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记事》呂兒

24、第二十四章

　　从兴善寺回宫必须要经过一片树林，如今天寒地冻，夏日茂盛的绿叶早已凋零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上面还压着皑皑白雪。

　　路上无行人，雪地上还残留着他们来时的脚印，不同的是，大风呼啸后，原本清晰的脚印又被覆上了一层雪沫。

　　马车之上，苻宁抱着小手炉靠着车壁假寐，司礼、司琴、司棋安静候在一旁，司画拿着火钳子缓缓拨弄着马车上的炭火。

　　忽然，马车骤停，几人皆踉跄了一下，司礼连忙扶着苻宁，急急道，“公主，可有伤到？”

　　“没事。”苻宁朝她浅浅一笑，随后掀开车帘，只见一群黑衣人包围了马车。

　　啧啧，这就来了。苻宁笑着下了马车，扫视一圈后视线凝固在一人身上。

　　那人身姿欣长，肩膀宽厚，面容被黑巾遮了大半，可未遮的肌肤却被衬得愈发白净。

　　“皇姐让你们来杀我的？”

　　领头那人一愣，咒骂一声后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十分悦耳，“靠！早知道不来了。”

　　苻宁也笑了起来，建议道，“现在回去也不迟呀。”

　　“那可不行！”那男子挑了挑眉，眼眸中氤氲着几许笑意，他瞧了瞧苻宁身边那几个侍卫，不以为意道，“费了功夫，就得拿些回报不是？”

　　说完，他缓缓抬起手，黑衣人一拥而上。

　　这时，突然从一旁又冲出来一队人马。

　　领头人皱眉，不过一瞬，他便提剑直直往苻宁身上刺去。

　　苻宁后退，片刻后，一人冲上前来，挑开了对着苻宁的铁剑。

　　“公主，你上马车，这里交给我们。”

　　苻宁看向陈默，重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的，辛苦你了。”说完，她二话不说地爬上马车，速度惊人。

　　领头人看着狼狈爬回马车的那人，嘴角抽搐。他收回长剑，淡淡道，“你们又是谁？”

　　陈默神色不动，只道，“有我在，莫想伤公主一分一毫，识相的，现在就走。”

　　“呵。”领头人嗤笑一声，随即提剑刺了过去。

　　马车上，苻宁抱着小手炉安静地坐着，司礼在一旁紧紧皱着眉头，片刻后，她跪倒在地，急急道，“奴婢斗胆，请公主与奴婢换了衣裳，万一有不测，奴婢去引开他们，您好脱身。”

　　苻宁一愣，突然她笑了，抬手扶起司礼，揶揄道，“傻姐姐，没事的，不用担心。有外面那群人顶着呢！”

　　“担不得公主一声姐姐。”司礼跪坐，腰肢软了下来，可秀眉仍旧蹙着，“公主，外面那些人是谁？顶得住吗？”

　　苻宁嘻嘻一笑，“不过是一群傻大个，干啥啥不行。”

　　“啊？”司礼瞬间苦了脸。

　　苻宁挑眉一笑，“不过武功倒是不错。”

　　约莫半个时辰，黑衣人逐渐落了下风，毕竟陈默等人从前行走江湖，其它暂且不说，打架却是没怕过谁。

　　领头人见手下愈发吃力，眉头微蹙，突然，胸前一痛，他后退几步。

　　陈默收势，斥道，“和我交手你还分心，找打。”

　　领头人瞪他一眼，有扫视了一下战圈，抬手打了个手势，毫无犹豫地带人撤退。

　　赵勇要追，却被陈默拦了下来，“公主说了，不要追。”

　　苻宁见外头没了声响，掀帘下了马车。

　　“怎么样？大伙可有受伤？”

　　“没有，”陈默上前抱拳，道，“皮糙肉厚的，哪那么容易受伤。”

　　“行，干得漂亮。”苻宁拍拍他的肩膀，嘻嘻一笑，“回去后，大伙都有赏。”

　　闻言，这群大汉哈哈大笑起来，连忙谢恩。

　　“怎么样？这段时间在别院住的可还习惯？”

　　苻宁带着陈默等人回到长安时，便请太子哥哥在城中买了一处别院，他们也被安置在那里。

　　赵勇咧唇大笑，“吃好喝好，每月还有例钱，有啥不习惯的哈哈哈。”

　　闻言，苻宁也笑了，“你们开心便行了。”

　　“开心开心。”赵勇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吞吞吐吐道，“但是吧……”

　　苻宁看着爽朗地汉子瞬间扭捏成了大姑娘，有些恶寒地抖了抖，“你只管说。”

　　“我吧，也老大不小了，可还没成亲。”说着，他抬头颇为害羞地瞥向她身后的司礼等人。

　　苻宁眯了眯眼睛，这混蛋眼睛够毒的，一眼便瞧上了她的贴身宫女，当然，她身边的四个确实生得花容月貌，的确有能让人一眼看上的资本。

　　陈默在旁瞧着苻宁的神色，片刻后他狠狠瞪了眼赵勇，请罪道，“公主恕罪，舍弟莽撞了。”

　　“的确莽撞。”苻宁挑眉，揶揄道，“想娶娇妻，口说不行，得凭本事。”

　　一席话说完，赵勇臊的垂下头，本就铜黑的脸，映着红晕倒是更黑了。

　　司礼等人见状，皆掩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一来，赵勇的脸又红了几分。

　　见此，苻宁止住，不再打趣那个老实的赵勇。她指了些人，回兴善寺接苏蕙。

　　因着苻丕一事，苻宁也不打算留苏蕙，遂将她一路送回了苏府。

　　回宫前，苻宁从马车里拿过一个檀木盒子递给陈默，那盒子上细细雕刻着几朵海棠。

　　“公主，这是？”

　　“麻烦你派人将这个送到燕国中山王府，”苻宁看着那盒子，笑道，“不留名姓，只说是生辰礼就行了。”

　　她记得那人说过，他的生辰在三月，温暖美丽的三月。

　　那马车车夫应该已经告诉他，她是个骗子了吧，照他那个分明的个性，也不知他肯不肯收……

　　陈默在一旁安静瞥她一眼，想到了当初的那个神仙公子。他沉默一会儿，只道，“诺。”

　　苻宁回了永宁殿，一切如常。

　　进了内殿后，苻宁让司礼叫来明意后，便让她带人退下了。

　　明意凑到她跟前，轻声道，“二等宫女环歌。”

　　苻宁眯了眯眼睛，此次出宫，虽说宫中人皆知，但知道她去兴善寺的却寥寥无几，能让苻阳提前遣人去埋伏，那就更少了。

　　“她去了广阳殿？”

　　“没有，她去了御花园，见了菊香。”宫人皆知，顺阳公主身边四大宫女――梅兰竹菊，而菊香便是其中之一。

　　苻宁点头：“她人呢？”

　　“奴婢关了她，正让人看着。”

　　“好。”苻宁垂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突然，殿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宫女的喊声，“公主，奴婢有急事禀告。”

　　闻言，明意皱起眉头，冷声道，“不好，奴婢让她看着环歌的。”

　　苻宁凝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出事了，环歌自杀了，更糟的是，流言又起。

　　永宁殿宫女死亡的事几乎一瞬传遍了后宫，都道宁平公主刚回来，殿中便闹出了人命。流言四起，要不是苟太后压着，公主脾气暴躁无德，苛待宫女的言论险些传到前朝。

　　第二日，流言中的女主角身着单薄的雪白长裙，一路奔至温室殿。

　　寒风瑟瑟，吹得白色长裙猎猎作响，墨发飞扬，映着苍白俏颜惹人垂怜。娇喘微微，珠泪连连，看那婀娜的身姿，看那消瘦的体态，啧啧，好一幅美人垂泪图。

　　到了温室殿，苻宁扑到苻坚的怀里，抽噎不止。

　　苻坚推开她，本想责怪一二，可瞧着女儿红肿的双眸水光潋滟，也就说不什么，只把脸板着。

　　苻宁余光瞥了一眼，委屈道，“爹爹，女儿受了很大的委屈。”

　　“哦。”死了宫女这件事符坚早就听说了，早就想斥责一二，却因政事繁忙耽搁了下来，如今她送上门来，他也就提了起来，“怎么，宫女死了，你还委屈了？”

　　苻宁瞧着他不悦地神情，瘪瘪嘴泣道，“自然委屈，爹爹可知道那个宫女为何死了？”

　　她抽噎了一声，掀起衣袖，一道长长的疤痕趴在胳膊上，映着白嫩的肌肤显得愈发狰狞。

　　“怎么回事？”符坚瞧着那道伤痕皱起眉来。

　　苻宁一下子哭出声来，“女儿前些日子出宫遇刺，便是那宫女通风报的信，女儿本不想爹爹母亲担忧，遂瞒了下来，哪知那宫女自尽，倒打女儿一耙，女儿有苦说不出，实在委屈呀。”

　　闻言，符坚皱眉，“竟有此事！”

　　“爹爹明察，要还女儿一个公道。”

　　幸好被行刺那日，他们闹得声势浩大，随便一查，应该便能确定被刺之事属实，苻宁想到此又哭了起来，好不可怜。

　　符坚揽住她，冷声道，“宁儿放心，朕定会严查。”说着他看向那道伤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语气也温柔下来，“朕要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苻宁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抽噎道，“谢谢爹爹。”

　　严查之下，不出几日便有了结果，又是南边的刺客，而那刺客也立刻被就地正法，此事被带过，到此为止。

　　永宁殿，司礼小心地为苻宁上药，伤口虽然正在愈合，可瞧着仍旧狰狞可怕，“公主，当初应该用我的胳膊。”

　　苻宁瞧着她苦大仇深的模样，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脖子上的伤疤，神游了片刻，她嘻嘻一笑，“你别自责了，这事必须由我来。”

　　司礼吹吹她的伤口，皱眉道，“这南边的刺客可真是大胆。”

　　苻宁噗嗤一笑，意味深长道，“是啊，还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