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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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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瑾微微动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床榻之上,身上盖着蓝地海水缎织被褥。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滴落,在手背上绽出水花。
“娘娘,您醒了?”一个温柔又恭敬的声音传来。
安瑾轻轻撩开床幔,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是绿袖,兰院的掌事丫鬟。
绿袖身后的鎏金香炉上,萦着丝丝白烟,燃着的正是幽兰香。
绿袖顺着安瑾的眼神望去,以为她不喜这个味道,“娘娘,是幽兰香,王爷都用此香,您若不喜欢,奴婢去换了?”
绿袖,幽兰香……
“这是……兰院?”安瑾问道。
“回娘娘的话,您昨夜小酌,歇在了兰院。奴婢叫人备了热水,一会伺候您沐浴吧。”绿袖答话。
“嗯。”安瑾一身都湿透了,想起昨夜是醉在兰院,还吐了一床,亦觉得身上不适。
“奴婢这就去。”绿袖领了命退出屋内。
独坐床榻,安瑾回想起身为春黎经历的种种,双眉微蹙。
原来是梦……
也是,怎么可能回到过去,而傅怀这种木头,又怎么会对一个丫鬟百般好。
安瑾心中萌起一丝失落,不过能在梦里见一面爹爹,也算了却了心中的遗憾。若是还做此梦,一定要回安府,好好看看爹爹,和他说上几句话。
安瑾用衣袖擦拭了额上的汗,觉得口中干涩,便起身找茶水。
兰院初建之时,只作书房之用。内屋的床榻都是傅怀搬来常住后添置的。所以正殿的总体框架和东院书房一般。深处摆着傅怀常用的书桌,桌上有一只凝翠菁花壶。
安瑾顺手拿起茶壶和茶盏,给自己倒水。只是壶中水太满,壶身一歪,就顺着盖子和壶嘴溢了出来,哗啦啦滴在书桌边的锦盒上。
安瑾迅速放下茶具,俯身擦拭。奈何水量颇多,恰从盒子边的缝隙印到了里面。
安瑾慌忙打开锦盒察看,幸好锦盒材质厚,并未弄湿里面的卷轴。只是锦盒的边角磨损严重,滑扣也十分光滑,像是经常使用。映入眼中的卷轴收纳得整齐,从装裱看,是有些年份了。
好奇心驱使,安瑾缓缓展开卷轴。
熟悉的山水叠嶂,竟是那幅山水图。再往下展,图穷龟见。此龟圆体弯尾脖子长,还有刻意画上去的眼睛,正是安瑾在怀王府书房睡醒后画的那只。
“这不是我梦里画的吗?”
可是安瑾明明记得,这山水图原就是挂在兰院的墙上。她侧脸朝着记忆中的位置看去,挂此山水画的地方,竟挂着另外一幅骏马图,是安瑾从未见过的。
安瑾的目光在墙上和手中的两幅画上来回游走,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
“娘娘,水备好了。”绿袖一声通报,从屏风后传来。
安瑾慌忙卷起画收好,佯装取水喝。一杯饮尽,才开口道,“我这便过去,你们不用伺候着,我想自己静静。对了,去湘院把折枝叫来,让她再备一套我的衣服。”
折枝是安瑾的贴身丫鬟,也是湘院的掌事丫鬟,在安府就伺候着安瑾,已有十几年了。
绿袖领了命退下,安瑾也把锦盒归位,起身准备去沐浴。
褪去了汗湿的衣物,安瑾慢慢没入水中,感受着周身袭来的暖意。如此热气蒸腾,实让人放松。
她在脑海中,整理着梦中的一切。只是屋外偶有声响,总是扰人,安瑾又不便在兰院管教。于是她闭了双眼,缓缓将整个人沉入水中。
玫瑰花瓣在水面晃荡,隐隐约约遮着她雪白的肌体。安瑾像昏睡的美人,心甘情愿沉入水底。
就在安瑾沐浴之时,傅怀恰从偏殿出来,路过屋外。见绿袖守在此处,傅怀随口一问,“王妃还没回?”
绿袖:“回王爷,王妃正在沐浴,我怕其他丫鬟伺候不好,便在这候着。”
傅怀:“在这候着?”
绿袖:“王妃说想自己静静,不让进去伺候。”
傅怀本未在意,却突然想起昨夜安瑾的话,尤是那句“我只想是安府大小姐,死了也不可惜”。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陡变,径直推门而入。
“王……”绿袖小声喊了句,又未再吱声,王爷王妃本就是夫妻,能摈弃前嫌是好事。
屋内温热潮湿,水蒸气在阳光下星星点点。
透过屏风,傅怀却看不见人影。他略一迟疑,顺起一旁的衣物,一步绕过了屏风。
傅怀将衣服往浴桶里一掷,遮挡住安瑾的躯体。然后将手探到水中,一把将安瑾捞了起来。
安瑾本以为是折枝来送衣服,只想着别扰自己便好。谁知竟直接被捞了出来。
脸上都是水迹,安瑾艰难地睁开眼。
“啊——”
一声惊呼,声响大到兰院的下人听得见。只是没有一个人进来,大家只当是王爷王妃闺阁情致,不敢来扰。
傅怀退回屏风后,看了看浸湿的衣袖。刚才为救安瑾,探到水下的手碰着了她的肌肤,柔软光滑之感不禁让人心中一颤。可是傅怀却生气,恼得恨不得切去右手。
欲分说一二,傅怀抬眼又瞧见了屏风后的人影儿。
安瑾站在浴桶中,虽然身上挂着刚才傅怀扔过去的衣服。但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把玲珑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明显。
安瑾不像春黎那么矜瘦,二十四岁的年纪,早就出落得凹凸有致。
傅怀迅速背过身,生怕多瞧见一眼。他极尽严厉地问道,“安虞之,你就这么想死吗?”
虞之是安瑾的字,在明王府下人都唤她娘娘,是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安瑾把挂在身上的衣服往地上一丢,想起刚才被粗鲁地扯出水中,也满是恼火,“傅浊清,你疯了吧?我洗个澡碍着你了,你兰院的浴桶我都用不得了?”
安瑾平日和傅怀的交流几乎为零,更不会以字相称。这傅浊清是还了他那句安虞之的。
傅怀冷静了几分,听说安瑾要一个人静静,任谁都会想到她刚失了亲人的处境。虽无夫妻之实,但好歹是他明王府的人。
话虽如此,但若安瑾并没打算轻生,傅怀硬闯进来,又看了不该看发,确实是欠妥了。傅怀走到门边欲离开,却始终拉不下脸道歉。
此时,又传来了敲门声。
“娘娘,娘娘!我把衣服拿来了,您没事吧?”安瑾的贴身丫鬟折枝在门外焦急地问,声音越喊越大。
要不是绿袖拦着不让她进,她早就冲进屋内护着主子了。安瑾的苦,折枝是最了解的,断不能再让王爷欺负了自家主子。
安瑾气得紧,就算把傅怀为何闯进来的理由猜出了一二,也一时原谅不了他。
安瑾不答话,折枝又一个劲在门外问,引得兰院的下人们侧目。大家不敢围观,却都小心窥着。王府几百年才有点动静,谁都不愿错过。
“你家主子没事,进来伺候吧。”傅怀未再多看屏风一眼,开门走了。
折枝在门口和王爷遇上,刚才的叫嚣气焰一下灭了。她屈膝行礼,然后迅速进屋掩门。
“娘娘?”折枝对着屏风后小声唤了声,略迟疑地说,“王爷他……”
安瑾已经坐回桶中,水不比开始热,却把她的脸颊熏得红,如娇艳欲滴的桃花。
“他走错房间了。”安瑾不愿再想刚才,脸上的灼热惹得她心烦。
折枝不敢多嘴,把带来的衣服放在一边。
安瑾在水中续回了刚才的思绪,渐渐平复了心情。想起还有正事,她轻声说,“折枝,你且过来。”
折枝听了传唤,靠近身来。
安瑾用仅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问,“折枝,王府的下人是不是都要入仆籍?”
折枝:“回娘娘,是的。每年入府的下人在遴择后都会入仆籍,是我朝的规矩。”
安瑾:“那在来封地之前的仆籍可查吗?”
折枝:“京城怀王府的仆籍吗?仆籍属案牍资料,应是有留存。只是封地路远,不知有没有尽数带来。娘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安瑾从水中起身,微红的面颊上流露出笑意。如果春黎是存在过的,王府的仆籍一定查得到她的名字。
“帮我更衣。”
……
安瑾着一袭广袖雾绿色轻罗衣,站在木梯上。她抬手在鼻前驱了驱灰尘,还是打了个喷嚏。
遣了折枝在广陵院门口候着,安瑾已经在这藏书阁内翻了快一个时辰。
广陵院就好比当初的半个北院,一些常年用不上的东西多在此处。王府却有个奇怪的规矩,不得擅入广陵院,只有下人在每月固定的时候来打扫。
要不是折枝那么肯定,说带来的案牍都存在这藏书阁内,安瑾可没如此耐心。她举着的双手有些酸了,白皙如玉的手腕上挂着的编丝珊瑚手链上也沾染了灰尘。蓦地放下手臂,手链却在中层的书籍上挂了一下。
安瑾拿起此书,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此本就是文德十六年的仆籍,已制成薄册。
安瑾站在梯.子上,急急翻阅。当年的丫鬟小厮,每人一页,情况都记得清楚。
“秋念,十六岁,平南县常海村人氏。于六月入府,遴择示厨艺,灼水白菜……”安瑾像被定了身,半晌才眨了眨眼。秋念,确实有秋念。
于是安瑾又快速翻阅着,只是从头到尾,都未见“春黎”二字。
又是一遍,再是一遍。安瑾看见了很多熟悉的名字,却不见春黎的。
“不可能……”安瑾脚下无力,身子更多靠在木梯上。
她仍不甘心,又数了数人数,竟然是二十三人。此年入府的丫鬟小厮是二十四人,独独少了春黎。
难道春黎在碧芜河,淹死了?虽然她通过了遴择,却在录入仆籍之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