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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众人面面相觑。要说之前的丫鬟小厮,多是唱曲、跳舞、翻跟头,再离谱也会梳妆、品茶、绣手帕。谁都不曾想眼前的奇女子,竟然直白地躺下睡了。

      安瑾倒是没想太复杂,以前在安府,她就常在树上睡觉。睡觉便是她的消日之法。只是怀王府北院光秃秃的没有树,她就在地上凑合着了,睡个半炷香,也算偷得半日闲。

      迷糊间,安瑾仿佛见着一绝品公子,风姿卓越,薄唇微动,似要言语什么。可他一开口,竟发出如同夜叉的怒吼。

      “放肆,王爷宽宏,不代表你们可以肆意妄为。”

      安瑾被这厉声激得睡意全无,她睁开眼朝着声源望去,原来此句是穆深的怒斥。

      穆深不理会身边姑姑的劝阻,恨不得冲上前去打骂安瑾一顿。安瑾此番不敬之举,若追究起罪责,穆深这个管事姑姑自是脱不了干系。

      眼看穆深就要上前揪起安瑾,傅怀发话了,“无妨,此乃众人消日之法,并无不妥。倒是以准取胜了,甲等吧。”

      王爷此话一出,众人惊诧,连躺地上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安瑾,都以为自己耳背了。此前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多是丙丁。偶有出众,也刚及乙等。别说甲等,就是给安瑾定个丙丁,也难以服众。

      众人不敢造次,唯有旁观的一个姑姑攥了攥衣摆,走到正中跪了地。只见她言辞激昂,犹如言官附体道,“王爷,三思啊。若众人皆效仿,在王府以睡觉偷懒为消日之法,府内还如何行事,会失了规矩啊。”

      大家原是敢怒不敢言,眼下有人出头,一群姑姑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王爷,三思。”

      然后一院子的下人也跟着跪了。

      不过是府中内务,却成了大型劝谏现场,吕氏揪着手帕在心中咒骂,这些拎不清的下人真是反了天,竟然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仆,眼下若不寻个转圜之法,王爷不满内务,必会迁怒自己。

      于是吕氏打着圆场道,“睡觉是个消日的好法子,只是在下人身上不妥。要不定个丙等,就当便宜臣妾,正好去了我的南院。”

      傅怀本就对这一院子姑婆不满,若不是自知不公,他也不会沉默。可吕氏的建议也未遂了他的心意,傅怀毫不承情,只厉目回应。像是笃定了结果,不论今日用什么法子,他要的人必须留下。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吕氏善察言观色,傅怀目的明确,她便不敢多言,只想着如何周旋,好让自己管着的内务不要触了王爷的逆鳞。

      半晌没个定论,院内渐渐开始有议论之声。

      ——“这是王爷的姘头吧?”

      ——“睡觉……是不是早就爬了床?”

      ——“我看这遴择就是走个过场。”

      “都给我闭嘴。王爷不过一试,你们这沉不住气的性子就都出来了。”眼看场面失控,吕氏一句呵责,暂时止了乱局,虽无人再议论,北院的下人们却都忿忿瞪着安瑾,好像她占了多大便宜。

      “春黎……”秋念俯身走到安瑾身边,佯装拉她起身,小声在她耳边提醒,“你还会什么,快想想办法。眼下这个情形你若不去东院,以后会被欺负死。”

      安瑾也没想到傅怀如此偏袒自己,眼看成了靶子。虽说内院的下人都敬着畏着主子,但说到底还是有自己的想法,觉得利益被犯,更是得理不饶人。所谓强木易折,若是不去他们眼中最好的东院,恐怕以后当丫鬟的日子要过得比现下还糟心。

      可是,安瑾还会什么呢……

      安瑾的娘在世时,一直亲自教导安瑾。只是安瑾生性顽皮,尤是坐不住。那些需要耐着性子学的,她一概不行,所以琴棋书画,她都不会。虽被父亲逼着读了不少书,但是也都是儿时的事了,总不能在此背三字经或是千字文吧。

      安瑾突然从地上蹦起来,她会弹琴。十三岁时,娘亲离世,安瑾就常在屋内弹这首他娘作的曲子,虽只会一曲,倒也流畅熟练。只是娘亲一直叮嘱她不要在外人面前弹奏此曲,但她现在是春黎,倒也无碍。

      想到此处,安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香火处看去,尚余半盏茶的功夫,于是高声道,“香未燃尽,定级尚早。奴婢会抚琴。”

      吕氏本在发愁如何收场,听着安瑾还有后招,总算是松了口气,于是马上应和道,“这好呀,你们快去取琴来。”

      下人手脚利索,不一会就摆好了桌椅和古琴。

      因是与故去的娘亲有关,安瑾也不再随性散漫。她在衣服上擦净了双手,微微福身,婉婉落座。

      素指轻扬,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缓缓,如山涧清泉,潺潺而来,如高崖落水,汩汩韵味。安瑾的琴声委婉却又刚毅,音色若荷塘游鱼,聚散灵动,引人心中松弛。

      音落手起,一曲毕。

      “时辰到。”

      安瑾起身,微微颔首,眼中矜贵的气质,宛若换了个人。

      傅怀嘴角微动,这亦是他第一次听安瑾弹奏。怀母岑妃娘娘善音律,知道儿子不喜欢和自己谈心,就时常在他书房弹琴陪着,后来索性把最爱的琴送给了儿子,摆在他的书房,再借着赏琴的由头来府上,若是他日有个同样爱琴的儿媳,定会欢喜。

      “此番,值得甲等。”琴音刚落,吕氏便急着定级,她朝着宣布成绩的仆人使了个眼神,生怕又有不识相的下人横生枝节。

      “二十四号,北院春黎,甲等。”

      众人未再异议,投向安瑾的目光亦由不屑变为疼惜。身逢乱世,若不是家道中落,善抚琴的大户小姐又怎么会沦为丫鬟。

      随着安瑾的展示毕,北院二十四人的遴择比选结束。安瑾以两个甲等,毫无悬念地划归东院。而秋念并无特色,以两个丁等,留在了北院。

      待人员划定,成绩公布,吕氏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她思虑了片刻,柔声建议,“王爷,这群下人入府仅半月,有些规矩还学得不够。既然结果已定,不如容他们在北院多留三日,也好学学规矩,适应新的内务。”

      吕氏所言不差,这些新人还不懂得谨言慎行,也着实在遴择之时为难了主子一把,眼下若是草草去了各院,难免会招惹是非。

      “嗯。”傅怀也是有些担心,怕安瑾入了东院什么都不会,还是要受欺负,想来自己未来三日也不在府上,便允了吕氏的建议。

      ……

      两日后,清晨。

      安瑾这日醒的早,她在通铺上坐起身,耳边传来阵阵鸟鸣,让她有些恍惚。几日前,她就是在这张床上醒来,成了春黎。不过几日功夫,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秋念拉了拉安瑾的衣角,把脑袋探出被褥,小声道,“春黎,你明日就要去东院了,我舍不得你。”

      安瑾转脸朝着秋念笑了笑,只是不待她作回应,另一个圆脸丫鬟附和道,“春黎,去了东院别忘了我们姐妹啊。”

      姐妹吗?安瑾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秋念的头。

      “人家说不定摇身一变就成主子了,谁和你当姐妹?”通铺另一边传来尖细的嗓音。

      这是安瑾在北院的最后一日了。而安瑾心里的姐妹,也只有秋念一人。自从安瑾要去东院,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变化,唯有秋念是打心里替她高兴,说自己要努力去东院,再日日与她腻在一起。

      圆脸丫头不理会讥讽之声,又追问道,“春黎,你弹琴真好听,教教我呗。”

      “其实我不擅长弹琴……”安瑾说的是实话,她只会那么一曲。要说擅长,她会爬树,不论高矮粗细,噌得就上去了。

      圆脸丫鬟不再接话,像是认下了那句讥讽,旁人攀了高枝,又怎么看得上脚边的尘土。

      “春黎,你会弹琴,那一定识字的吧?以后可以帮我写家书吗?”秋念想到此处,坐起身摇了摇安瑾的手臂。

      安瑾露出了笑容,点头回应。

      一缕光从门边投射来,北院的掌事丫鬟推门而入,还未站定便朝着床上的众人道,“今日,掌衣织的姑姑病了,教不了规矩,上午你们各自去领了活儿,莫要偷懒。”

      学了两日规矩,多是不熟悉的杂务,让人不免疲累。再做回熟悉的活儿,大家也没有什么怨言,纷纷起身穿衣,梳洗准备。

      掌事丫鬟交代完事,又对安瑾说,“春黎,你穿好衣服过来。”

      安瑾应声,急急穿了外衣,跟去了旁边的小屋。

      掌事丫鬟把一件叠得整齐的华服交到她手上,“这件是王爷祭天的礼服,你拿去清洗干净。府上的井水洗不干净,你从西院后门出,往西南走,那儿有条碧芜河,河水干净。”

      安瑾看着手中的礼服,原来一件衣服都如此麻烦,上身前还需过水洗涤。只是此事不算小,安瑾谨慎追问道,“如此贵重的衣服,不是应该浣衣局负责吗?”

      “浣衣局不就属北院吗?虽说你马上就是东院的人了,但是现在不是还没走吗。”掌事丫鬟没了耐性,从这几日的耳闻中,就知道安瑾是个惯于偷奸耍滑之人,对她的言辞更是不友。

      安瑾想了想,未再推托,可以出府在河边转转,比在府内干活强。以后去了东院,更是没什么机会出门了。

      在浣衣局领了皂角和棒槌,安瑾端着盆出了西院后门。碧芜河离得不远,临近王府的河段属上游,水流湍急,所以河水清冽,河岸边的石头也被冲得光亮湿滑。

      安瑾在河边蹲下,开始回忆衣服是怎么洗的。很快在春黎的记忆里,她找到了关于这部分的技巧。

      带着些许兴奋,安瑾挥舞起棒槌,这可是她第一次洗衣服。

      礼服本就华丽,用料纷繁,面料敦厚,全衣都织绣着龙纹。遇水后更是沉重,遭河水冲刷,阻力甚大。

      安瑾一手扯着衣服,一手敲着棒槌,哼起了小调儿。此番不用理会王府内趋炎附势的脸,不用思量王府中藏着掖着的话,耳边是水声,眼前是清澈,四下静谧,微风拂面。

      不待安瑾沉浸片刻,只略一翻转衣服,指腹就被尖物扎伤,疼得她手上一缩,松了拽着衣服的力道。河水湍急,一下把衣服卷走,冲离了近一尺远。

      安瑾下意识伸手去捞,可岸边湿滑,她竟一下失了平衡落到河中。随水淹没,安瑾的耳边是咕噜噜的水声,她拼命朝着岸边挣扎,却越飘越远。

      安瑾想呼救,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觉得越来越累,直到再也浮不起来,眼前只剩下一片瓦蓝色。

      ……

      “啊——”

      安瑾的喉咙里挤出慌乱的低吟,唰得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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