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三七丶羽

6、等闲面

　　楚寒烟愣住了，月半弦也愣住了。

　　“哥，你在说什么。”月半弦低下头，拂去袖上尘埃，语气平淡，“长凰早就自爆了。”

　　自称月浮生的青年并未理会月半弦，只是淡笑着看着她，一撩衣摆变成半跪的姿势：“属下月浮生见过长凰。一别九十载，长凰可还安好？”

　　九十载？！！

　　楚寒烟心底一震，直觉不对，却无法只从面前这个又素又仙的男修眼中分辨出真假，只好去看月半弦的表情。

　　似怨似恨，非怨非恨。惋惜？落寞？怀念？好复杂的表情。

　　楚寒烟一时拿不准他们的目的，于是她一副尴尬的样子，挠头憨笑道：“老哥，你认错人了。”

　　真尴尬，她的情商和表情分析能力向来满分，结果一入长源就栽了个大跟头。是因为大家都是老妖怪么？

　　若她没猜错，月浮生口中的长凰就是她梦里那个紫衣翩跹眉眼如画的女子。

　　她叫什么来着？楚……非翎？

　　“长凰的魂息，浮生焉得不识？”

　　“老哥，我今年才十六！”楚寒烟装作崩溃。九十载，真是太过夸张。就算有轮回转世这种东西，短短九十年也远远不够。

　　不过，月浮生自称楚非翎的属下。若连属下都能错人的话，那旁人错人是不是就不足为奇了呢？

　　所以墨晨心她们，是错认？

　　那她与那楚非翎之间究竟有什么相似之处，能会让大家全部错认？且楚非翎曾经到底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导致大家都想把她拖入泥潭呢？

　　月浮生说，她与楚非翎的魂息很相似对吧？

　　事情看起来越发复杂了呢。

　　月浮生犟在那里。楚寒烟无奈，只好和他坚定的眸子互相瞪着。

　　“大哥，长凰是不会变成她这样的。”月半弦的表情依旧混不在意，甚至好心情地劝说道。

　　楚寒烟的眉梢微微皱起。

　　梦里的时候，她能感受到楚非翎碾压一般的强大，可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

　　几乎同一时刻

　　长源大陆，百竹涯

　　“晨心，你确定是这里？”风夜阑锐利的目光四处环视，似乎想要在这周围发现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没错，我的追踪术不会出现问题。”墨晨心抬头望向远方，眸色凌厉，左手捏诀，未爆炸前鬼王珠的影像再一次浮现在她的右掌上。

　　一只鸟儿从空中飞过，留下清脆的啁啾声，四周安静的不像话。身旁的竹林迎风莎莎作响，稀疏的叶子摆出一幅搔首弄姿的样子迎风曼舞，而挺拔的茎干则屹立于风中，岿然不动。

　　“嘿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

　　突然，阴森的笑声宛如平地惊雷一般炸在墨晨心和风夜阑的耳畔，伴随着尖锐的噪声。

　　“什么人！”风夜阑眉梢一凝，充盈的王权之力顿时逸在体侧，长剑出鞘，直指着虚空的某一处地方。

　　“你没错，鬼影也没错，是人呐！人错了！啊哈哈哈哈哈！”猖狂的刺耳笑声笼罩了百竹涯内的百尺范围。

　　霎时间，噪音四起，妖雾弥漫。鬼魅影影幢幢，一时间二人竟辨不得任何方位。

　　墨晨心咧嘴一笑，右掌灰蓝色的王权之力暴涨，狠狠轰击在颠倒迷阵的某一处方位上。烟尘弥漫，很快便淹没了正在成型的鬼影。

　　“百竹涯前设了将我们三人分开的迷阵，而今我和风小阑完好无损地站在此处，唯独不见了纪鸾。我说鬼兄，您如此设计是认为自己的力量太强大了还是认为我们的脑袋太愚笨了呢？”

　　墨晨心不在乎地扣了扣指甲，拍了一下身边也是面露轻蔑的风夜阑，笑得不留一丝情面，“亦或是，你认为，长源第一天才就那么容易掌控？”

　　风夜阑无语看着墨晨心吊儿郎当的样子微微摇头语重心长：“你的样子是太过轻敌的表现，这可不行。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遇到对手的时候可万万不能再这样了，因为你没有办法保证下一个对手还能不能跟这一次一样弱。”

　　神补刀啊，真不愧当了朋友这么多年！墨晨心赞许地看着一秒戏精上身的风夜阑，配合的做出知错就改的小孩子模样：“风小阑说得对，下一次我一定改。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一下，甄别对手是要做预判的，如果实在太弱就没有必要去处处防备，太浪费精神和心情了。人生如此美好，不能因为几个敌人就处处破功。”

　　“……”风夜阑无话可说。

　　整片百竹涯都陷入了沉默。

　　“你们真的觉得，本座就那么的不值一提？”聒噪的杂音渐渐弱了下去，一个男人浑厚的声线缓缓集中在了一个方位。墨晨心心下一沉，已然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

　　天地萧索，阴风阵阵，鬼门大开。

　　眨眼间，百竹涯上，只剩下墨晨心一个人。

　　墨晨心突然放松下了随时准备出击的身子，唇角微勾，不在意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此言差矣，若你真的如此不值一提，又怎能在墨族鬼王珠的基础上创新出另外一个鬼王珠？”墨晨心冷冷一笑，继而侃道，“对吧，我亲爱的九叔？”

　　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近在咫尺。

　　“哈哈哈哈哈哈墨晨心啊，多年不见，你依旧是如此聪慧呢。不过，我与墨族早已势不两立，莫要再如此唤我。我亲爱的侄女。”

　　“多年不见，九叔依旧如此愚蠢不堪。”墨晨心似是突然听到了什么搞笑的笑话，一时间竟笑出了眼泪，“墨劲凡，你疯了吧。你与墨族势不两立？错！大错特错！是墨族与你势不两立！欲图毁墨族千年大业者，人神共愤，天地同诛！”

　　“还有这鬼王珠么？或许我现在应该称呼它为——修罗珠？”一道光影闪过，她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已然近了墨劲凡的身侧。

　　“哦，我亲爱的侄女，你既然知道它是修罗珠，居然还敢近我的身，真是勇气可嘉。墨族无能，不辨善恶忠奸，哪里能够通晓大道！只可惜我一己之力翻不起什么大浪，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在愚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墨晨心脸上的怒容逐渐压制不住。她哪里会忘记，若非眼前这该死的墨劲凡，他们墨族天赋最好的二王，她的二哥墨无泽怎会至今还躺在墨族圣地的冰棺内生死不知？

　　不过，这恶心人的废物在缓和她与她大姐墨凌月的关系上到起到了那么一点点用处。

　　两道平分秋色的灰蓝色王权之力碰撞在一起，灵气肆舞，掀起巨大的漩涡。

　　“爆。”

　　诡异的笑容大大绽放在墨劲凡的脸上，夸张的微笑似是在诅咒她的不得好死。墨晨心被纷飞的魅影一掌击中了胸膛，来不及露出错愕的表情，就化作灰色碎片，灰飞烟灭。

　　…………………………

　　大阵另一端，风夜阑一手按在剑柄上，一手负在身后，风轻云淡的模样，恍若飘飘欲仙。

　　一颗黑色的小珠子带着破风声从背后袭来。风夜阑旋身躲开修罗珠里暗搓搓伸出来的鬼爪，长剑一顿一挑，四两拨千斤地躲开修罗珠的攻击。

　　修罗珠掉落到地上滚了两圈。

　　又有一枚修罗珠从天而降。风夜阑不熟悉这种东西，没有随意上手，依旧轻巧躲开。

　　第三枚……

　　第四枚……

　　第五枚……

　　浓重的阴气弥漫在百竹涯各个角落，鬼的威压霎时间大了好几倍。一只只鬼从修罗珠里立起，血色的瞳孔在鬼气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鬼影立，鬼门阵成。

　　风夜阑眯着眼睛抿了抿唇角，判断着隐藏在阴气中不辨方位的鬼。

　　十年鬼兵，百年鬼将，千年鬼王，万年鬼君，最高级别是鬼帝。

　　鬼王珠不好炼，在鬼王珠基础上创新的修罗珠更加难练，更别提五颗修罗珠了。

　　十五只鬼，七只半步鬼将，五只鬼将，三只半步鬼王。

　　这排场可是相当大。

　　墨劲凡，你还真看得起本凰。

　　风夜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偷袭的半步鬼将，挽了一个个潇洒的剑花。王权之力和鬼力在空中相撞，风夜阑灵巧的身影穿梭在十五只鬼中间，很快，场上的鬼就只剩下五只。

　　风夜阑看着眼前警惕的两只鬼将和三只半步鬼王，红唇一张一合，突然扯出一个温柔到惊悚的弧度。

　　“逍。遥。游。”

　　…………………………

　　墨劲凡看着灰飞烟灭的墨晨心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墨晨心！本座早就诅咒过！墨族要全部死于本座修罗珠下！一个不落！你们，全部都要做本座的鬼！”

　　【全部都要做本座的鬼……都要做本座的鬼……本座的鬼……】

　　疯狂的声音回荡在百竹涯上，一张布满刀疤面色惨白的脸出现在大阵中心。

　　“你们，都不得好死！”

　　蓦地，一道微哑的女声盖过了林中回荡的癫狂声音，冷冽而气势迫人。

　　“你还不配。”

　　纤白的素手出现在墨劲凡身后，以强势的力量撕开墨劲凡全身的保护罩，生生插入他的体内，攥住那颗肮脏的鲜红跳动的心脏。

　　墨劲凡抵抗不及受到重创，瞪大眼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逐个击破？你倒是好想法。只可惜，不切实
　　际。”

　　纤白的手握着鲜红色心脏，如葱般的手指迅速收紧。指尖处尖利的灰色指甲疯长，瞬间刺入无可保护的心脏。

　　阴冷的风刮过竹林间，冻的人直起鸡皮疙瘩。百竹涯内的温度骤跌。

　　“多年不在权利中心，你的消息很闭塞嘛。”轻蔑的声音蛊惑般回响在墨劲凡耳畔，“九叔，现在的你，抵不住本凰一击之力。”

　　墨劲凡感知着生命力迅速消逝的身体，喉头微动，瞳孔紧缩。

　　体内的手缓缓拔出，带着一颗被碾碎了的心脏。手指嫌弃地松开肮脏的心脏，混杂着鲜血的心脏碎片就那样被扔在了地上。

　　粘稠的血液沾满白皙的小臂，有一种恐怖的美感。

　　半空中，一个山水墨色长袍的女人的轮廓逐渐凝实。尖锐的獠牙，血色的瞳孔，锋利的指甲，还有她额间闪烁的古朴橙黄色印记。

　　她背后，一片巨大的阴气幻化成大鬼的轮廓，带着难以抵抗的威压。

　　“半步鬼君巅峰……”墨劲凡拖着残体拼命喘着气，喃喃道。

　　“是啊，半步鬼君巅峰了呢。”墨晨心温柔地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墨劲凡，语气关怀。

　　墨氏王权以修鬼道起家，千万年过后已然融入长源，修王权之力。只不过，有的天赋异禀的墨族子弟会选择灵鬼双修。

　　让自己的契约鬼去对付最难搞定的纪鸾，用鬼门阵对付风夜阑，最后他自己动手对付墨晨心。

　　不错，逐个击破，好想法，只可惜不切实际。

　　墨晨心轻笑，神色悲悯：“来，小音，让九叔看看你。多年不见，他很想你。”

　　司御音，墨晨心的契约鬼。

　　闻言，墨晨心身后的阴气浓缩，逐渐凝实成一个女人的轮廓。司御音抱臂站在墨晨心身旁，神色轻蔑，语气寡淡：“司御音见过九叔。”

　　墨劲凡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无比，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眼底阴鸷怨毒。

　　“主子，九叔想借他的契约鬼重生呢，需要把他的魂魄就地处决吗？”司御音幽幽开口。

　　墨劲凡一愣，眼底满是惊恐。

　　墨晨心听到这个毫无逻辑的说法竟笑出声来：“九叔，没想到你想法还挺多。毕竟亲戚一场，我不拦你重生。不过我到要看看，你能不能在纪鸾眼皮子底下逃走。”

　　司御音抱臂一笑：“主子，他当然不能。”

　　墨晨心双手负载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百竹涯，试图寻找纪鸾的方位。鬼门阵对墨族人无效。墨劲凡已经重生成功，他应该逃不过纪鸾的魔爪。

　　不过，万一呢？

　　墨劲凡绝对不能活。

　　…………………………

　　倏尔，百竹涯的气场一变，阴气大片崩塌。

　　风夜阑干脆利落地收起把鬼门阵暴力拆破的掌，转头看向鬼化的墨晨心，诧异地皱起了眉头。

　　“就他还能把你逼到鬼化？”

　　墨晨心不置可否：“先把你因为施展了‘逍遥游’而逆转的经脉调整回来后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逍遥游，风氏王权长凰风夜阑成名绝技，据说普天之下见过逍遥游施展的人坟头草都有好几长高。

　　风夜阑：“呵，女人。”

　　墨晨心不动声色地变回人样。

　　一把雪白的亮剑从上而下穿透了墨劲凡契约鬼的胸膛。

　　墨晨心诧异地盯着从天而降脸上却泛着丝丝笑意的纪鸾，突然跳起脚来：“哎，你怎么把他杀了？我们难道不应该先问话的么？”

　　纪鸾自动过滤这个问题：“魂魄归我，人头归你，有意见吗？”

　　墨晨心和风夜阑同时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淡然自若的纪鸾，心底成排的黑人问号。

　　不是，纪天才。恕我们冒昧地问一句，他惹你了吗？

　　最后，还是风夜阑开口问道：“纪天才，你……没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待楚非翎出场的第三天。。。
真的，楚非翎绝对是我最最最最爱的形象，也是我最最最最最想活成的样子。
三月月的《不染》就很能好地形容她
——该邀谁来相候 问剑于哪年秋
又或索性流水浮舟 一醉方休
似落英的幽柔 凛冽在路尽头
有故人来又走 凭谁来嗅
是致命的吻 是幻惑的脂粉
一念间悱恻还魂
挑不开面纱下的孤独冰冷
却让人欲罢不能
与星辰来作伴 与长风一试快慢
与美酒与花瓣 都相逢恨晚
与天涯说再见 与月色深情款款
与这软红千丈痴缠 却纤尘不染
最牵绊的自由 最坦荡的恩仇
谁先看透便已足够 占尽风流
最薄情的挥手 最多情的回首
在一把折扇后 被谁左右
是蛊惑的恨 是淬毒的刀刃
汹涌于岁月安稳
逃不开冥冥之中烟波满城
这场梦是幻是真
与星辰来作伴 与长风一试快慢
与美酒与花瓣 都相逢恨晚
与天涯说再见 与月色深情款款
与这软红千丈痴缠 却纤尘不染
于血海一笑谈 于末路风轻云淡
于挚爱或背叛 都割舍不断
于生死求一战 于刀尖游目骋观
于这浊世流连忘返 却纤尘不染
擦，爱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