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鹿》朱煮煮

15、乌澜试炼（4）

　　潭中人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他的头发突然变得很长，卷成坚韧的五股，股股均有成人手臂般粗壮，潭中人挥舞着头发向有鹿发起攻击。

　　”步景，借个火！“经过前几次战斗，有鹿的弹跳力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她轻松闪过发股的攻击，又一次将细柳剑穿过鬃毛上的火焰。

　　剑身泛起红光，照得有鹿的眼睛熠熠闪光。

　　有鹿以火剑抵挡发股的攻击，步景也口吐火焰助阵，潭中人见攻击无效，放缓了攻势，却暗暗念起一道咒语。

　　只见他收回头发，发股向清潭齐齐落下，溅起黑色的水花。

　　“不好，他在向灵泉借力。灵泉失去和赤乌的联系，处于无人掌控的状态，只要他念出归元咒，所有的灵气都可以被他所掌握。”步景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看出潭中人的想法。

　　“快攻击他！”

　　说时迟那时快，有鹿提剑刺向潭中人的身躯，但还是晚了一步，却见潭中人猛然睁开双眼，向后倒去。

　　有鹿没有刺中，险些摔进清潭，幸好她用剑勾住潭中人的发股，不过还是被潭中人甩了出去。

　　被细柳缠绕的发股，只留下小小的烧痕，便可后又恢复如初，而细柳剑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暗，最终归于寂寥。

　　浸过灵泉的发丝逐渐膨胀，潭中人的发丝越来越多，数量比原先多了一倍，现在他可以将发丝分成如方才那般粗壮的十股，就像是一个人突然多了一双手臂一般。

　　十只手，有鹿逐渐应接不暇，只能凭直觉闪避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袭击来的发股。新生的发股有更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浇灭骐骥的火焰。

　　失去骐骥的火焰，有鹿的细柳只是寻常的铁剑，她不能断定细柳是否能阻挡潭中人坚韧的发股。

　　一边要闪避发股的攻击，一边要向同样正在战斗的步景借火，这不仅考验她的反应速度，也要考验着他俩的默契。

　　那何不一起作战？！

　　一个回旋后，有鹿落到步景身边，她朝步景望去，高大的白玉马向她投来同样的眼神。

　　她原先担心步景身为灵兽骐骥，会排斥凡人骑在它身上，更何况她是连基本的气都没有学会的普通人，但她并不知道，自从她能从步景身上引火为剑后，步景的心里已经没有把她当作凡人了。

　　凡能从骐骥身上借火者，为其主上。

　　骐骥必不离御前，生死相随。

　　这场乌澜试炼，不仅仅是燕城对有鹿的考验，也成为步景测试有鹿能否成为其主上的试炼。

　　一个眼神交汇后，有鹿脚尖轻点地面，一个勾脚轻松跃上步景的身躯，步景为灵兽，心有神识，无须扬鞭训斥，便自己配合行动。其实对生物的鞭挞本来就是一种借助外力蛮横的做法。

　　但用惯了马鞍的有鹿到底有些不习惯，一开始她只能紧紧贴着马背，步景四蹄生火，借着火力在洞窟内跳跃，潭中人的攻击又快又狠，锋利的发股触碰洞窟内的钟乳石，竟如寒山铁锻造的铁器一般锐利，钟乳石上留下一排整齐的切面。

　　再这样下去，整个石窟都要被他摧毁，有鹿心里突然生出一个主意。

　　潭中人的速度虽然快，但是他从方才第一次现身到现在，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清潭的范围，总是牢牢地立在两道石锁交叉的正下方。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有鹿已经能掌握马上的作战，就算不弯腰，也能稳稳地坐在步景背上，她用腿夹紧马身，俯下身子对步景轻轻耳语了几句。

　　步景向她投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后蹄蹬地，步景口喷火焰向潭中人冲去，潭中人见状，立刻集合发股的力量朝他们进攻的方向袭击，有鹿手持细柳剑，和步景的火焰一起驱散发股。

　　逐渐接近潭中人，只见他依然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两只眼睛空洞洞地直透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无暇细想，有鹿已挥剑朝他斩去，那是直逼心脏的一剑。潭中人急速地收回发股，与利剑相撞，发出金属般刺耳的声音。

　　一剑不成，下一剑已经出手，有鹿竖起耳朵，闪躲着来自风中来的危险，像一只灵活的小鹿一般在黑暗的森林中跳跃。

　　“一、二、三……快了”她在心中默念，突然，她的眼睛亮了，像夜空升起的星。

　　就是现在！

　　倏忽间轰隆声渐响，清潭上方的巨型石柱颓然坠下，原来方才有鹿看似毫无章法的进攻和闪躲，实际上有意地引导潭中人的利发攻击到清潭上方的石柱。

　　石柱先是撞击到错田字的石锁上，然后笔直地朝潭中人坠去。

　　潭中人脸色一变，所有的头发迅速卷成一团，作防御状抵挡上方来的石柱。

　　就在这一瞬间，有鹿已经来到他身后。

　　这是最后一击，接住了！

　　利发与石柱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其中似乎又隐隐传来金属的声音，一时间飞沙走石、水花四溅。

　　步景望着远处混乱的场景，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也会被石柱所伤啊。”

　　但是在它耳边悄悄说出这个计划的女孩，眼里却没有一丝犹豫和退缩。

　　待山洞里平静下来，却见一个全身漆黑的团状物，立在潭面上，离它不远处，负伤的女孩浮在水上，不省人事。

　　原来在最后一刻，潭中人收回头发，将自己包裹起来躲过石柱攻击，有鹿则在他将自己全身包裹之前刺出了最后一剑，然后被乱石击落。

　　原来，这就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后一步了吗？

　　有鹿迷蒙中看到将自己团团包裹的潭中人，心有不甘，但意识却渐渐流失。

　　好冷，原来与赤乌神连接的地方，是这么的寒冷。

　　如果她能打败潭中人，说不定这里会变得稍微暖和一点……可惜……

　　突然，她感觉到有东西轻轻触碰她的耳边，自己被提了起来，轻柔地放在地上。

　　”火还不够热。“步景的声音飘荡在耳边。

　　“什么？”有鹿没能理解。

　　“还不够，远远不够。”步景却重复着虚无缥缈的话。

　　有鹿费力地睁开眼，撞见一双炽热如火的红瞳。

　　“让你见识一下吧，何谓骐骥的力量。”

　　数秒之后，红光四溢，照得山洞亮如白昼。

　　步景脚底生风，立于火焰之上，额头兀然多出一道红莲的印记。

　　红莲瓣瓣展开，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生气。

　　他全身被火焰包围，有火苗窜到地上，山洞里的杂草一遇火，便化成灰烬散去，可有鹿在他身边，却丝毫感觉不到炎热。

　　这火，与方才不同，是因为额头出现红莲的缘故吗？

　　在火焰的照耀下，有鹿忘记了疼痛，她站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伸出手。

　　她想要触摸那瓣红莲！

　　如果此时还有第四人在场，他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叹，右手持剑的小女孩，伸出左手抚摸着浴火而生的白马。彷佛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让人屏住呼吸不愿打扰。

　　白马的红瞳熠熠生辉，恍若就是为了此刻才诞生的。

　　“吾以骐骥之身，赠你红莲之力。”

　　步景缓缓开口，声音如洪。

　　有鹿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方才的不适感一扫而空，她重新提起细柳，无须再向步景借火，细柳就自己燃起了火焰。

　　潭中人龟缩在头发中，却已经感受到外界的变化，他将头发重新舒展开，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脸色一变，有鹿径直望向他，“来吧，最后一次。”

　　方才还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现在却隐隐生出了魄力，潭中人不再废话，直接将全部的头发卷成一股砸向有鹿，有鹿轻轻一跃，速度竟比之前快了一倍，她右手一划，潭中人坚韧的利发竟被拦腰斩断，掉落的发丝就如同方才的杂草一般，燃为灰烬。

　　“结束了。”

　　有鹿有如神助，驾轻就熟地将剑刺入潭中人心脏。

　　“怎么会？我的眼睛居然追不上你的速度了……”潭中人的无神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是我败了。”

　　有鹿轻旋剑柄，潭中人朝后倒下。

　　他的身体在着火。

　　“我问你，二狗蛋真的死了吗？”虽然赢得胜利，有鹿却没有感到一丝放松。

　　内心依旧有不安的影子在躁动。

　　潭中人闻言哈哈大笑，在化成灰烬前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所有人都会死。”

　　“接下来该怎么做？”有鹿看着石锁，“斩断石锁，灵泉就会重新和赤乌神建立连接吗？”

　　“是的，此为双重锁，红莲之力可破。”步景点头。

　　有鹿了然，红莲的力量还在她体内，她双手挥剑，剑光在空中划出漂亮的红线。

　　双重锁应声而断，灵泉内冒出汩汩热气，热气向外扩散去，有鹿感到脸颊热热的。

　　“回去吧，洞窟要关闭了。”

　　两人从洞窟出来，方才枯黄的树木神奇地重新焕发了生机，溪水重新流淌，路过柳林时，柳枝轻轻拂过有鹿的脸颊，温柔的触觉，彷佛之前在此处从来没有发生一场内战。

　　“我要去找她！”远远地就听到段飞扬的声音，只见他正满面通红地和刘洋争执着，刘洋则懒洋洋地站在一旁，对少年的话充耳不闻。

　　段飞扬企图用气挣脱刘洋的控制，但发现自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当一人一马疾驰到三人面前时，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段飞扬只道有鹿安全回来满心喜悦，却没想到她驯服了白马一层，而刘洋知道白马来历，也知此灵性格倨傲，断不会随便让人骑行，再看有鹿双目有神，全身的气都和刚来乌澜的时候不一样了，她的气开始变得有棱角，能让人感受到刀剑的锋利，便知白马和有鹿结了契约。

　　灵有时会和人订下契约，赐人以力量，而灵也会得到力量的回馈，骐骥，是极为忠诚的灵，会追随主上直至死亡的那一刻。世间万种灵，每一种灵的力量都不一样，所以契约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

　　“潭中怪人已清，灵泉已重新打开。”

　　有鹿虽得胜归来，却语气寡淡，不见欢颜，段飞扬心有疑惑，正讷讷不知如何开口之际，听到有鹿问道：“段飞扬，二狗蛋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