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记事》呂兒

2、第二章

　　第二日一大早，子恒就忙活了半马车的东西，指挥着车夫向郊外驶去。

　　他之所以这么积极，自然是因为得了好茶，神清气爽。若此事办的好，回宫后少不得太妃老人家还要赏赐，他的小私库逐渐丰盈，等到了年龄何愁娶不到好媳妇。

　　想到此，子恒愈发精神起来，“赶车稳些，别颠坏了车里的东西，否则王爷生气起来，我也帮不了你们。”

　　“诺。”车夫连忙直起腰杆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马车驶过丛林，朝霞尽处，确见坐落着一座小屋，屋外用竹篱笆围成一个小院，而小院中正升着袅袅炊烟。

　　当马车停在院门口，子恒下车，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蹲在院中，手中正串着鱼翻面烤着。

　　符宁听到动静，懒懒地抬眸看向院门口，眼神骤亮，啧啧啧，又是一清秀雅致的翩翩少年郎。

　　子恒见她抬头，上前一礼，秀眸盈盈含笑，“丫头，可知道安师父居于何处？”

　　符宁不答，只笑嘻嘻地对他上下打量，“淡眉如秋水，美目泛春波。”

　　子恒一愣，他这是被人当面调戏了？只见那调戏他的小丫头一边对他频频打量，一边还不忘给烤鱼翻面，嘴角顿时抽了抽。

　　“阿弥陀佛。”释道安从屋中缓缓走来，双手合十，笑道，“施主勿怪，贫僧方才早课未完，不便接待。”

　　“无妨。”子恒笑着行了佛礼，赶忙命人将车里的东西搬了进来，“此间出行不便，王爷命属下送来些吃食来，也省得您还要采买。”

　　说着又指了指那精致的檀木盒道，“那里是沉香，想着大师沐香参禅，定能有所进益。”

　　“多谢王爷好意，”释道安笑着抚须，“王爷要的东西何时来取？”

　　子恒惊讶地挑挑眉，难不成大师还能掐会算？他收敛心神，想着祭祀在三日后，左不过五日应会回宫，便道，“最迟八日后如何？”

　　“可。”

　　子恒心中舒了口气，又对释道安行了一礼。视线一转，只见符宁轻嗅烤鱼满足一笑，随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子恒脸色顿时一黑，当着得道高僧的面杀生食荤合适吗！这丫头怎得如此嚣张！

　　“贫僧还有功课，宁儿帮贫僧待待客。”说着看向符宁，温和道，“刺多，食慢些。”

　　子恒，“……！”

　　符宁摆摆手，含糊道，“你去吧。”

　　复又抬头，只见子恒吃惊地瞪大眼睛，她笑出声来，“呆子！我又不是和尚，如何不能食荤？况且我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素菜如何能行！”说着她又咬了一大口鱼肉。

　　子恒翻了翻白眼，王爷只说大师在此处，却没告诉他还有个丫头，看这情况他们关系非比寻常，莫不是大师皈依佛祖前还有私生女？

　　符宁见他乱转的眼珠，递了串烤好的鱼肉过去，淡淡道，“收起你脑中的胡思乱想。”

　　子恒接过烤鱼同她蹲在一处，低声道，“那你和大师是？”

　　符宁斜眼瞥他，神秘一笑，“秘密。”

　　“哼！”子恒气呼呼地咬了一口鱼肉，“啧，真辣！”

　　符宁喜辣，因此在烤鱼上撒了许多辣子，她笑着将旁边的白水递给他，问道，“你们鲜卑氏都这么貌美嘛？”

　　子恒接过水一饮而尽，白玉般脸上泛着薄红，如夏日新荷，清丽无双，“自然，你还没见过我家王爷呢。”

　　说着他突然顿住，这丫头肯定见过王爷，可她这般轻薄的性子，早该被王爷打死了才是。

　　似是看穿他所想，符宁幽幽道，“我有和尚护着呢！”

　　当是如此，子恒点点头，凑近她小声道，“可就算有道安师父护着，你也不能过分，像今日对我这般，若是王爷仔细你的皮。”

　　“你且等等。”符宁提裙小跑入屋，不一会便提了一大袋东西出来。

　　子恒狐疑地一一将它们翻出来，只见有千层糕，豌豆黄，芝麻胡饼，绿豆糕……在最里面，竟然还有一小壶葡萄酒。

　　其他的也就算了，这葡萄酒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

　　子恒眯了眯眼睛，再次打量眼前的丫头，只见她雪肌玉肤，琼鼻樱唇，一双杏眸黝黑晶莹。虽身着粗布衣裙，可那头上的束发簪子却是极好的羊脂玉。

　　这小姑娘是有些来头的。

　　符宁迎上他狐疑的目光，眨眨眼睛，谄媚一笑，“我们边吃边聊，你再多与我说说，否则哪天遇上了我小命难保呀！对了，还未问你名字呢？”

　　“子恒。你呢？”

　　“宁儿。”

　　子恒暂且抛去怀疑，笑嘻嘻地吃起千层饼，又细呷一口葡萄酒，满足地叹口气，难得小丫头这么上道。

　　他将头凑近她，低声道，“宁儿，我跟你说呀，我们王爷……”

　　在院门外候着的车夫和侍卫，余光瞥着院中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人，嘴角抽了抽。

　　天色渐晚，子恒将最后一口葡萄酒倒入口中，享受地叹口气，“好了丫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主子还等着我去交差呢。”

　　闻言，正托腮的符宁伸了个懒腰，点头笑道，“确实不早了。”说着又扯着他的衣袖，歪头道，“下次再来找我玩呀。”

　　“一定。”子恒用力的点点头，这么上道的小丫头百年难遇呀。

　　“对了，我拜托大师的事……”

　　“放心，我会帮你催着道安和尚。”

　　闻言，子恒又是欣慰的拍着她的小手，一脸感激之色。

　　符宁将子恒送到院门口，两人又是一番依依惜别，难分难舍，看的院门口众人齐齐汗颜，短短时间内他俩就聊成知己了？

　　终于将子恒送走后，符宁收起笑容，眯了眯眼睛，转身去收拾吃剩的糕点小食。

　　而马车上的子恒悠闲地哼起小曲儿，只觉那葡萄酒甘醇美味，到现在还回味无穷。

　　进了城门，子恒从身上掏出几块碎银子甩给车外的侍卫，笑道，“别说子恒不关照你们，这几块碎银子哥几个拿去分了吧，跟我办事亏不了你们。”

　　那几个侍卫随即咧嘴笑了，瞬间不记得方才院门外干站着的事。

　　到了慕容府，子恒一下车便去了书房，汇报今天的事。

　　“成了？”慕容冲放下笔，拿起刚刚画好的海棠春睡图轻轻吹着。

　　“属下亲自出马哪有不成的事！”子恒喜笑颜开，正准备好好吹嘘一下自己的能耐，哪知世上常有乐极生悲的事。

　　“嗝~”

　　慕容冲挑眉看向捂着嘴一脸悔恨的子恒，淡淡道，“大师还管饭了？”

　　“管了管了，嘿嘿。”子恒含含糊糊应了，心中暗骂，都怪那丫头，害的自己一不小心吃撑了。

　　“道安师父说最多不过八日定能拿到。”子恒上前从慕容冲手中接过画，又将它放在旁边的书案上，只等着墨迹干透就将它收起来。

　　慕容冲点点头，祭祀一事已经敲定，左不过这几日就能交差了，若能早些拿到经书，便能早些启程回去了。

　　子恒在一旁瞧着自家主子风华绝代的侧颜，灵光一闪。犹豫片刻，他开口试探道，“王爷可见过道安大师身边那个……”

　　他话未说完，慕容冲的面色就冷了下来。他向来记不清人，可这次不知怎么的就记住了！想起那沾满泥巴的小手曾落在自己的衣袖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子恒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可没错过主子眸中一闪而过的蓝光，真没想到那么上道的小丫头竟将主子得罪地这么彻底！

　　他开始低头聚精会神地赏画，对刚才的问题绝口不提，唯恐殃及池鱼。

　　而符宁从子恒回去那日起便被释道安拘在了屋中。

　　此时她伏在书案奋笔疾书，约莫半个时辰，她直起腰板，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瞪向对面同样在伏案书写的和尚，鄙视道，“写不完就写不完，为甚要应他们八日取书，累的我也要遭殃。”

　　释道安抬头一笑，“自有缘由。”

　　“哼！”符宁轻哼，挑眉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如今找我代笔，是为作弊。”

　　释道安也放下笔，拿起案边的佛珠，笑道，“非也非也，求经者，求心安，求佛缘，心中有佛即为善，何必执着于物。”

　　“我看到时候露馅，你是否也能这般从容狡辩。”符宁低头望向自己的笔迹，虽说她能将和尚的字模仿的七七八八，但细看还是能发现不同。

　　“无妨，你抄的是经书后半段，不会有人发现的。”释道安抚须笃定道。

　　闻言，符宁托腮，一双明眸懒懒抬起，“哦？”

　　“世人信佛多半因心中有求，又有多少人能将经书一字不落的看完，更何况研读。所谓求经，不过是求心安。”

　　“说的也对，像你这样恨不得将一个字都扣出不同解读的疯子，真是太少了。”

　　符宁眸光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嘻嘻一笑，手中的毛笔也飞快转动起来，在指尖翩翩起舞，“谁说出家人厚道，我看和尚你就精明的很。你明明见过大司马的母亲，深知她是何种人才敢如此笃定，却偏偏说出那般大道理。”

　　释道安摇头温和一笑，无奈道，“宁儿过誉了。”说着拿起笔重新书写起来。

　　符宁撇撇嘴，生无可恋地望向厚厚的一叠经书，眉头紧皱，可最终还是认命地低下头，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