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实验兔》斎子焉

25、（25）沐浴仪式

　　那天之后，小兔子总是想起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

　　他对狄说“终于找到你了”，似乎两个人很早以前就认识。可是狄是孤儿，七八岁的时候进了路德凯恩，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顶多不会超过二十岁。狄七八岁那会儿，对方才三四岁，说认识未免也……

　　至于那个“蒙费利特”，希雅觉得可能是狄以前用过的名字、绰号之类。

　　他挣扎了很久要不要把狄的秘密告诉给德尔。

　　他有一个秘密（暗恋克瑞= =）瞒着狄，所以似乎没什么资格去泄露狄的秘密。

　　但考虑到那个年轻人……弗拉多人最崇拜的浅金色头发，镶嵌着宝石的衣扣，烫金的花边，那种与克瑞相似的令人不敢直视的氛围……希雅直觉地认为，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或早或晚得惹上大麻烦。一旦到那时，想什么办法都是多余，不如趁早告诉德尔，他的话一定能提早做好预防，顺便查出许多八卦和自己分享。

　　希雅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以至于被现实小小地打击了一下。

　　德尔对狄的不速客没有产生很大兴趣，对小兔子描述的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也不感冒，至于“蒙费利特”，他说：“能让那种大人物说出‘终于找到你’的‘终于’两个字，可见是多么费劲的事。你觉得凭我们在路德凯恩的地位，有办法查得出吗？”

　　德尔总是对的，所以小兔子乖乖闭嘴。

　　况且，希雅的大部分精力还是在克瑞的身上，所以情况倒也还好。

　　只是，一天接一天的晨练，让人眷恋的时光还未来得及品味就已匆匆飞过。在希雅还没醒悟过来时，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暖。当班主任宣布，第二学期的学期考试就要到来，最后一周将停止晨练……希雅的第一反应不是紧张考试，而是紧张从下一周起他要怎么见到克瑞。

　　德尔反复地答应他，下个学期一定帮他弄到克瑞的课程表，小兔子才认认真真地复习了功课。

　　第二学期有“克瑞的课程表”这个动力，希雅的成绩提高了不止一点点。

　　这让第一学期为小兔子指导功课到精疲力竭，还是只让他上了及格线的德尔老师非常之不爽。德尔老师不爽，遭殃的自然还是兔子脸颊肉。

　　四月份有两周新年假。

　　弗拉多的新年在每年春天降临的四月一日。春风微拂，万物复苏，的确是象征新开始和新生命的最好季节。

　　但新年的庆典却不在这两周的新年假中。

　　弗拉多的新年庆典在4月19日（作者恶趣味不解释XD），传说中创造出风、雷、水、火、土五元素魔法的创神吉拉的生日。

　　为了洗去一年以来的污浊，所有人都要用纯净的清水沐浴。

　　这个传统，原本是过去没有魔力甄别装置时，古人用来判别一个人是否拥有魔力的方法。在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身上倾倒一盆水，静静等待几分钟，如果那个人有魔力，水会变成一层淡淡的有颜色的雾，在白色衣服的映衬下会很明显，如果没有魔力，自然怎么都不会有变化。

　　后来，不知情的人把它以为是魔法师们什么重要的仪式，崇拜魔法的弗拉多人便竞相模仿起来，渐渐变成了新年庆典时的习俗。

　　路德凯恩的学生们必须在4月15日这天全部归校，4月19日的沐浴仪式，他们要在学校的组织下进行。

　　小的时候，希雅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一起被水泼。年纪大一点以后他才看明白，这是学校在考察大家的魔力，凭借这种古老简单又直观的方法，用肉眼能够直接看出谁的魔力高，谁的魔力低，谁的魔力在淡去……

　　今年，大家又是统一换上白色的衬衣，排着队地等待班主任用水泼= =。

　　希雅头一次穿没有补丁的衣服过新年，心里很有点小得意。不过他在班里的地位还是那样，很快被班主任嫌恶地安排在了队伍的最最后面，来个眼不见为净。

　　希雅浑不在意老师的态度，他心里正在为两件事荡漾。
　　第一是他和德尔约好了，沐浴仪式结束后，他和狄就带着好吃的东西去兰斯先生的宿舍里度过新年。第二件事情是德尔说已经弄到了克瑞这个学期的课程表，待会儿就能给他。

　　想到克瑞，希雅又开始飘飘然。

　　克瑞学长穿着白色衬衣参加沐浴仪式，金色的长发被水淋湿，完美的脸庞露出克制的表情，浑身散发出克洛阿特风之属性的绿色水雾，宛若风神的仪表和气度……

　　胡思乱想的少年并没有发现自己没被泼到水。

　　希雅身上只有衬衣袖子被溅湿了一点，完全不可能看到代表火属性的红色水雾。想法单纯的希雅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一次沐浴仪式会在后来给他带来大麻烦。

　　小兔子妄想着克瑞，脸上痴痴的笑容一直到见了德尔也没消失，严重地影响了亚斯特少年吃饭的胃口。

　　所幸狄又恢复了原状，斗篷青年的阴影总算没有延续太久。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希雅觉得兰斯先生的蛹壳好像比之前浅了一点，问德尔，德尔只是说，因为每天都看着，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问狄，狄大声地嘲笑他们居然现在才发现。

　　姑且不论大猩猩是不是出于安慰才这么说，但听到肯定的答案时，少年们的确是欣喜若狂的。

　　希雅拿出了狄视若珍宝、万年难得一用的叫餐铃，用兰斯的传条箱传了一份简易菜单过去，果然很快，摇摇铃铛就有了满满一桌的好菜。

　　德尔暗暗叹气，叫餐用的是兰斯的传条箱，所以账单也会送到这边来。由于兰斯被封印在蛹壳里，教师院只提供他以前薪水的一半作为生活费。这样一桌菜，差不多得是三个月的生活费……

　　结果当德尔看到传条箱疯狂震动，打开看时，里面除了账单，还有几个铜子儿。

　　狄不客气地从他身后把手伸进传条箱，把那几个铜子儿连账单全部拿走。裹着一个鸡腿的嘴含糊不清地说：“找零……我拿走了……”

　　德尔突然觉得，他也并非自己想的那样孤军作战，至少还有一个可靠的大人在身边。

　　他这么想着，一回头，狄正在拿草莓蛋糕逗小兔子玩……

　　四月到六月的魔鬼学期果然不负众望——过得惨烈又悲壮。

　　一向傲视群雄的德尔还好些，除了应付一个个有心刁难他的老师比较辛苦，功课什么的基本不成问题。

　　小兔子就惨了。面对四天一次的魔药测验，三天一次的操作测验，两天一次的理论课测验，和每天中午定时的咒文背诵……狄都忍不住嘟哝，他家小白兔自从迎来第三学期，身上那点兔子肉全掉光不说，还多了两个让人想不注意都很难的黑眼圈。

　　随着课业的不断加重，希雅能够见到克瑞的机会越来越少，甚至挤出时间想他也成为一种奢望。
　　白天挣扎在书和魔法之中，只有在晚上，等功课全部完成，明天上课要用的书也整理好了，希雅才有一小会儿功夫，在如豆的灯光中慢慢出神，想念心中天使般的存在。

　　脑海中想起的克瑞，永远穿着一身乳白色的魔法师礼袍。那衣服希雅曾经在被认定为战后遗孤时，看到一位职级很高的宫廷魔法师穿过。在他心里，只有那样神圣的礼袍才衬得上克瑞的美貌和气质。然后穿着白色礼袍的克瑞就会面向他，露出一个非常温柔，让人觉得宁静安详的微笑。

　　克瑞很少笑。

　　希雅上个学期跟在克瑞屁股后面，绕教学楼跑了至少有三百圈，可是从没有看到克瑞开怀地笑过。

　　几乎算得上半个王子的少年总是面无表情，和人打招呼只是抿一下唇，就算微笑了。那种笑，很少会停留超过三秒，更不要说传达到眼神。

　　但希雅幻想中的克瑞却总是在笑，而且笑得很真挚，整个人散发出喜悦。然后微笑着的克瑞的脸就会和兰斯先生的脸重叠起来，模糊难辨，却令小兔子从心底里感到温暖，产生幸福的感觉。
　　所以，当某天狄半夜醒来，看到的就是希雅趴在书桌上睡着，嘴边挂着傻笑和口水的模样。

　　狄在下院念书的时候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很少有这种学习到深夜的情况，不过这次他很厚道，没有用这件事打击小兔子。

　　“希雅，醒醒。去床上睡。”

　　如果小兔子现在醒着，他一定会为狄猩猩轻柔的嗓音惊恐到抽搐。

　　“希雅？”狄推推他。

　　小兔子吧唧着嘴巴，头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

　　狄有点好笑地捏捏他的鼻子，又捏捏他的脸，熟睡中的兔子一无所知。

　　充满责任感的监护人只好把他抱起来，像照顾婴儿般把他放在床上，脱掉外套，盖上薄毯。

　　地板上有一张纸，那是以希雅的口水作为粘合剂贴在兔子脸上的。刚刚狄移动他，纸就飘到了地下。

　　尽管墨水被口水晕开，纸也被压得皱巴巴，可狄还是一眼就看清了纸上内容。

　　那是满满一页的“克瑞•威尔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