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猫》一江九枝

5、施岚说：

　　说傅以存软硬不吃，铁石心肠，施岚本人其实是有些良心难安的，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没有热心在哪。

　　手机号大概是喻世明多管闲事给了海逸，施岚虽然没有生气，但当前女友真的找上门，他还是有些烦躁——就不能放过彼此认真生活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冬天的演苦情戏是要怎样？

　　分手一年，施岚的初恋早就夭折在了异国他乡，那点虚无缥缈的感情被国界线牢牢挡住，埋葬在了山海的另一端，并且非常不体面，施岚连公墓都没有安排，直接将它一把火烧了，撒的干干净净，掌心连个渣都不剩。

　　迟到的挽回并非自以为是的深情，而是给人带来打扰的纠缠。

　　施岚没有将手机静音的习惯，他的联系列表相当干净，除了寥寥几个朋友就是学院老师，他这人不爱在网上闲聊，平时也没有人会闲得没事骚扰他，手机只要响提示音，多半是有正事。

　　手机时不时要震一下，海逸锲而不舍，施岚和她在一起一年都没发觉这姑娘竟然是个这么有毅力的人。

　　五分钟后施岚不堪其扰，将海逸拖进了黑名单。

　　傅以存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外面漆黑浓郁的夜色，又看向施岚。

　　施岚抬头看他，“吵到你了？现在没事了，早点休息。”

　　傅以存皱眉，“你不下去？”

　　“不去。”施岚斩钉截铁，“一对情侣反反复复分手复合，就是因为其中有一方无法真正割舍，最后导致两败俱伤，我认为感情是一段长久稳定的关系，太过戏剧化并不适合过日子，这样的人享受的并不是恋情或者爱情，而是觉得像电视剧里那样活着很爽。”

　　傅以存，“……”

　　施岚耸肩，“我觉得挺傻的。”

　　傅以存不自在的抓了下头发。

　　施岚忽然问，“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下去？”

　　傅以存下意识道：“毕竟是女……你他妈爱去不去，关我屁事？”

　　说完，他猛地将被子蒙过头，重重倒在床上。

　　他那床迟早要塌。

　　施岚保存了修改好的报告，合上电脑，一边叹气一边穿衣服，“好吧，你说得对，毕竟是女孩……我把她送去车站就回来。”

　　傅以存缩在被子里没动静，施岚把椅子推回原位，轻手轻脚往出走。

　　关门前傅以存说：“还有十分钟门禁。”

　　施岚愣了一下，“知道了，我尽快。”

　　门锁一声轻响，施岚悉索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傅以存又在被子里憋了一会儿，轻轻将脑袋探了出去。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施岚是最后离开位置的人，他就会把桌面都收拾整洁，顺手帮傅以存也整理一下乱扔的碳素笔，把桌子正中间的多肉摆正，倒也看得出并不是因为强迫症，而是一种下意识行为，习惯了有序。

　　傅以存抱着一直藏在被子中的小恐龙抱枕，想给自己一拳。

　　“操，我是傻逼吗？”

　　施岚最终还是没能见到海逸，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喝多了耍酒疯，拉着室友一起千里迢迢从本部跑来西区，他下楼前那姑娘就已经在路边吐了个昏天黑地，让室友强行拉走打车回去了。

　　施岚在楼下逛了一圈，没找到人，他思来想去，将海逸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是海逸室友接起来的，还能听到喝醉的人在哭，接电话的女孩小声说：“喂？是施岚吗？我是陈璐，你大一的时候咱们见过。”

　　施岚裹着羽绒服找了个避风口，在寝室楼前的路灯边蹲下，“是我，学姐好。”

　　“唉，今天真不好意思……海逸喝多了，我也拉不住她，给你添麻烦了。”

　　施岚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嘱咐道：“A大还有禁酒令，这个点回去也该门禁了，上校外住吧，当心让老师逮住记处分。”

　　陈璐应了一声，施岚想了想，又说：“记得找正规酒店，到了以后给我分享一下地址，晚上要是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出租车上的陈璐一边听着，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海逸一眼，在她胳膊上抽了一下，恶狠狠想，这么贴心的年下男友别人求还求不来，怎么海逸撞大运还不知道好好珍惜，搞什么劳什子出轨破事。

　　施岚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正要挂电话，陈璐忽然问，“施岚，我多嘴问一句，你和海逸……”

　　“早就分手了。”施岚轻轻打断她，“也不会复合的。”

　　陈璐，“……”

　　陈璐叹了口气，说：“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海逸说吗？等她明天清醒了我帮你转达。”

　　施岚道：“没什么想说的，倒是有句话想和陈学姐说。”

　　“我？”陈璐愣了一下，“行，你说吧。”

　　施岚忽然觉得脸上一凉，他伸手抹了一把，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下次千万拦住海逸学姐，别让她来，我真的不会见她的。”

　　陈璐，“……”

　　施岚说：“学姐再见。”

　　挂了电话，施岚又在路边蹲了一会儿，不可避免的会想起和海逸在一起的时间，开心是开心的，但很难说那一定是喜欢，比起以男朋友自居，施岚觉得自己更像是海逸的树洞，对方高兴或是不高兴都来找他，他也乐意听，但其实施岚心知肚明，换成其他任何人，他也是这个态度。

　　海逸并不特殊，只是她比其他人先下手了而已，恰巧那时施岚也正需要一个女朋友来学着怎么和人维持长久的感情。

　　施岚叹了口气，觉得嘴里空落落的，掌心也空落落，十分迫切的想要有一些东西填满，每当他心境如此，施岚就会想学着抽烟，朱伊洛和喻世明都会，但没人愿意教他，理由是施岚并不像是会需要抽烟来让自己冷静的人。

　　施岚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和傅以存一起去超市回来，对方握着烟盒向吸烟室走的背影，很有点成年男子的帅气，当时他的万宝路是什么口味来着？

　　好像是白桃爆珠。

　　刚好施岚喜欢白桃乌龙茶。

　　思绪天马行空飞了起来，施岚在地上蹲到脚麻，站起来还晃了一下，手机在掌心轻轻一震。

　　傅以存：还有三分钟锁门，你他妈人呢？

　　施岚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复：这就回去。

　　傅以存：你他妈爱回不回。

　　施岚心情不好，就喜欢通过逗别人调节心情，挑了下眉打字过去：早就想说你了，怎么和学长说话的？

　　傅以存：你找死？

　　施岚：不找死，你考虑一下教我抽烟吧？我给你钱，你看八十够不够？和我微信一个价。

　　傅以存没动静了。

　　施岚笑了一声，心情好了不少，赶在楼管大爷落锁前挤进门缝，小跑去电梯口。

　　傅以存的回复姗姗来迟：滚。

　　虽然傅以存态度强硬的拒绝了他，但施岚相当不依不饶，而且是铁了心想学会抽烟。

　　周日两人都没课，本该是窝在宿舍犯懒的时候，施岚疯了一样跑下楼，去超市买了各种口味的零食，再带一条万宝路，一股脑推到了傅以存面前。

　　傅以存正在写高数作业，让施岚推过来的零食袋挤了一下，在演算纸上划了长长一道。

　　思路被打断，他一下就炸了，“你他妈要死啊？”

　　施岚说：“这些都给你。”

　　傅以存嫌弃的看着袋子里五花八门的辣条，皱眉，“你有病？想吃死谁？”

　　施岚在他对面坐下，掏出压在最下面的那条万宝路晃了晃，“所以考虑一下，教教我？”

　　傅以存，“……”

　　白桃爆珠，这狗贼还挺会投机取巧。

　　被缠了好几天，傅以存拒绝过无数次，也真的是烦了，他就搞不明白，尼古丁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成瘾性那么大，好些人戒烟时的痛苦不亚于戒毒，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想学呢？

　　傅以存将中性笔扔在桌上，鄙夷道：“就因为失恋？”

　　施岚思考了一下，“也不全是……你姑且就先这么认为吧。”

　　傅以存更鄙视了，他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照着施岚脑门丢了过去。

　　“傻逼，瞧你那点出息，不教，滚。”

　　他动作凶狠，力道其实一点都不大，和弹脑门的感受差不多，硬糖掉在桌上，让施岚拢到掌心，是水蜜桃味的。

　　施岚好奇，“你好像很喜欢各种桃子味？”

　　傅以存白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施岚说：“好巧，我也喜欢，我还喜欢蓝莓，所以教教我吧。”

　　结果绕来绕去还是这个话题，傅以存喉结上下滚了滚，很想将论尼古丁的危害在腹中打成一篇学术性论文，再在施岚天灵盖上敲个洞，先空出里面的浆糊，然后把论文整个塞进去。

　　但这不是傅以存的风格，他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只能吐出一个字，“滚。”

　　这回轮到施岚疑惑不解了，“为什么不教啊？我一直觉得在发愁时适当吸烟可以提高男性的成熟魅力……”

　　“放屁。”傅以存冷硬的打断他，“发愁时不想着怎么调节心情只会抽烟喝酒那是怂，傻逼。”

　　施岚，“……”

　　他将万宝路放在手边，“那你为什么会抽烟？”

　　傅以存将那袋零食推回给施岚，“你管老子？吃你的辣条去，再打扰我写作业你就死了。”

　　施岚只好将零食都收起来，给他暴躁的室友腾出学习空间。

　　最后傅以存也没有教他抽烟，施岚抽风买回来的万宝路也没有人动，第二天上课他把整条烟都送给了朱伊洛等人，自己只留了一盒，摆在了床下那张小桌子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