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恶狼魂》差池其羽

3、入宫

　　人们始终相信，人间之外尚有其他无从知晓的族群，只是无人可考罢了。所谓修仙，也无人知道是否有幸运儿当真飞升，去见那九州之外的世界。

　　辰国樊都的天牢被人们称为不破狱，只因一块悬在砖石砌着的高墙上的牌匾，传说牌匾上的“不破”二字乃是数千年前九州人王手书，后经各国争夺辗转到了辰国开国国主手上。九州人王已成神话，早已分崩离析的九州从未停止过战火。

　　天牢戍守的将士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奇事，一个从靖国被俘回的俘虏竟住进了重新精心打造过的牢房。每日辰时和申时便有专门的餐食送去那间牢房，还需在牢房前待人验过毒方才送进去。菜色更是令人咋舌，单说那卤鹌鹑，都是从长安宫里送来的，这待遇堪比朝廷重臣。牢房里无人知晓姓名的俘虏也算是老实，每每用完饭就眯着眼睛打坐，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姜兖将餐盘放去门下，重新坐会榻上，合上双目。

　　自从醒来，他无时无刻不想从这天牢里出去。

　　想到自己死去时的奇遇，他便想试试自己是否能调动起恶狼的灵力。尽管他苏醒前的的确确感受到了那一部分恶狼魂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此刻却半分力量也感受不到。

　　如今看来，靠自己是出不去了。

　　他本打算醒来后先报灭门血仇，再去寻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榣山君，如今看来只好遂了祝昂的心意，和他合作拿下靖国。

　　“哟，大爷，您今天的肉怎的没吃完？”
　　前来善后的狱卒乐呵呵地问道，姜兖便道：“可否帮忙告知你们的执令司校尉姜某有事与他相商。”

　　狱卒不敢怠慢，立即遣人去通知了徐岚。徐岚来时看到姜兖正在拿着前两日狱卒给他稍进来的棋谱研究，便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将军真是好兴致，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有兴致研究棋谱。”

　　“小爱好罢了。”姜兖放下书，向他作了个请坐的手势，俨然是这不破狱主人的模样。徐岚按下气恼，掀开衣摆坐在他对面，直接道：“有何事相商？”

　　“上次你家主子说的事，我应允了。”

　　姜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真是假，徐岚又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只是有条件。”

　　“你说便是。”

　　“姜某不愿在这牢狱里呆着，你们得放了我。”

　　姜兖知道祝昂一定会答应自己，但他没想到，当晚不破狱就来了一队长安宫的禁卫将他接走，却不是放了他，而是把他带到了长安宫里。

　　全程姜兖看不见樊都的街景，一条粗糙的黑布蒙住了他的眼，只能听得自己手脚上镣铐叮铃桄榔地和着马车轱辘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他下意识的侧身去听马车外的动静，却发现他们的防备实在做得好，每每马车停止都应该是在某个关口的远处，他只能捕捉到些许风声，和马匹偶尔的出气声。

　　姜兖放弃了听墙角，干脆安心盘了腿，看他们要将自己带去哪里。

　　马车在七拐八绕后停了下来，姜兖被人带着上了九级台阶，然后压着肩迫使他跪了下来。
　　眼罩除去，被解了镣铐后，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四四方方的雅致房间，房间四周是青铜鹤尾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是上等的，摇曳中不见白烟。他双腿所跪皆是青玉石，触骨生凉，姜兖便知道自己是在何处了。

　　一个人抚着额坐在一张金丝楠案几后，那人双眉如烟，长发未被冠起，青丝泻了满地。身上一袭艾绿的对襟大袖袍，此时正放下手中捏着的笔端起一盏茶望着姜兖。

　　本已准备就寝，得到徐岚的消息祝昂便又起来了，故而姿态有些许慵懒，倒平添了些风姿。

　　“此处是你的寝殿？”

　　“本君甚少宿在这里，只是觉得把你安置在这儿最为妥当。”祝昂下来，扶起姜兖，温声道：“今日契朔山来了军报，我们截断了靖国的撤退路线，你们有五千兵马被困在契朔山以北。”

　　祝昂让姜兖坐下，将一本军报放到他面前。

　　“靖国带兵的可是陆须文？”

　　“正是。”

　　姜兖虽恨李睦，却与陆须文等人曾为同袍，心下并不想与之为敌。

　　祝昂见他半晌不答话，却没有任何怒意，只道：“将军今日寻了徐岚去，想来已经是考虑好了要怎么做，既然如此将军不如给本君吃一颗定心丸。”

　　“我帮你，但我要你保证靖国国民的安全。”

　　祝昂听罢忍不住大笑，这姜兖自己都是阶下囚，竟还提出颇多要求，仿佛料定了祝昂没他不行。祝昂霎时间觉得此刻的姜兖有些憨直，像是某种犬科动物一般单纯无害。

　　见祝昂差点岔气，姜兖狠狠地捏紧了拳头，他本就无所牵挂，如果不能保靖国国民安全，便违背了他兵谏的本意。

　　“既然你觉得我提出的要求好笑，那便让人杀了我，也不必再跟我多费口舌了。”

　　“将军多虑了，本君怎舍得杀你。”

　　他缓缓抚着胸口，眼角竟笑出了些泪水。

　　“本君答应你，待靖国国民如辰国子民，可好？”祝昂此话仿佛是在哄小孩，可那双含着温润的眼睛却带着一百万分的认真看着姜兖。

　　姜兖了解祝昂，他虽有野心，可受万民爱戴，是做不出残害百姓的事的。

　　他收回了险些陷入那人温柔眼底的目光，取来一张纸，提笔将契朔山以北的地形精准地描画出来。

　　“契朔山北部地势平坦，这对陆须文很有利，靖国多练骑射，而他是骑兵中的佼佼者。”姜兖忆起幼时与陆须文曾共习骑射，对方的确是个难得的神射手。

　　“拦断他的退路容易，可是你拦不了多久，陆须文早已是靖国长公主的驸马人选，李睦不会放任他被困，定有援军，”姜兖将手指向地图上一点，道：“靖国国内大乱刚过，我组建的兵谏军几乎没有活下来的人，你是否认为援军到时陆须文已经撑不住了？”

　　“说下去。”

　　“契朔山地出我们两国交界，却离北秦也不远，北秦与靖国向来不对付，可是...”姜兖的话停了停，思索着从自己兵谏被俘开始至今的一切线索：“我兵谏被俘时，俘我的人是北秦士兵。”

　　“北秦的士兵？你的意思是李睦和北秦结盟了？”

　　“没错，如果他说服了北秦靠近契朔山的建安节度使与他结盟，那么很快就能帮助陆须文突围。”

　　祝昂所知的李睦是没有这样的气度去与曾经的敌人结盟的，若是当初他会觉得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定是姜兖，如今却不知李睦是得到了谁的指教，竟然愿意放下身段，去与一个小小的节度使结盟。

　　“你若想赢，将来必与北秦结盟，现在放走陆须文，不要浪费兵力。”姜兖的手顺着刚才的点向右上方移动，来到阿傩河：“任陆须文撤退到阿傩河，再行围剿，建安地处荒漠，不善水战，陆须文的兵也不善水战，对你有力。”

　　祝昂起身，在殿中踱步，殿中烛火被他不安的身影扰得如飞鸟一般四下翻飞。

　　“你能确定被俘时看到了北秦的士兵？”

　　“我想是因为李睦觉得我是一个将死之人，故而没有太过避讳，那些士兵虽着靖国服饰，行为举止却都是北秦人的模样，我常年征战，一定不会错。”祝昂说罢，又补充道：“你若不信，大可不必按我说的做。”

　　祝昂蹙眉回过身，轻声道：“信，本君会按你说的做。”

　　深夜，一道加急密令从长安宫直奔契朔山而去。

　　姜兖待祝昂离开方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幽篁殿，曾经是祝昂幼年时的居所。这里距离前朝较远，处在长安宫的西北角，殿前有一个小湖，名曰：止风，与祝昂的字是一样的。

　　是个好地方，应该用来养个绝色佳人做后妃，用来囚禁自己是可惜了。

　　姜兖坐在假山上的凉亭里，望着这院子里随处可见的禁卫。是把自己从天牢里放出来了，可依旧是不得自由。

　　远处可见其他宫室的飞檐，长安宫和靖国的乾阳宫相差甚远，不似乾阳那样金碧辉煌，多了些诗意和雅致。

　　祝昂说他不常住在这幽篁殿，也就是说他偶尔还是会来住的，怎么好好的寝殿放着不住非跑到这离前朝后宫都相对较远的小宫殿里来住？

　　姜兖就着夜里的凉风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几个不明所以的宫人按照祝昂的吩咐给他送来了一些小菜和一壶酒。

　　他颇有些嗜酒，生前征战是酒不离手的。姜兖的腰间曾有只牛皮酒囊，是在征战时与手下们一起打猎猎来的牦牛皮所制，用着很是趁手。

　　很久没有饮酒，再次喝到醇香美酒他有些不能自持，酒壶没一会儿就见了底。

　　往日了他可大饮三斤，这时候却有点不胜酒力，渐渐有一股滚烫炙人的气息从胸口直冲上大脑，仿佛山崩一般，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那股能量渐渐占据了大脑，占据了他的双手，占据了他的双脚，甚至连头发丝儿似乎被那股能量充盈了，无风自起，昭然若摇曳在朔风里的战旗。

　　姜兖难忍浑身滚烫，一跃而起，却发现自己竟可平地升空，一跃便跳到了青瓦造就的歇山顶上，此刻那飞檐上的骑鹤仙人正在自己的脚边。

　　他突然收紧了身体，如婴儿一样抱住自己的身躯，再一抬头，那双眼像是见了强光一样，瞳孔疾速震颤起来，那漆黑如宇宙洪荒的眸子泛起了金色光泽，光泽仅仅一瞬便占据了他的眼球。

　　在经历了短暂的难耐后，他缓缓站起来，迎着夜晚的风立于檐上，如桀骜的头狼引颈横扫欣赏着属于自己的国度。

　　他的唇角荡起不明的笑意，敏捷地跃过屋顶，动作轻巧得根本无人发现，他便已经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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