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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建熙九年,暮春三月,乱花丛生,莺啼燕语。

      燕国昌黎棘城郊外,一座高山耸入云间。

      山脉绵延千里,曲折蜿蜒,林木郁郁葱葱覆其上,如绿色巨龙盘旋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此山系层峦叠嶂,雄伟险峻,多悬崖峭壁,嶙峋怪石,鲜无人烟。

      而靠近西北的侧峰,名曰宝安,山势较缓,雨水充足。山中花木品种繁多,珍贵草药不计其数,兼有奇珍异兽栖息其间,可谓是一处“宝库”。

      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乳白色的雾气尚未消散,晶莹剔透的露珠亦未凝干,万籁俱寂。

      突然,半山腰传来一阵哀嚎,惊起飞鸟无数。

      “救命啊!救命啊!!”

      那声音脆如夜莺,洋洋盈耳,回声萦绕在林间,着实诡异。若是夜间,怕是让人疑为精怪了。

      见无人应答,那声音的主人似是不甘的磨磨牙,又继续哀嚎,“和尚!和尚!!救命啊!!”

      ……

      不远处,一少年玉冠青衫,骑马而行。

      待听到这呼救之声,微一凝眸,便辨明方向,循着声音打马找了过去。

      路过一陡坡,隐约瞧见青翠的草丛里有东西在耸动,他定睛看去,不正是一双白瓷般的小手吗!

      下马走近,只见一小姑娘正奋力攀着陡坡,双脚已然悬空,转眼又见坡顶土质略有松动,少年连忙伸手,用力一拽,将她拖了上来。

      那小姑娘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小脸蛋憋的通红。待缓过神来,才拍拍小胸口,叹道,“好险。”

      忽又想到什么,便赶紧抬头,可这一对视,却撞进一双湛蓝眸子里。眸光细碎,像极了天上闪烁的星河,又像是西域发光的蓝宝石。

      那少年低头看着小姑娘逐渐涣散的眼神,一丝鄙夷从眸中划过,他转身,拂袖而去。

      小姑娘一愣,回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匆忙起身,三步并两步拦住要上马的少年,急切道,“小郎慢行,我还没好好跟你道谢呢。”

      少年不答,眼睛盯着自己的衣袖,此刻它正被一双沾满泥土的小手紧紧攥着,怒意弥散,他神色冰冷地斥道,“撒开!”

      小姑娘仿若听不懂,丝毫不在意地掠过他的斥责,只细细瞧着他。

      眼前之人身材颀长,肤色白润,明眸秀眉,琼鼻秀挺,一袭素纹青衫更显清新俊逸,雌雄莫辨。当真如书中记,雪河清清水,空谷幽幽人,世上难得一绝色。

      良久,她叹道,“小郎生得真好看。”

      少年冷眼睨着她,眸中蓝光微闪,忽然他从马鞍边掏出短匕,寒光闪过,割裂了衣袖。

      苻宁后退几步,似是不敢相信,她愣愣地看着手里那截衣袖,又抬头看看下颏微抬的桀骜少年,许久才憋出一句,“粗鲁。”

      “阿弥陀佛。”突然一不惑之年的和尚自林间含笑走来,目光坚定,气度通透。

      少年转头瞧他,见他颇为眼熟,忽然记起三年前文昌殿的那场讲学,恍然大悟。他收了倨傲神色,恭敬行了佛礼,“道安大师。”

      释道安微微颔首,转眸看了看虽狼狈却无恙的苻宁,笑容和善,“多谢施主救命之恩。”

      “大师客气,举手之劳。”说着少年瞥了一眼仍旧捧着他断袖的小丫头,眸中寒光一闪。他敛下恼意,对释道安道,“大师在此处是有何要事?”

      释道安抚须,“参禅。”

      少年垂眸,三年前,释道安曾在邺城为燕国皇室讲学,而他有幸在听学之列,讲学结束后大师便去了秦国赴故人之约,尔后便行踪成谜,却不想在此处遇见。

      “此山有灵,环境清幽,确是修行的好去处。”少年拱手一礼,“不知大师可有落脚之处,若是没有可去我府上。”

      释道安含笑摇头,“多谢施主好意,贫僧已有落榻之处。”

      闻言,少年面有遗憾之色,沉吟片刻才道,“之前曾有幸听过大师讲说《放光波若经》,受益匪浅,不知之后是否还能听您指教一二?”

      释道安,不论是远离尘世的僧侣,还是身在庙堂的儒士,未有不识得他的。能与他一谈是天下贤士梦寐以求之事,少年不想错过。

      “当然,”释道安抬手指向东边,“穿过这片丛林往东,贫僧扫榻相候。”

      少年清清冷冷的眸子溢出几丝笑意,尽管努力克制,但因激动耳朵渐渐浮起红云,“今日在下还有事要处理,这便告辞了,改日容我登门叨扰。”

      一旁的苻宁见少年要告辞,小脸瞬间纠结成一团,她扯出恍恍惚惚的笑容,恭敬行礼,“恩人慢行。”

      少年皱起秀眉,他事务繁多,今日清晨本是上山散心,却机缘巧合碰上这事。他也知道,道安师父答应指点他一二也是救了这丫头的缘故。想到此他敷衍地嗯了一声,又朝释道安点点头,便骑马走了。
      苻宁见少年走远,便收起憨笑,她抬手将那半截衣袖抛了出去,不一会儿,青色一抹就被山风裹挟,不知所踪。

      “什么臭脾气!”她向释道安投去狐疑的目光,“你确定他能帮上忙?”

      释道安含笑,“宁儿可听说过鲜卑氏?”

      “自然听说过。当年辽东公慕容皝自立为燕王,击败赵国建都龙城,此后二十年,鲜卑氏逐渐站稳脚跟,平定了北方局势。”说着苻宁跺了跺脚,“此刻我们不正站在他们的国土上。”

      释道安点点头,“鲜卑氏以容色著称,或亭亭玉立,或飘逸宁人。而这一辈容色最盛便是邺都大司马和他的同胞阿姊清河。”

      苻宁愕然,“难道刚刚那位便是?”

      释道安不答,只接着道,“慕容大司马极恶别人在意或议论他的容色,建熙七年,黄门侍郎封孚的侄子便因此被他命人打断一条腿。”

      闻言,苻宁瞳孔骤大,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大腿,小肩膀没有出息地颤了颤,难怪刚刚他是那副要吃人的神色。

      “慕容冲出生时就被他父亲封为中山王,后又被其兄拜为大司马,如此受宠,难怪这么嚣张。”说着,她将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咬牙切齿道,“和尚你让我引他至此,为何不早与我说明前情?”

      “阿弥陀佛。”释道安双手合十,低头瞧她,揶揄一笑,“贫僧忘了。”

      苻宁斜睨他一眼,提起被石刃划破的素色粗布裙就走了。谁说出家人厚道,这和尚就是满腹坏水。

      慕容冲下山后一路疾驰,待到昌黎棘城门,已是卯时将过。再从东城门而入,沿大街一路向西,约莫一刻钟便到了慕容府旧宅。慕容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再加上后来修缮,在昌黎棘可算是占地极广。

      子恒早早等在府门前,不停地向西张望,忽见慕容冲归来,连忙迎上前去,焦急道,“王爷,您可回来了,那些官员已经在书房等了半个时辰了。”

      慕容冲下马,将马绳扔给马房小厮,不慌不忙的往书房走去。

      “爷原来定的就是辰时,他们来早了关本王何事?”

      “是是是,您说得对!”子恒擦擦鬓角急出的细汗,悄悄翻个白眼。忽然,他注意到慕容冲的那截断袖,小脸一白,“王爷,这外袍的袖子怎么裂了?可是路上遇到了刺客?就说出门多带点人……
      ”

      “好了”,慕容冲脱下外袍扔给他,垂眸淡淡道,“只是不小心让树枝给划了,扔了吧。”

      书房座落在前院,走过去并未费多长时间。

      慕容冲径直走向上座,端起雕刻海棠花纹的青玉茶盏饮了几口,才将视线转向那些官员,那些官员自打向他行礼后,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更有甚者,那头都快要低到腰部以下了。

      他冷哼一声,纤细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青玉茶盏,问道,“祭祀一事准备的如何了?”

      庞勇听到那声冷哼,手心渐渐被冷汗浸湿,“一切准备妥当。李大人找人推算日子,三日后是个宜祭祀的吉日,又恰逢寒食节,您看,定在那日可不可行?”

      “可,”慕容冲此次之所以回故地,便是代皇兄祭祀先祖,出不得半点差错。又商讨了部分祭祀细节,不知不觉已巳时过半,慕容冲呷一口茶,淡淡道,“今日就到这吧。”

      “诺。”

      待出了气压极低的书房,庞勇舒了口气,顿时觉得春风送暖,鸟语花香,连天空也比从前澄澈许多。那找人算日子的李大人凑到他身边,小声抱怨道,“传言不虚啊,果然空有样貌,为人嚣张跋扈。”

      庞勇用帕子擦擦鼻尖的细汗,嗤笑道,“慕容氏祖上不过是酋长罢了,若不是其先祖抓住机会自立为王,如今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南边,喃喃道,“说到正统,当然还是南边司马家的朝廷。”

      “是啊,那才是真正的王族。”

      说完,二人沉默下来。他们皆是汉人,若不是祖辈生活在这里,也不会在鲜卑氏手下效劳。

      一侧回廊,子恒瞥了眼这两人,也不惊扰,待他们走远后才从阴影处走出来,捧着件大氅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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