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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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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今天广场上唯一的街头艺人是一副波西米亚风的打扮,衣服并不十分适合她颜色明显浅于寻常南意人的皮肤和头发。放在地上的依旧是那同一顶毡帽,里边寥寥放着点小面额纸钞和硬币。
阿帕基来到广场时,她正在用小提琴演奏一首节奏明快的查尔达什舞曲,周围围了一小圈听众。曲终的时候有人带头鼓起掌,阿帕基挤到人群前边,拦住了一个正企图从毡帽里偷钱的小孩。他摸遍口袋,找出几枚硬币放进毡帽里。
于是女孩冲他甜蜜地笑了:“上午好。”
“……上午好。”
“其实你完全不必那么做,阿帕基。我喜欢你,从没问你收过钱。”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地上的毡帽。措辞很惹歧义,阿帕基三分不满地皱起了眉。
“你是故意的,诺拉。”
“也许只是因为我来自法国,还不熟悉意大利语。”
无心与她继续争论语义,阿帕基转移了话题:“布加拉提打算在午餐时开你昨晚偷带回来的两瓶酒,他让我来问你中午有没有安排。”
“现在没有了。但我以为我‘酒量差得离谱,吃下的任何东西酒精含量不应该大于朗姆酒冰淇淋’。”她故意压低嗓音,学着阿帕基讲话的语气,一边将小提琴收进琴盒,弯腰拾起放钱的毡帽。周遭围观的人群散去,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这里,阿帕基帮她提着琴盒,蕾欧诺拉收起赚来的小费,掸了掸帽子上的灰,将那扣在自己头上。
他们途径一家花店,店主正在修剪一束新鲜的玫瑰,看到他们的一刻他抱起那束玫瑰快步走出来,热情洋溢地拦住两人:“上午好,二位。这位先生,您应该给这位漂亮的小姐买一束玫瑰。鲜花配美人。”
“你搞错了,她是我亲妹妹,”阿帕基无动于衷地说,“我送她去见她男朋友,如果那人是个混蛋我就揍他。”
女孩没有反驳,止不住的笑意从嘴角流出来。即便如此花店店主还是执意将玫瑰花束塞进了她怀里:“无论怎样,这束花本就理应属于你,你让这片广场熠熠生辉。”接着他语速飞快地用法语说了句什么,蕾欧诺拉听后简单地回了句谢谢。
“他说了什么?我觉得他在骂我。”阿帕基问道,他从花束里抽出一张心形的粉红色卡片,打开后发现上边似乎并未写着什么不寻常的信息。他又将卡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才把那插回了花束里。
“他告诉我不要找一个连玫瑰都不愿意为我买的前条子当男朋友,因为这个片区的条子都是混蛋,经过他的店时撞倒他放在门口的花毛茛。”
“妈的。”阿帕基小声骂了一句,转身回到花店那儿,气势像是要掀翻整家店,但最终他只是塞给了店主一束玫瑰的钱。
蕾欧诺拉站在原地等他回来:“你知道……”
“闭嘴,我知道。”
抱着一大束玫瑰无论走到哪都有些显眼。他们踏进餐厅的一刻,纳兰迦就瞪大了眼睛,指了指他们又扭头询问地看向福葛和布加拉提,但白衣青年一脸习以为常:“中午好,阿尔芒,又有任务了吗?”
被指名问到的那位三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不能只是哪个喜欢我的男孩送给我的呢?这甚至也许是阿帕基送给我的。”
“无意冒犯,”福葛插嘴道,“不过是因为从常理推断,阿帕基唯一可能送给你花的场合是他在你的墓碑前种白玫瑰。”
“那真甜,可我更想在我的墓碑前种红色的蔷薇和粉色的花毛茛,”她并不显得受到冒犯地笑了笑,随后在一个空座位上坐下,这才想起回答布加拉提的问话,“没错,是很重要的任务,我想我也许需要点帮助……不过先别谈这个了,你们点餐了吗?”
10
「审讯桌对面的年轻女孩饱受冒犯模样地猛然从座椅上站起来,无奈双手被拷住,她因为惯性又跌坐回椅子上,手腕被勒得通红,看起来似乎就要流血了。她紧接着用法语语速飞快地大声说了些什么,话语里情绪激动,声音沙哑得堪比卡带的录音机。这些理所当然地没有被桌对面的警员们听懂,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般,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终究是比半分钟前平静了不少,然后她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认真而恳切地看着对面的人,这才再次开口,用的是意大利语:“抱歉,警官先生,我真的很渴,可以给我喝点水吗?”
银色短发的年轻警员看上去几乎已经动摇了,但他身边更年长些的警员则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暂时还不行,很抱歉,恐怕我们得请你先说完事情的经过。”
“我发誓我已经说完了,警官先生。我也理解,站在你们的角度,你们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女孩缓慢而尽可能清晰地说道,她嘴唇干裂,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克制着情绪还是伤口处的麻药已经失效,“但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我是无辜的,我报警是因为我以为你们的工作就是要保护无辜的人,我也相信你们的调查最终会得到一个公平而正确的结果……我愿意配合调查,我可以回答您任何我能够回答的问题……但我真的很渴……我有好几个小时没有喝过一滴水了,嗓子疼得厉害……求您给我一杯水吧……”
桌对面年长些的警员站了起来:“对不起,失陪两分钟,”接着他拍了拍银发警员的肩膀,“阿帕基,你出来一下。”」
11
“我渴了,可以先给我一杯冰可乐吗?”
蕾欧诺拉叫住了一个服务生,纳兰迦连忙补充:“我要一杯橙汁。”
“我以前认识一个舞蹈演员,和她出去吃过晚饭。我以为这个群体从来不喝碳酸饮料,三餐只吃生菜叶子和白煮西蓝花,一个月只吃一次不加调料的鸡胸肉,”米斯达漫无边际地说,很快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还是说,你之前跟我说你来意大利是为了追寻你的舞台梦也是骗我的?”
“不,那部分不是。你们对表演者——尤其是女生——有着不切实际的幻象,我不过是一个有着正常饮食习惯的普通青少年。”
福葛挑了挑眉挑剔道:“‘普通青少年’会为□□工作吗?不,在这儿你可以姑且假设他们会,但不是替加图索工作。他是个装腔作势的资本家,在波尔波的地盘上做生意,却看不起波尔波手下所有在街上长大的‘普通青少年’。”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小少爷,我的确不在街上长大,这点我们是一样的,你何必急着和我划清界限呢?我有一技之长,乐意把那用于工作上,否则我现在也会露宿街头。再者追根溯源,我们可都有着同一个顶头上司。”
兴许是某个称谓的缘故,金发少年看上去临近爆发,好在布加拉提及时阻止了他。服务生端上来了橙汁和冰可乐,布加拉提则取出了两瓶红酒,端详了一番酒瓶上的标签:“帕图斯酒庄,是好酒啊,阿尔芒。但你下次最好别这么做了。”
“那个私酒商的货被上面收缴了,但他们又不会知道具体的数目,只是少了两瓶谁也不会知道,”女孩对他假笑了一下,“我以为阿帕基把这些收走是想自己留着,饶是没想到他转手就给了你。”
“无论怎样,这次就当是托你们的福了,”白衣青年说着,将红酒倒进三个高脚杯里,接着他看了一样米斯达,“对了,米斯达,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算了,我还没过生日,暂时只有十七岁。”他看了眼桌上酒杯的数量,闷闷不乐地改口。蕾欧诺拉将自己那杯酒推到他面前。
“阿帕基说得对,我酒量很糟糕,而我今晚有工作,所以在那之前都不该喝酒。我看你在意的根本不是饮酒年龄,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喝我这杯。”
米斯达肉眼可见地愉快起来:“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也可以叫你诺拉吗?”
“你不能。加图索作为我的上司,就连他也只会叫我‘李’。”
“但阿帕基就叫你诺拉。”
她点了点头:“是啊,我知道。”
12
「“她只是想要一杯水。”
“如果她是个无辜的好人,她当然可以得到一杯水;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也许是我们的头号嫌犯,”警署的前辈平静而缓慢地说,“所有做过些什么的人,他们大多在喝过水后,都会把该说的话连同一杯水一起吞进喉咙里,再也不会吐出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很漂亮,看起来纤细柔弱,但这不该影响任何人的判断。”
阿帕基透过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向里看去,年轻的女孩低着头,颜色很浅的长发掩住大半张脸。她肤色偏白,因而身上的淤青就更为明显。从他们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十指指尖则真真切切地轻微颤抖着。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蕾欧诺拉觉得自己的呼吸及心跳声简直震耳欲聋。头上缝过针的伤口和身上的淤青带来的疼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漫不经心地数着两名负责审讯的警员出去的时间,身心疲惫不堪,这时候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视线中银发的年轻警员端着一杯水,她本以为这会是那种老套的“你老实交代我们就马上给你喝水”的戏码,但对方只是单纯地将水杯放在了她面前。
“喝吧。别急,你可以慢慢说。”兴许是为了安慰,阿帕基不经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如同被烫伤一般,她立刻一把拍开了对方的手,仿佛那双手上沾着什么一触即死的毒药。
但下一秒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蕾欧诺拉将脸深深地埋进双手里,声音近乎哽咽:“很抱歉,对不起……我是说……谢谢,真的很谢谢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