,令他刚刚平静的气血此刻又沸腾起来。
祝昂白皙的面孔上,柔软的嘴唇如榣山上的一株赤瑕草,恰如其分的染着浅浅朱红,勾得姜兖的目光悄悄落下。
“玉戈,如果好些了便起身吧...”
祝昂别开自己的眼神,不敢与之对视。
“臣该死,主君恕罪。”
二人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番凌乱的头发,随后才起身去拉开了门。门外的太医跪了一片,看到祝昂和姜兖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才松了口气。
吴克之送走了祝昂和姜兖,心底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寻找药草谈何容易,甚至这样的疫病究竟是什么引起他都找不到。翻阅了多如沙粒的医书,却仍然找不到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这令他汗颜,更让他愧对祝昂斩钉截铁般的信念。每次当他把药递到祝昂手上,再看他毫不犹豫的饮下,吴克之都抑制不住地想跪在地上,朝他行最为敬畏的礼。在朝为官多年,他已经知道祝昂杀伐果断,却没想到对着他自己也是这样决绝。
这般国主,当誓死效忠。
送烟河上,一些残破的衣物和木块顺着水流向下游飘去,萧索的枯柳下,祝昂的身影茕茕孑立。
“善人,是你吗?”
远处一个女子轻声唤道。
姜兖顺着声音望去,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女子右手挎着一个篮子正朝祝昂张望,他不着声色地挡在祝昂身前,警惕地注视着款款走来的女子。
“你是...秦丝丝?”
“奴家这厢有礼了。”
女子得体地朝二人行了礼,对祝昂道:“今日本去了善人的粥棚,却听说善人今晨并未施粥。”
“今早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实在是抱歉。”
女子慌忙道:“不不,奴家已经很感激了,如果不是善人,奴家的姐妹恐怕早就挺不过去了。”
“上次就想问姑娘,只是怕姑娘多想。”
“快别这样说,善人请问。”
“殊色楼是送烟河最大的教坊,尽管现在疫病横行,也不该沦落得这样落魄...”祝昂本是高高在上的国主,此刻问话却小心翼翼,生怕伤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姜兖听后,眉梢在不经意间挑了挑。
“殊色楼已经由执令司把守,楼里的姐妹们都还安好。奴家...奴家其实在几十天前就离开殊色楼了...”
“那你说的姐妹是?”
“是奴家在殊色楼里的婢女,赎身后,她便跟着奴家,我们以打缨络维持生计,怎料疫病爆发,奴家的婢女也...”
祝昂没有想到这柔弱的教坊女子竟然也有这样坚韧的一面,眼神中不免带上了几分赞赏,恰巧被姜兖捕捉。
“既然她也染上了疫病,为何不上报执令司?”祝昂又补充道:“窝藏染病之人,罪可不小。”
“前几日执令司来过,可是他们进屋后...”她的眼睛里盈满泪水,不忍说下去,祝昂和姜兖已然猜到了大概,“奴家本是要上报的,可是他们这样的作为,奴家实在是不忍将她送入不破狱,奴家只能把她锁起来,她现在只是失去了味觉了而已,可若是去了不破狱,里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奴家不敢想。”
祝昂的拳头已经暗自握紧,周身散发着将要爆发的怒意。
“姑娘,执令司的人这样行事,为何不报给执令司校尉徐岚?”姜兖问道。
“奴家人微言轻,何况官官相护,奴家在殊色楼见得太多了。”
既然此事是徐岚手下的人所为,那么他也难辞其咎。祝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对女子温声道:“随我们回去吧,家里还有一些粥,可以先取。”
女子擦了擦泪,重新展开笑容,心满意足地跟着二人回到木屋取了两碗稀粥后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待她一走,祝昂的脸色瞬间转阴,沉声道:“你去不破狱给本君把徐成和捆来,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