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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安瑾跪坐在书桌侧边,扶袖拿起砚滴,滴水入砚。随着她的动作,灰墨色在砚台中一点点晕开,越磨颜色越深。

      只是这一动作,肩头的伤口牵拉着有些疼痛,安瑾便换了左手。虽不如右手麻利,终是不疼了。

      书房安静,安瑾一时恍神,打了个呵欠,左手力道未控,墨条在砚台上发出了碰击的声响。

      傅怀喜静,读书之时更是如此。安瑾手上的动作一滞,紧张地抬眼看了看他。

      傅怀却还看着书,许久没有翻过这一页。不知是读到了什么,他突然用不大的声音问道,“你觉得,三年算久吗?”

      他从承言变回傅怀之时,亦从文德十六年回到了十三年。虽痛失爱人,但如同时光回溯,他还有机会。于是傅怀等了三年,等春黎再出现。

      三年未知的等待,于他而言,犹如三十年,实属太久了。

      回想身为承言之时,他尚稚气,以为喜欢了就可以争取,不想让她沦为众矢之的。

      这犹如重生的一世,他是怀王,誓要保护好她,哪怕是把她锢在身边。

      他不想再错过,也不能再错过了。

      安瑾心中生疑,看了看四周,屋内确实没有其他人了。虽不确定此话是问自己,还是缓缓张了口,“回王爷的话,奴婢不知。”

      三年算什么,安瑾最好的七年都在那座叫明王府的囚笼中浪费了,未来还不知又是多久会虚度在这怀王府中。虽想得不同,安瑾在答话中却未带情绪。

      傅怀的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书,也没有再说话,屋内只剩下研墨的沙沙声,仿佛刚才那一句只是他的喃喃自语。

      安瑾轻轻舒了口气,这皇长子阴晴不定的性子还是与生俱来的。

      安瑾自觉无趣,却又不便离开。昨夜几乎没合眼,加上出门一阵折腾,安瑾本就困倦,眼见自己画了一个又一个圈,睁眼是墨色,闭眼是黑色,她的眼皮也越发沉重。

      ……

      夕阳透过支摘窗,洒在桌案上。

      安瑾觉得有些晃眼,便抬手覆在脸上遮住光亮。阳光还是从指缝漏下,惹得她睡意消散。稍稍移动手臂,却有衣物从肩头拂过,滑落在地。

      安瑾蓦地抬起头,睁开困倦的双眼。眼前的书桌上还放着那本傅怀读过的古籍。

      怎么睡着了……安瑾心中一惊,坐直身子观察四周。

      书房已经不如来时亮堂,夕阳西下,把屋内覆上了一层橘色,让人觉得心中温暖。傅怀已经不在屋内,安瑾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

      低头间,安瑾发现刚才从身上滑落的,是一件披风。披风厚质垂坠,是上好的麟织绸面。

      是傅怀的?

      安瑾疑惑未解,又睨见书桌上的盘子,她带来的茶点被一扫而空,只留下光亮亮的盘子,仿佛什么都没置放过,是渣子都吃了吗?

      想起曾经自己辛苦做的糕点,傅怀却是一口都不吃,安瑾一声苦笑,看了看这双纤细又略干燥的手,自言自语道,“也没比安瑾多一根手指头,都是我做的茶点,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原来傅怀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明王妃安瑾做的糕点。只要换成了丫鬟做,他便吃得痛快,就连丫鬟偷懒睡着了,都会帮忙盖上自己的披风。好一个对人不对事。

      七年夫妻,终是不如一个新入府的丫鬟吗?

      犹如伤疤被揭,安瑾心头一阵堵。要说偏心,自己从小是被爹爹偏心到大的,嫁给了傅怀之后也是被偏心,只是傅怀这心的方向偏得反了。

      收拾了盘子,安瑾起身准备离开,却心不在焉地碰着了桌缘的一卷画。画卷闷声落地,也散开铺陈在地。

      山水有灵,钟灵毓秀。

      安瑾看着此画,感慨着好一幅山水图,所谓鸟兽为中、山水为上。此画笔锋流畅、层次分明,只是怎么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挂在封地明王府兰院的画吗?傅怀素不喜繁复,府中的字画一般都是收起来的,也唯有这幅一直挂在房中,所以即使安瑾没去过几次兰院,也是有印象的。

      砚中墨汁未干,笔也搁在上面,像是专门留给安瑾的,怂恿着她做点什么。

      “山水乃死物,需以活龟辅之。”安瑾顺手拿起笔,神神叨叨着在画上添了几笔。

      看着自己亲手画在水中的硕大王八,安瑾笑出声来。不过笑过这一声,她又撇了撇嘴,虽说此王八圆体弯尾脖子长,但她总觉得不甚满意。

      她的眼睛忽而又亮了,脸上也露出笑容,原来是这王八少了一双眼睛。

      于是,安瑾在傅怀最爱的山水图上,画了一只王八,还是有眼睛的那种。

      ……

      未出东院大门,安瑾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外来回踱步。

      走出大门,安瑾确认没认错人,才喊了一句,“秋念?”

      秋念看见来人,脸上的焦急褪了大半,她拉起安瑾的手,“你可算出来了,春黎。”

      秋念的手不比安瑾,可以称得上粗糙,入府半月不至于此,应该以前也吃了不少苦。

      安瑾有些不解,秋念在此等待,是担心自己出不来吗,“你在等我?”

      “我刚才干完活,发现你还没回去。想起早晨王爷罚了姑姑,我担心你……这东院我又进不得,就在门口等着了。”早晨头一回见了王爷,让人觉得不怒自威,安瑾又只身去了东院,秋念不免越想越担心。

      秋念打量着安瑾,确认她毫发未损,才挽起她的胳膊道,“我们边走边说。”

      “等会儿。”安瑾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是手帕包裹着的。她展开帕子,把数个粉糯雪白的云酪糕托在手心。

      “这是什么?生得如此好看。”秋念生在穷苦人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糕点。

      “云酪糕,我做多了,就顺了点出来。尝尝看,可惜凉了。”安瑾把云酪糕托在秋念面前,示意她快点尝尝。

      秋念有些害羞,却还是拿起一只。云酪糕不大,似云彩的形状。外皮水晶般透明,略有嚼劲,内里则是糕粉蒸制。因是分层制作,越往里面,越是绵软,却毫不粘腻。

      只是秋念的神情随着吞咽的动作,越发变得有些复杂,她吃完那只云酪糕后,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不好吃吗?我看王爷都吃完了。”秋念的表情和安瑾的期许有些出入,莫非是不喜欢这偏淡的口味。安瑾看着帕子里的云酪糕,应是微甜的口感,凉了也不至于太难吃吧。

      “原来富贵人家,吃得与我们差别这么大。”秋念抹了抹嘴角,心有余悸地感叹道。

      话虽如此,但是安瑾却觉得这个所谓的差别,不是她想的差别。于是她也拿起一只云酪糕,塞进嘴里。

      “呸!”安瑾刚嚼两下,就把云酪糕吐了出来,这味道不对,完全不对,简直好比吃了一嘴炖肉的大料。

      安瑾仔细看了看被自己咬过的截面,有一些细小的深色颗粒。

      糟了,这是把炒菜的香料当成了糖?竟能比自己第一次做茶点时还难吃。

      不过……傅怀居然喜欢这种怪味。

      “不应该是这个味儿,下回我重新做给你吃。”安瑾说着就要把手中的云酪糕丢掉。

      秋念却拦了下来,她把糕点重新包好,放在自己怀中,“春黎做的,我都喜欢。许我留着慢慢吃,丢了可惜。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差点忘了。遴择提前了。”

      “提前了几日?”安瑾漫不经心,印象中是入府满月后才会举行遴择,再快也有十余天。安瑾打算好好努力一番,让自己不至留在北院。至于东院,她天资在此,也是肯定去不了的。

      “提前几日……”秋念掰着手指算了算,又放弃了,“我算不出来了,不过定在明日了。”

      “明日?”

      ……

      依然是北院正中,院子里的人比前一日更多。

      “王爷,人齐了。”穆深恭恭敬敬地禀道,此番天不亮,她就把北院的新人都叫了起来,人数也是一核再核。

      傅怀未作应答,只朝着吕氏的方向动了动眼。

      吕氏心领神会,只稍作停顿,便煞有其事地介绍起遴择事宜。

      “眼下王府亟需人才,故遴择提前,王爷重视,亲自出题作评,可是怀王府头一回。你们皆是精挑细选来的,想必不会让王爷失望。遴择比选按照惯常,分两项,成绩定为‘甲乙丙丁戊’五级,两项排序决定了你们各自的去处。最优者去往东院,其次南院,再次西院,最差北院。都明白了吗?”

      众人答,“明白。”

      吕氏看了看王爷,估摸他是心血来潮要自己选人,可遴择比什么,也未必有人向王爷呈报过。自古最是君心难测,吕氏灵机一动,不如拆解为两日,“王爷念尔等仅入府半月,分两日依次进行。定级的规则也简单,各院姑姑谏言,王爷裁定,必不失公允。”

      吕氏说完朝着傅怀一笑,虽然他什么都没交代,但面子还得做足了。此番话出,日程可更,裁定可变,且不论怎么改,也不会置王爷于专制独断之地。

      只是如此妥帖,傅怀却未看她一眼。

      吕氏只好低声追问,“王爷,今日这第一项是?”

      傅怀:“厨艺。”

      王府的厨子都是怀母亲自挑选的宫中御厨,手艺自是不用说。只“厨艺”这两字,就让负责膳房的香玉姑姑脚下一软,急急回想哪儿不周,惹了王爷不悦。

      把厨艺作为遴择比选的项目,可是闻所未闻。毕竟入府的丫鬟小厮多是穷苦出身,能在厨房打个下手就不错了。

      吕氏笑颜满面,只当是王爷未用早膳,随口这么一念叨。她略一思量,就大致有了想法,“今日遴择,比试厨艺。六人一组,置四院厨房,由四院掌事丫鬟督监。既是厨艺,那由负责膳食的香玉姑姑和负责新人的穆深姑姑巡试。食材只可用府上的,你们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

      见王爷没有纠正,是允了吕氏的做法。她心中一丝窃喜,抬手示意道,“都去吧,一会做好了的,就先端来。”

      众人答,“是。”

      ……

      虽是遴择提前了,大部分人还是趁着昨夜打点了。即使没有钱财开道,也好歹去管事姑姑或是掌事丫鬟耳边说了些许好话。

      于是,安瑾、秋念和几个未有动作的倒霉孩子便被分在了北院的厨房。

      北院的厨房不愧是给下人做吃食的地方,因平时都是做最简单的吃食,此处只有最基础厨具和灶台,就连食材也有限。

      安瑾顺手抄起根大葱,想了想又放下。嫁给傅怀后,要不是他身边的掌事丫鬟无意说漏嘴,安瑾也不会知道傅怀偏爱茶点,也不会去学做各种糕啊酥啊。至于其他,她是真的都不会。偏偏春黎也是个不下厨的人,安瑾在记忆里寻不着什么可用的,一时有些茫然。

      “春黎,这儿的食材都是我们平日里吃的,不见油荤。你想好做什么了吗?”秋念小声问。

      第一项比试,安瑾原是想尽量获个好些的等次,毕竟输要比赢容易多了。第一项成绩好了,第二项就容易把控了,也更有把握避免去东院和北院了。

      只是眼下,想好也好不了了……

      “记得昨天的味道吗?”安瑾还是想到了茶点,她此问指的是云酪糕,既然傅怀全都吃了,不如此番再试试,兴许他就是喜欢那个味儿呢?

      秋念点头,那特别的味道,她可以记一辈子。昨夜饿时,她又吃了块云酪糕。一觉醒来,口中都还留有香料之味,连话都不敢多说。

      可是厨房里仅有蔬菜和米油,秋念担心地问,“这儿根本没有材料,还做得出糕点吗?”

      “抢什么,再如此直接剥了资格赶出去。”北院的掌事丫鬟负责督监厨房,本在北院就待得窝囊,见两个小厮为了抢食材推搡,便厉声斥责。

      凶归凶,话还是管用的,两个小厮不再明争,厨房里也瞬间拉开寻宝大赛。

      “此滋味,是什么食物还重要吗?”安瑾笃定了重现云酪糕之味的想法,更是懒得争抢,只推了推秋念,让她快些去找自己的食材。

      暗夺落下帷幕,厨房里终是安静了。只见有的人拿着几个土豆,有的人举着几个洋葱,比较能打的手中有鸡蛋。

      安瑾手中,什么都没有。

      掌事丫鬟看她这怂包性子,有几分瞧不上,“你是准备给主子烧壶开水送去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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