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之宴》认知失常

12、工作

　　此后，塞西尔开始了正常的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住宿的地方是一栋和裁缝店隔着三条街的公寓，属于王城外围的平民区，由安歇尔友情牵线提供，每个月的租金只占工资的十分之一。房东是个友善的体面人，允许他在拿到工资之后，再交付首月的租金。一室两厅，有独立的浴室，有床，有桌椅，有一个小衣柜，有基本的魔法照明装置，可以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至于饮食，可以选择在裁缝店吃，也可以自由安排，裁缝店里有专门的厨子，免费包办所有员工的三餐。
　　在塞西尔成为熟练工之前，他和安歇尔一样一周上六天班，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周六休息。

　　塞西尔在回到公寓之后，先做了一个大扫除，将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
　　他清扫了房间里的灰尘，顺路处理掉了几只蟑螂，确认这里找不到由人为引导空气中的元素构成的东西之后，他把屋子里几个透风的地方都记在了心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回了椅子上。
　　这是他醒来后最无所事事的时刻，作为普通人的生活里最正常最轻松的时候。
　　他喝了一口水，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那些在同事的帮助下采购的生活用品及裁缝店为员工们提供的统一服装，里面还有一个小牛皮包，几个本子和几支笔。

　　那是他特地为了新身份准备的东西，属于初期工作需求，也属于“雷泽伊”的私人爱好需要。
　　至于梅菲斯托提供的补给，则被放在了一条特制的方孔宝石之中。塞西尔用一根绳子把它编程了项链，挂在脖子上，放进了衣服里面。

　　——由诺夫托的人大萨满给予的，与这场交易，乃至和伽路本人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一枚宝石：“诺夫托部落每一支队伍的头领在获得胜利之后，都会得到一颗这样的宝石，它由部下的信仰凝结而成，你在攻破沉沦者之城的时候就应该得到它。”

　　伽路闷头低笑了几声：“我知道你不会把这东西放在眼里——渎神者的信仰之石，真是让人感到讽刺东西。”
　　“这东西也不应该从我这样被神明抛弃、被族人驱逐的家伙手里递出去。可是一直到现在它都没有消失。”
　　“它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这个结论让他灰斗篷下的脸有些扭曲：“啊哈……作为曾经的大萨满，我也必须给我的族人解释两句：诺夫托人信仰虚空之神奈特瑞，但最纯粹的信仰从来不属于神明，而是属于信徒个人。”
　　“即使你引诱我杀了米莲和阿黛尔，取走了‘妙有之心’，导致诺夫托的军队在西德里亚节节败退，你在诺夫托所带领的部下仍旧信任你。”
　　“收下它吧，仅忠诚于个人信仰凝结的东西能够避开神明的注视，上面凝聚的信仰能帮你更好的维持狂信徒的身份，在面对神明的时候，没有什么空间道具比它更有用。”

　　擅长使用工具的人从不来不会拒绝工具。
　　塞西尔亦是如此，他没用从那枚宝石上感受到恶意的能量。
　　他并不关心伽路口里的“部下”究竟代表着什么，比起通过只言片语就能够描绘出的精彩过去，他对所谓的“虚空之神奈特瑞”的立场更感兴趣。

　　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跟母神赫欧泊必有关联，这或许会牵扯到众生教主神殿下的“晨曦之王”的封印，他在这趟行程中必然会有所收获。

　　塞西喝完水，将杯子放在了桌上，打开了新买的记录本，开始绘制地图。
　　——那些他看过的，他走过的，他通过那些不知名的力量感知过的，在他记忆里的，它们在他的笔下一一成型，构成了这个国家的王城的粗略模型。
　　工农阶级居住的城市边缘郊区，进一层的中低产阶级住宿的闹市区域，贴近王宫和教会的空白区域。

　　在他同事的带领下，他看到了一个不同的夜莱安王城。
　　如果将他在梅菲斯托宅邸所在的那条街上看到的景象全部刨除在外，就能发现夜莱安是一个人人信教的地方。

　　这里神权与皇权并行，阶级划分十分森严，虽然人们的“行”少受受到限制，但是他们的思想中都有非常严格的界限。
　　即便如此，作为宗教、政治中心，这座城市里仍旧有流浪汉存在——它在某方面来说有着奇特的弹性，这可能是因为上位者中还有良心的人，也有可能是因为“教化”的成功，让他们允许了这种情况的存在，更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治安官、巡逻队从下至上，都已经放弃了维护城市表面的工作。
　　可是就连这些流浪汉都对宗教信仰十分虔诚。

　　众生教的在此的地位非同一般。

　　他没有去问梅菲斯托宅邸所在的那条街为何不同，这不是雷泽伊应该问的东西。

　　塞西尔将资料整理的越发仔细，就越能够感受到他的目标代表的势力在这个国家有多强大。
　　他可以随着空气中游离的能量，让感知的极点走向更远的地方。但是随着范围扩张控制力下降导致隐蔽性降低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让他收住了完全放纵自己的打算。

　　梅菲斯特的告诫犹在耳边，“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定的帮助，但是你必须自己走出众生教的地盘，在乡下的神像被推翻之前，没有人会当着这片领地‘主人’的面和她撕破脸。”

　　母神的耳目无处不在。

　　塞西尔如此想着，让纸上的能量汇聚之地被浓雾掩藏，将笔下的地图连成一片，然后为之涂上幕布，布上星空，使之变成了一副精美的扉页。

　　他将他观察到记在了本子上，又将他描绘的东西记在了脑子里，而那些空白的地方，他会在之后将它们补上。

　　如此一天过去。
　　裁缝店的新人雷泽伊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安歇尔听闻裁缝店的老板弗里希小姐说店里马上就会来个新人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习惯。
　　他像大多数游手好闲的人一样，不喜欢工作——虽然他每天都能够完成任务，这和他天天抱怨辛苦没有任何关系，可当他的抱怨就要被老板解决了，他又开始不安了。

　　这个每天都在叨扰着不想上班的年轻人开始想：我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惹到了弗里希小姐吗？她就这样要招个新人了，开口就是一句“新人马上就要来了，你好好带着”，甚至没有和我提前说一声，问我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他在连续数日的睡梦中收到了成堆的辞退通知书，他甚至觉得这个要到来的新人就是弗里希小姐专门找来让他这个活泼过头又影响别人心情的偷懒鬼早日滚蛋的接班人。

　　他白天里仍旧是同事们口里的红毛皮猴子，到了晚上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就连他那个最不会看人脸色、随口两句就能跟他吵起来的发小费迪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当然，那个每天蹲在工作室，抱着绘本过日子的家伙也只会敷衍的安慰道：“只是来个新人而已，你用不着这么担忧，弗里希小姐可能是看到了你的工作辛苦，想要给你减负。”

　　直到安歇尔看到了雷泽伊本人，他才松了一口气。

　　像这样一个说话畏缩，性格内向，连路都分不清的人，让他独自一个人来撑起裁缝店的前台工作，是断不可能的事情，即使他长得挺好看，认真工作记录的时候瞧着十分魅力。
　　除非弗里希小姐瞎了眼，想让这家百年老店尽早完蛋，才可能让雷泽伊这样的家伙来接替他的位置！

　　安歇尔在雷泽伊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自认为自己是这家店里不可或缺的一员，便又快活了起来。

　　他会刻意在门口等着他不熟悉王城道路的同事，偶尔去食堂吃早餐的时候，也会顺路给雷泽伊订一份早餐，而当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去他给雷泽伊推荐的那栋公寓门口，等他一起去上班。

　　他新来的同事很快就成了他用来和狐朋狗友们聊天的话题，也因为对方过于出色的相貌，安歇尔得到了不少和女性沟通交流的机会。

　　塞西尔只需要沉默地记录原料的数据和客人们的需求，做好记录员的工作，就被引入了他的同事的朋友圈，虽然这个圈子的人对他鲜有正面态度。

　　为此这家店的老板弗里希小姐还当着安歇尔的面找他进行了谈话。

　　“我虽然是看在你的舅老爷的份上让你来这里工作，但我们这里并不是钱多到可以浪费，能够随便招闲人的给他们养老的地方。”

　　“你在这里已经呆了七天，应当也知道这里的事情并不多，虽然工作量不大，但是却要人一天到晚待在这儿，并不算轻松。我看你也有喜欢做的事情——记录本上的插画很漂亮，你不想得到更多的假期来做你想做的事情吗？“

　　这位棕发蓝眼睛英气十足的女士是个正直又容易心软的人，她看着新来的员工在她的言语下不住低头，不由得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多跟着安歇尔学习点有用的东西，早日独当一面才是重要的事情。”

　　“你如果做的好，我就不扣他的工资了。”

　　在一旁看戏的安歇尔不禁睁大了眼睛，嚷嚷道：“这不公平！老板，这不公平，凭什么要我给他的不达标的工作买单呐？”

　　弗里希小姐理所当然道：“你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同事，你不负责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