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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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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恒驾着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住,然后跳下马车,走到释道安面前,行了佛礼,“道安师父,王爷今日有事,让子恒来送送你们。”
释道安感激地回礼,笑道,“王爷有心了。”
子恒转头看向苻宁,只见她正在甩袖,欲将马车扬起的灰尘打散。他不满地瞧她,抱怨道,“你要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的我什么都没准备。”
苻宁停住,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告诉你也是徒增愁绪,何必呢。”
“哼,你总有理由。”子恒瞪她一眼,将车座旁的盒子拿给她,“这里面是邺城有名的点心,你拿着路上吃。”
“谢谢子恒。”苻宁接过点心,将食盒打开一角,食物的香味便扑面而来,馋的她口中生津。
“别谢我,要谢就谢王爷,”子恒撇她一眼,嘟囔道,“都是他让人准备的。”
苻宁低头,手指有些僵硬地摩挲食盒,片刻后她轻笑道,“那你替我谢谢他。”
释道安抬头,看着日光西移,上前笑道,“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子恒闻言,指着马车道,“这马车王爷已经买下了,里面也装着好些日常用物,你们便乘它上路吧。”
“多谢,”释道安再次双手合十,点头致谢。
苻宁抱着食盒,斜睨一眼释道安,朝着子恒揶揄道,“多亏了你们,否则,和尚要带着我化缘回家呢。”
闻言,子恒噗嗤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他凑到苻宁耳语几句,说完又拍拍她的脑袋,补充道,“你们一路顺风。”
“嗯,走了,各自保重!”苻宁与释道安上了马车,一路向西行去。
城墙之上,锦衣少年早早立在那儿,沈腰潘鬓,惊才风逸。他的视线追随着官道上的马车,直至它变成黑点,少年才忍不住上前一步,眸中隐隐闪过蓝光。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柔情绰态的佳人,环姿艳逸,仪静体闲。她上前一步,迎着绵软的清风,叹道,“凤皇,既舍不得为何不将她留下?”
慕容冲抬手撑着城墙,纤细的指尖暗暗收紧,许久,他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留她?”
闻言,慕容清河无声地笑了。
慕容冲在众人面前总是高高昂着头,目不斜视,浑身高贵之气,不容人忽视也不容人亵渎。可清河知道,他性情良善,待人温暖至诚,只是太骄傲了,将自尊看得极重。
因为自尊心,所以脸皮薄,他相信着没有得到,便不存在失去,心无旁骛,便能掌控任何事,包括情绪。所以他不会开口挽留任何人,也许是不屑,也许是不敢,害怕被拒绝。
想到此,她上前揽住慕容冲的胳膊,视线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的虚空,“罢了罢了,一切随缘。”
慕容冲临风而立,薄唇紧抿,脑中想着渐行渐远的苻宁。他知道,她的家中还有她的牵念,她还有要做的事,若是留下她,于他而言便是自私,况且强扭的瓜生得丑,还不如等她自己愿意回来。
许久,他收回手,转头看向清河,即使脑中想着是另一回事,开口却笑道,“阿姊,她对我而言仅仅是好友,也并没有重要到让我非留下她不可。”说完,他重新看了一眼西方,转身下了城墙。
慕容清河愣了半晌,莞尔一笑,无奈道,“这个凤皇。”说完也跟着下了城墙。
马车上,苻宁掀帘,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向后的风景,只是仔细看去,那双清澈的黑眸中什么也没有,雾茫茫的,一片虚无。
释道安静静盯着她,良久,他打破沉默,轻声问道,“宁儿有心事?”
闻言,苻宁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释道安,片刻后缓缓低头,轻声道,“我没说出口。”
释道安见她耷拉着头,模样像极了做错事的小狗,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抚摸她的脑袋,温和道,“为何?”
苻宁:“面对他我说不出口,也不知道如何去说。”
释道安:“那便算了,万事自有因果。”
苻宁抬头,眼眶微红,一双黑眸湿漉漉的,眸中还有着藏都藏不住愧疚与心虚,“可我心中内疚不安,总觉得亏欠他甚多,虽说他爱折腾人,”说着,她又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低若细蚊,“可他待我真的不错……”
“唉,这不关你的事,”释道安轻叹口气,手指摩挲着佛珠,道,“在昌黎棘,是贫僧让你趴在陡坡那儿等慕容冲偶遇的,后面,也是贫僧让你接近他的。先前你并不知晓此事,全是贫僧吩咐,宁儿不必多想了。”
“可后来,我知道了,”苻宁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为了回家能少些波折,我继续接近他,利用他,想着回到秦境就跟他摊牌。”
“可他人真的不错,我不忍再瞒他。”说着,她转头看向车外,像个霜打的茄子般,萎顿地瘫在马车上,许久,她喃喃道,“临行前,本想当面跟他道歉,可是我实在开不了口。”
释道安:“事已至此,再如何想也无济于事,不如下次相见,你再当面道歉如何?”
苻宁低声道,“下次相见?”
天大地大,碧落黄泉,每一次的错过都可能是一生,毕竟在这个时代,相遇不易,而重逢更是像随风而散的两瓣蒲公英偶然落到同一片土地,可遇而不可求。
下次相见,也许是再也不见……
苻宁拿起身旁的食盒,打开盖子,拿起一块千层酥,她缓缓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待吃完一块,她失神地望向窗外,喃喃道,“临行前,我该告诉他的……”
原本,苻宁想着天大地大,此生不会再见,即使骗了慕容冲又如何,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害,她也顶多内疚一阵便没事了。
可当子恒告诉她,若在家中待不下去,可來燕投奔王府时,她给自己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了。虽说她一点也不相信慕容冲能保她衣食无忧、一生富贵,但还是红了眼眶。
苻宁吸吸鼻子,转眸看向马车后悄悄跟着的伪装后的侍卫,那些侍卫亦是奉了大司马之命护她平安入秦的。
她无奈地叹口气,心虚让她内心难以平静,如同悬了块大石,沉重得很。
如今,她渐渐明白为何老人常说‘感情债最难还’了。
建熙九年九月,不,应当是太和三年九月,苻宁与释道安到达雍州与平阳的交界处,或者说是燕国与秦国的交界处。
苻宁下了马车,回头已经看不到跟随的侍卫。她转过身,看向秦国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九月,北方早已消散了暑气,凉风袭来,吹乱了苻宁的鬓发,突然,她的唇角缓缓勾起,白皙的小脸浮现狡黠的笑容,那是她一路行来露出的第一个笑颜。
她转身,将怀中的金豆子全部送给车夫,道,“你回去吧,这些金豆子全送给你,你只需帮我带个口信。”
车夫捧着金子,不敢相信的咬了咬,见是真的,连忙将它们揣入怀中,讨好道,“您要带什么口信?”
“你去王府面见大司马,只需跟他说,我是个骗子就行了。”说完,苻宁看着他,挑眉一笑,威胁道,“当然,如果你没去,我定会想法子找到你,让你知道一下不守信义的下场。你可别以为隔着边界我就拿你没法子!”
闻言,马车夫打了个寒颤,哆嗦道,“那大司马岂是轻易能见到的?”
苻宁凑近他,轻笑道,“你只需让守卫去传话,说脖子上有疤的人要寻他,大司马定会见你。”
说完,她轻轻地拍拍车夫的肩膀,嫣然一笑,须臾,她转身牵起旁边和尚的手,缓缓离去。
车夫望着远去的两人,顿时觉得怀中的金子有些烫人。他疑惑的架起马车回城,心中不住腹诽,自认倒霉遇到这几个怪人,活了大半辈子,他还真没见过让人传话说自个儿是骗子的人。
苻宁与释道安入秦后,才走几步,便见一群侍卫迎了上来。
领头的是一位约莫二十几岁、生得英俊潇洒的公子,只见他轮廓方正,鼻梁挺直,眉如漆刷,眼神清明。一路行来步伐沉稳有力,气度不凡,颇有一股将门之风。
那公子走上前来,带领着侍卫齐刷刷跪倒一片,“参见公主。”
“请起,”苻宁上前搀起那公子,淡淡道,“你是哥哥派来的?”
“是,”那公子退开一步拱手道,“臣王休,丞相王猛之子,曾是太子伴读。此次奉太子之命,护公主回宫。”
“你是王休?”苻宁细细瞧他,片刻后嘻嘻一笑,“哥哥常在信中提到你,将你说得那般好,时常让我恨不能一见,如今见到了,我得好好瞧瞧。”
闻言,王休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此前时常出入皇宫,所见的公主哪一个不是自恃矜贵、盛气凌人的,以至于先前十分排斥此次任务,若不是与太子有谊,他是不会跑这一趟的。
可如今这位三年前突然离宫的公主,不仅容貌娇美,性情却也爽朗大方,他不由想起离开时太子再三保证自己妹妹绝不会为难他。
原以为是太子为了让他接受任务而骗他,不想原来是真的,他误会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