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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灵根 ...

  •   姜兖只感受到身下如冰冷寒针刺背,一下下地叫他冷汗直流。他挣扎着睁开眼,只看到这是一个满是冰晶的岩洞。冰晶纵横交错,一片片如镜子倒影出姜兖的脸。他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这是冰岩,自开天辟地起便一直深埋在归墟和鬼域之下。冰岩的寒气能让一切神力凝滞,而这里成片堆砌的冰岩足够让姜兖的神力全数封印在狼灵之内。

      狭长的冰道上姜兖缓步往前,口中呵出的寒气令他的鼻尖冻红了起来。

      眼前逐渐开阔起来,这边的冰洞中遍开幽灵兰,花瓣和冰晶一般雪白透亮。姜兖没有多想,抬腿便朝前继续走。仅仅几步后,更加冷冽的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姜兖的身体,满身经脉从下至上皆被寒气所扼,无法行动半分。

      嘶——

      几条小蛇从幽灵兰花丛中钻出来,顺着冰面游走至姜兖的脚步下方。

      他暗叫不好,竟忘记了幽灵兰乃是冰蛇所化。冰蛇一向生活在极寒之地,身躯藏在冰面下,他们尾巴则会化作兰花引诱冰面上路过的活物,最终杀死。

      姜兖沉住下身的气力,想要逼体内狼灵朝身体下方使劲,却徒劳无功。他的狼灵已经被封死,根本无法调动。

      小蛇们簇拥而上,一条一条缠上了姜兖的脚,如幽灵似的爬上他的膝盖。

      冰蛇惧火,可是他根本无法召唤犼火,再这样下去,只能变成这些冰蛇的盘中美食。姜兖再次屏息凝神,尝试把寒气挡在他的心脉之外。腿上的冰蛇一个个张开嘴,咬上姜兖的血肉,贪婪的吮吸起他的血。

      疼痛冲淡了姜兖对寒冷的感知,此刻只觉得双腿疼痛入骨。

      那些冰蛇逐渐爬满了姜兖的腰际,他的血正源源不断地被他们吸食,寒冷和疼痛令姜兖此刻眼前铺开了一片黑暗,恍然间从其中却看到了祝昂的目光,那是迫切的、充满希冀的目光。

      黑暗突然被一道光撕开,姜兖被光芒刺痛双眼,同时身体上的疼痛减轻了几分。他向下看去,那些小蛇如临大敌的从他的身体上撤下,又一条接一条地钻开了冰面躲入冰下。

      姜兖的身体骤然一松,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面前倒挂着的冰柱一茬茬地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岩洞四面震颤不止,伴随着冰柱的倒塌碎裂,一个通体靛蓝的罗刹从上方的冰面隐隐露出真容。

      九面罗刹...

      冰面下的冰蛇还在窜动,却突然被一只巨大利爪穿破了冰面,随手就抓起来了一把,扔进他的嘴里咀嚼起来。九面罗刹之所以得到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坑洼不平的蓝色面容上生有九张面孔。那九张面孔生得不尽相同,却都生着红髯獠牙。

      见一张嘴吃饱了,另外的几张嘴便开始吵嚷起来。

      “整日都吃这些冰蛇,我们早就腻了!”

      “就是,总算有个送上门来给我们做口粮的了!”

      姜兖无法使用神力,只好从身旁摸到一根冰柱,当作武器置于身前。

      “哟,看这小子还有几分胆识。”

      “管他有没有胆识,我只在乎他好不好吃。”

      只见那九面的红髯兴奋地抖动起来,转眼间就绵延不绝地朝姜兖纠缠而来。姜兖想要躲开,却被红髯缠住四肢扯到了空中。

      那九面鼓着十八只铜铃似的眼珠瞅着姜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他拆解开来吞入肚子里。姜兖握着冰柱的手腕被紧紧缠住,他只好扯着嗓子大笑了几声:“素来听闻九面罗刹威名,今日得见也是我的幸运了!”

      一双铜铃眼眨了眨,粗声粗气地对其他罗刹面道:“他倒是挺会说话。”

      “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几句好话就讨得你欢心了?”

      回答的是左上方的罗刹面,姜兖长叹口气:又低头对面前的罗刹面道:“他对你这么无礼,想必一定比你还厉害。”

      “你闭嘴!还有你!”方才被姜兖夸赞的罗刹面突然大怒,火冒三丈的铜铃眼瞪着左上方的同伴,

      “你们别吵吵了,”最下方的罗刹开口道,声音懒洋洋地像是刚刚睡醒,“赶紧把这人分了吧,多年没吃到新鲜的了。”

      “等等,”姜兖又道,“方才那些冰蛇,不都被你吃了么,其他的罗刹大人可都还饿着呢。”

      “对,刚才都被你这饿罗刹吃了,你还催个屁!”

      果然如从前榣山君所教那样,九面罗刹九种性情,分别是自大、贪婪、暴戾、奸佞、se欲、傲慢、嫉妒、自私、懒惰。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便可拖延时间。

      姜兖感觉手腕上的红髯有些松动,他立刻抽出手腕举起冰柱便刺向面前的一只巨眼。九面罗刹怒吼一声,四面冰岩被这吼叫震碎,一排排地垮塌下来。

      姜兖摔落在地,再次举起冰柱冲向九面罗刹。

      红髯风一般地朝他袭来,姜兖箭步向右边大迈一步,躲开之后便踏着一片碎冰跳起来以冰柱朝罗刹的另一张面孔捅去。

      那面孔中流出蓝色液体,九面罗刹痛苦地甩动着身体,姜兖被掀翻在地。鬼面罗刹大怒,九张巨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朝姜兖扑来。

      姜兖滚至另一边,跃起身体双手握紧冰柱在一侧,步履疾驰,将冰柱作为过去在靖国用过的弯刀插入九面罗刹的身体,朝前划出一道长长的刀痕。

      他曾是靖国刀法最好的氏族子弟,想不到如今竟能靠着这刀法令他不至于丧命于此。姜兖的举动彻底让九面罗刹失去了耐心,只见他疯狂地挥舞着红髯,再次把姜兖的脖子一把抓住扼制在冰墙上。

      姜兖无法再挣扎,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的手抓着想要扼杀自己的红髯,眼球上爬满了红色血丝。

      一条红髯纠结成了利刃没入姜兖胸前,黑血从他玄黑衣襟上透出来,腥气蔓延至口腔,一股血从口中喷涌出来,掉落在下方的幽蓝冰面,凝结成块。

      他的眼前越发模糊,直到彻底看不到鬼面罗刹恐怖的面容。

      姜兖胸口的红髯猛然抽离,他再次摔落,身上的疼痛让他再度睁开眼。鬼面罗刹的红髯上蓦然燃起了火红的火焰,温暖的火光让姜兖的身体觉得好过了些。火焰顺着鬼面罗刹的红髯电光火石般的燃烧,瞬间吞噬了它满面飞扬的红色毛发。

      鬼面罗刹痛苦地嘶吼着,让整个岩洞都充斥着它痛苦的声音。

      “贪狼星——你是贪狼星——就算你夺得了灵根!你敢用吗!”

      姜兖捂着伤口吃力地撑起身体,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血才是唯一能灭掉这九面罗刹的武器。

      “今日前来,我必定要带走灵根。”

      “哈哈哈,灵根——那根本不是什么灵根!所谓的灵根,是九天上榣山君被生剖出的本源!”

      姜兖的身体被这句话震慑在了原地,血脉上涌制止不及,便再次从胸口涌动而出,他满口黑血,却无法控制语气中的急切:“你说什么!什么叫生剖本源!”

      “榣山君本就是上古长琴太子留下的一棵梧桐树,灵根就是他的根脉!如果你散尽灵根中的灵气,榣山君就再也无法回来了!哈哈哈——你拿走吧——千万...不要客气!”

      最后一张罗刹面也被火焰吞噬,冰岩溶解成流水,冰蛇在水中涌动,纷纷都朝着岩洞的深处逃去。

      岩洞溶解,碧绿的光芒漂浮在远处。

      这光芒中蕴藏着的气息,太让姜兖熟悉了。如果不是冰封百尺,他怎会感知不到?那是榣山君的气息,跃然在远方的光芒里。

      他为何会生剖灵根...他分明可以保全自身...

      姜兖举步艰难地蹒跚着,胸口的黑血滴在冰地上炸成一朵朵花。他拖拽着身躯,来到灵根之前,着迷地望着。

      青碧如玉,恰如其人。

      那个站在梧桐树下的神君,眉目含笑,正望着他。

      冰岩洞不再寒冷,取而代之的是绵绵的温暖。

      姜兖颤抖着取下灵根,握在手中。他迟疑地望着手里碧绿的灵根,这才理解了卞城府君所问之话的含义。

      冰岩洞因为灵根的移位而摇动,颇有泰山将崩之势。姜兖收起灵根,朝后方跌跌撞撞地跑去,四周冰棱坠地,洞顶接连坍塌。

      姜兖在最后一刻抓住了空中扔下一的一截锁魂链,随之被拉出了冰岩洞。

      他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卞城府的穹顶。那穹顶极其精美,雕刻着在业火中挣扎的世人,他们痛苦的表情是那么真实,求救的双手仿佛向姜兖伸来,想要抓住他胸口所藏之物。姜兖连忙捂着了胸前,警惕地撑起身体扫视四周。

      鬼差们不敢上前,只有卞城府君走到他跟前。

      “看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问你那个问题了。”

      “他...他怎会...”

      “你以为自己为何能轮回成人,皆他护你周全。”卞城君挥袖,便见孽镜台上幻出了榣山君当年的模样。

      那是九天上的灭灵台,是姜兖前世活着的记忆中最后到过的地方。

      灭灵台上围聚着诸多神官,他们的面目已经模糊,但无不是满脸鄙夷地看着那一双人。榣山君傲然站在跪伏着的魔狼身前,声如朗朗清风,话语却如刀子割开了姜兖的记忆。

      “本君豢养魔狼,理应受罚,绝无怨言。”

      他天青的衣袂在姜兖的眼前招展,却怎么也抓不住。

      “只是,魔狼凶残,除了本君,无人可以伤他。”

      “主人...您...”

      未等他问出想问的话,魔狼的胸口便被一把长剑贯穿,黑血滴落在剑刃上。魔狼红着眼抬头望向那人笼罩在光晕中的面孔,嘴角扯开一丝笑容。

      胸口的剑刃翻转一圈,向外狠狠抽出,魔狼随即倒地,一颗狼心悬在剑上。

      姜兖仿佛再次经历那时的痛苦,那时的他对榣山君没有一丝恨意,只觉得死在他的剑下,是莫大的荣幸。

      他没有看到,榣山君的眼底是用尽毕生之力隐忍住的痛楚。

      “榣山君承长琴太子一脉却任由贪狼为祸,着贬入轮回,受人间之苦!”

      一声令下后,榣山君转身便毫无留恋地跳下了灭灵台。

      从此,天界没了榣山君的琴音,鬼域却多了个摆渡官。

      姜兖震惊地望着孽镜台中的忘川水,水上一条小舟,一个孩童蹲在舟上望着满池叫嚣的鬼魂残念。“你...是鬼差?”

      小小孩童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头戴斗笠的男子。

      男子点头,摇桨的手修长好看,让小男孩看得痴了。

      “鬼差哥哥,你为什么戴着斗笠?”

      “玉戈,你为何魂游至此?”

      “我睡着了,睡之前觉得十分难受,醒过来便到这里了,哥哥你认识我?”

      “我是鬼差,自然认识你。”

      “那你能送我回去吗?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

      鬼差放下手中的船桨,蹲下来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呢?”

      “我...我还要效忠靖国...”

      “只是效忠靖国?”

      “不,我要让靖国的子民都生活无忧!”

      “只是靖国的子民?”

      “我...我还想让九州的子民...都活得一样平安快乐。”

      鬼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抚摸着他的头,道:“你还是一样,思我所思。”

      “玉戈还回得去吗?”

      斗笠下的面容微沉,定定地点点头。转眼,小玉戈就被那鬼差抱了起来,不顾身后其他鬼差锁魂链的追赶朝着忘川河的源头飞身而去。

      姜兖就这样魂游了一番鬼域,在他尚且六岁的时候。

      而那个鬼差,被锁魂链五花大绑地送去了卞城府,除去斗笠,一张苍白面容露出,正是本该堕入轮回的榣山君。

      “你...你可知放走的是魔狼的肉身!若是被九天上知道,我整个鬼域恐怕都吃罪不起!“

      “我知道,我拖着不肯轮回,便是为了助他度过今日之劫。”

      “你为何这么固执!如果他重新寻回石心,重新回到魔界,你我都将是罪魁祸首!”

      “不!”榣山君跪在殿下激动地说:“他的本心,我是最了解的!他绝不会重回魔界!”

      “我信你,可九天上的那些神官信你吗!”

      “府君,你我知己一场,我不想连累你。”

      “榣山君...”

      那人起身来,随手从一个鬼差的腰际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刀尖插入自己的胸口,惊得卞城君大吼一声。鲜血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袍。杏眼微垂,唇齿颤抖,表情却淡然得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轻轻闭眼,幽幽说:“他的苦,我也受一遍,他今生所愿,亦会是我来生所愿。”榣山君轻轻转动匕首的刀柄,齿间被血丝填满。

      幽绿的灵根从他的血肉中分离开,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

      “我不愿牵连你,若是九天问责,便用我这灵根交差吧。”

      姜兖看到这一幕不住地摇头,压住心口的疼痛奔向孽镜台上,想要伸手去制止镜中那人的动作,却摔倒在了台阶上。

      为何,要现在才让他知道全部,为何,在他谋逆被杀魂归卞城时,没有在孽镜台中看到这些!

      “榣山君的肉身被我投入了轮回,而灵根则被我用冰岩相护,藏进了卞城之下。”卞城府君的眼底不知何时湿润了,他道:“那日你以姜兖的身份来到孽镜台,本君不敢让你看到太多,如今,也算让你解开当年的疑惑。他从未疑你,从未弃你,从未辜负你的信任。”

      “我...亦想护他...从未疑他...从未弃他...”

      “姜兖,带着灵根回去吧,本君相信,你知道该如何去做。”

      姜兖胸襟中的灵根的温度隐隐发热,只要将灵根注入祝昂的体内,他便可以重新见到那个唯一珍视他的榣山君...可是同时...九州将彻底分崩离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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