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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何处叹 ...

  •   浮光楼地底密室中,楚寒烟负手又观摩了一遍篆刻在墙壁上的《楚史抄》,踱回桌子旁,轻轻把《楚氏秘籍》又往下翻了一页。

      这是一个不见光的石室,至少是一个不见阳光的密室。成千上万的夜明珠高挂在头顶,形成一大片璀璨的星河,看上去蔚为壮观。

      楚寒烟看了看自己一身鹅黄的紫色花边长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前,月氏兄弟不顾她的大声抗议,硬是把她塞到了这与世隔绝的密室里来,说是如果想要出去,就只能通过与密室相连的九道关卡和五重结界。

      据说,那个大阵,叫时光溯洄大阵。

      可是怎么可能嘛!她就一小小凡人,突破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就跟天方夜谭一样。最可怕的是,月半弦告诉我他哥月浮生突破这些东西用了三十五年,而他月半弦则用了五十年!

      三个月过去了,可这三个月无人相伴只得独消寂寞的滋味可当真好受。难不成她真的就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过上他五十年?

      五十年,这于她而言是什么概念?这是半辈子啊!她这半辈子什么都不能干,什么都干不了,就只能蜷缩在这里醉生梦死!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哦不对,那是有灵力傍身的月半弦用了五十年,而她这个凡人恐怕就得一百年了吧。不多不少,恰好一辈子。

      一辈子,都要这么过下去了吧?

      楚寒烟苦涩地笑了一下,轻轻摇晃起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幸好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藏书,这等有灵气的地方得到些酿酒材料也不算难事,她最终还是学会了酿酒。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酒鬼一样,一天到晚除了喝还是喝。她当然想过如果她不喝还有什么能干,可是的确啊,如果她不喝还能干什么?

      她想过自杀,也不是没试过自杀。以前傲骨平生的她从没有料到自己如今会走到这样一个狼狈而又落魄的境地!

      不过很奇怪,她自杀失败了——原本寄心于喷涌而出的动脉血就跟凝固了一样。自以为濒死的那一刻,她感到浑身发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个楚寒烟她依旧还活着。

      拍拍脑壳,楚寒烟随手捏了两个诀,愣神看着手心上淡的近乎于没有的黄色力量,自嘲地笑了一下。

      哦呵,三个月的时间,才引出这么一点力量,她也真是对我自己的天赋感到吃惊。

      与鄙视。

      不过,她就算惆怅心闷,喝两口酒就无事了,再也不会想到自杀这种东西。度日如年与度年如日,究竟谁才是谁呢?

      她静了心神,继续潜心修炼。

      书上说力量一共分为两种,分别是王权之力和灵力。王权之力有各种不同的颜色,只有在王室直系三代以及三代以内才可有效;而灵力则是无色,只要有天赋谁都可以修的。王权之力源于灵力而凝实度远高于灵力,所以大概这就是长源秘境这千百年来从未有任何盟臣可以推翻王权的原因吧。

      长源王权四分,风墨楚纪,只要是当权王权者的直系后代都可做王权继承者。当权王权者为帝,其兄弟姐妹是为君。而王权继承者中,男子为王,女子为凰。君的后代中,男子为世,女子为郡。

      楚寒烟拼命聚集起体内稀疏的王权之力在奇经八脉里运行着,淬炼着她的筋骨。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可她一旦沉进去了便无法自拔。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一千个周天……两千个周天……一万个周天……

      单纯的修炼生活枯燥而又漫长,可一旦修炼进去时间便过的极其快。

      修炼时,她不知道我已经在密室里呆了多久,修炼了多久,只是觉得这天与地正在意念里慢慢变换着形态和模样,似乎根本就没有一个定式……

      她哪里知道自己被迫的闭关持续进行了多久,只有在偶然醒来时借助腕上幸运没被月氏兄弟搜刮走的手表暂知道这世界已经过去了多久,也只能依赖自己的思想来猜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的日新月异。

      道本无情,道法自然。既然注定了出不去,那也就只能拼一拼试一试,谁知道百年之后,她是否能突破这楚氏练武堂的结界?

      她无疑是王族中人,因为她的力量与楚族的淡黄色一般无二。这是她唯一能说服自己可能能出的去所依赖的事实。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楚寒烟慢慢从打坐中醒来,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期。哦,又是一年了啊。她从榻上站起身,微微扭腰,就听到了骨头要命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果然老了啊。”还是岁月不饶人呐,她锤了锤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无奈摇头,“依旧没有人来找我诶,这些没良心的……”

      不过也是了,谁有那么大能耐突破浮光楼这一堆上古楚族结界?就算被她寄予厚望的亲爱救星们想找,恐怕也有心无力吧。

      “十五年了啊,看来我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楚寒烟喃喃自语。一回首,墙壁上的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楚史抄》映入她的眼帘。

      【长源大陆,上古而来,四权分立,是风墨楚纪者也。数万年以来,四权互为邻里,和谐对处,相安无事。】

      【七千年前,一物蓦然坠于破碎虚空,威震八方,或言得此物者得天下,众皆哗然。一时间,长源明争暗抢,血雨腥风,人人欲夺此物,成就一世之霸业。】

      【上神无奈,自破碎虚空重现于世而降天道法则。长源不欲上神亲往定夺此物。四权相会,争论十日十夜不得其法,终协定四权王室轮流看管此物,百年一轮。】

      【五百年前,墨帝墨临世掌墨族三千大法,培育一众墨族优秀天才,励精图治。然天妒英才,两百年前,墨临世练功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其弟墨临溪继位墨帝。】

      【一百五十年前,楚族掌管天外之物,墨临溪虎视眈眈。一百年前,楚帝仁韶忽中邪术,贵躯与王权之力每况愈下。十年后,墨临溪发动兵变攻打楚族,因早年于楚族埋下钉子而顺利攻入楚族首都暮烨城。】

      【危难之际,楚帝楚仁韶当机立断,命旭君楚惊旭协同长凰楚非翎速离以保存实力,楚帝及帝后叶笺率楚氏子弟兵重返疆场,奋力杀敌。终楚仁韶寡不敌众战死沙场,帝后与墨族统帅同归于尽,楚族覆灭,天外之物不知所踪……】

      这《楚史抄》她在这十五年来不知看过了多少次,每一次她都能摸索到许多过往从没能理解的点。可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她阅读的次数越多,理解到底东西越深,这个问题的答案看起来似乎就更加的扑朔迷离。

      天外之物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它在楚史中是承上启下的存在,是楚族由盛转衰的存在,也是楚族覆灭的根本原因。

      长源秘境都传言墨族覆灭楚族之后找到天外之物私藏,并向外界传讯说天外之物不知所踪。这传言若仅仅如此,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可这件事怪就怪在风纪两大王权家族竟也对墨族的说辞深信不疑。

      这可就值得深思了。

      墨族得了天外之物并给了让风纪两族满意的好处从而让他们不跳出来说明真相的可能性的确存在,但是墨族怎就家大业大到了这种程度,连买通两个巨大的王权都能做到呢?

      若墨族真的不见了天外之物,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楚仁韶将天外之物给了楚惊旭,并要其带着楚非翎永远离开长源秘境。

      月浮生和月半弦恐怕是把她认成了楚非翎吧,可她是楚惊旭的女儿。而遇见他们的时候她确确实实的只有十八岁。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炼,她难道会不清楚自己当年体内有没有过王权之力?

      她是楚寒烟。

      那她的堂姐楚非翎在哪里?天外之物又在哪里?

      …………………………

      浮光楼,迎客堂

      淡淡飘渺的茗雾衬托着月浮生谪仙般的容颜愈发飘渺而不真实。氤氲古茶的芳香气远而幽,弥漫在迎客堂的每一处角落,也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想要一个问题的答案愈发执着。

      “楚族中的事,不劳墨三凰挂心。三凰请回吧。半弦,送客。”月浮生似乎永远都是那一副淡然的样子,就算面前坐着的是灭国仇人,而且那仇人还一脸挑衅。

      “月楼主,你这又是何必呢?烟儿不过一介凡人,你就算顶着墨族的压力,也要如此相护?”墨晨心似乎一点也不急,笑得狡诈,“烟儿是本凰的同学兼好友,本凰焉会加害于她?再者,长源秘境最近传的事,月楼主不会不知道吧?”

      月浮生只是默默坐在主位上,脸色一点都没变,反倒月半弦那一张玩世不恭的脸漾出了几丝笑意。

      “墨三凰,本楼主说过,楚族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墨族来插手。”许久之后,月浮生终于回了话,只不过语气中明显的寒凉再也不加掩饰。

      “哈哈哈哈楚族内部……月楼主,烟儿真实年岁究竟是几何,她到底是不是她,别人依旧在胡乱瞎猜,您难道会不清楚?”墨晨心笑得复杂,“月楼主,您不要再偏执下去了,把烟儿还给本凰吧。烟儿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您作为昔日的楚氏盟臣,还没有资格决定她的命运。”

      “哟哟哟。”月半弦看着侃侃而谈的墨晨心,眯着眼睛笑道,“墨晨心,你以为你是谁?还给你?灭国仇人也有资格摆布长凰?更别提你那好姐姐,可当真是冷心冷情,好一位能屈能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帝储!”

      月浮生蓦地喝道:“半弦!”

      月半弦瞥了一眼自家哥哥,在月浮生冰冷的面容下勉强咽下嘴里原本的话,淡淡道,“帝君明正仁德,楚族毁在你们手里,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而今,你还想毁掉楚族唯一的后裔?”

      墨晨心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她看了一眼月半弦,抿了抿春:“这件事情不能怪我姐,她只是……”

      月半弦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打断:“不怪她?那怪谁?怎么,逼死她的不是墨凌月?欺骗她的不是墨凌月?背叛她的不是墨凌月?墨凌月觊觎她的东西,屠杀她的亲人,覆灭她的国家,断绝她的传承,你现在跟本尊说这事不怪墨凌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月浮生平静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怒喝:“月半弦!”

      月半弦怒气冲冲地吼了回去:“月浮生!”

      墨晨心顿了顿,无不嘲讽地看着手上的指甲,冷酷的眸子透露的是寒冰般的凉薄:“月半弦,你好大的面子啊。这是谁给你的资格,来质疑指责王权继承人?”

      鬼魅一般的匕首闪烁着森冷的光芒,灰蓝色的王权之力瞬间浮现在墨晨心清秀的身旁。掌下生风,来去无踪,不出十招,月半弦就被王权之力一下轰在了墙上。

      “既然你们非暴力不合作,不愿放烟儿走,那本凰只好亲自动手。”

      “月楼主,请吧。”

      灰蓝色的王权之力和透明的灵力不时撞击着,掀起巨大的能量狂潮遮住了所有人都视线,只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相互交错。转眼间,已过百招。

      “月楼主的武功不错。本凰倒是不曾想过你的灵力居然能够暂时与本凰抗衡。是本凰轻敌了。”

      墨晨心清爽地一笑,浑身气势却在刹那间陡然一变。灰蓝的王权之力瞬间凝实了好几倍,杀招频出,一时间,月浮生竟挨了五六掌。

      匕首魑魅于墨晨心掌间肆舞,配着她刹那间阴冷的笑意竟使人不寒而栗。最后一击王权之力打破了月浮生最后一层防护的力量,她趁着他在空中失重的那一刻,魑魅狠狠扎了下去。

      “砰”

      突然一声巨响,迎客堂的地板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巨大的力量掀起一片狂澜震偏了墨晨心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在月浮生的肩胛处。

      “咳咳咳咳咳……哎呦,老子终于从那个破地方出来了,真tmd疼死我了,一个阵搞那么多陷阱干什么啊……诶?等等?这哪儿啊?”

      烟尘散去,所有人都回过头来,惊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我楚寒烟。

      “墨…墨晨心……”楚寒烟眼前一亮,看着日思夜想的大救星,嘴里原本应该滔滔不绝的话却不知为何在刹那间停滞,只剩下一个因为欣喜若狂却根本无可奈何地淡淡微笑。

      两行咸涩顺着消瘦了好多好多的脸颊滴滴滚落,那一刻,她默默无言。

      二十三年啊,二十三年了啊!二十三年暗无天日的“囚禁”,二十三年没日没夜的拼搏,二十三年的心心念念的牵肠挂肚……这二十三年日日夜她都梦寐离开啊,可是整整二十三年她都没有这个能力离开这里一步……

      呵,二十三年了啊……

      整个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墨晨心轻轻抚着她的背,声音轻柔:“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在长源……没事了,都没事了……我们回去,好吗?”

      楚寒烟想在温暖的怀抱里放松片刻,轻嗯了一声。突然想起刚刚看到的锦袍染血的青年,蓦地睁开眼睛,冷笑道:“月浮生,若有下次,非我盟臣。”

      “何必同这种人置气?小烟儿,我们走。”墨晨心小心翼翼拉好着她的腰,几个起落便离开了长源秘境。

      …………………………

      浮光楼,楚氏祠堂内,月浮生拖着受伤的躯体慢慢走了进去。轻轻转动一盏长明灯,一条黑暗的密道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昏暗的楚氏祠堂密室内,无数个命牌伴着长明灯明明灭灭。月浮生默然看着眼前无数个原本完完好好如今却早已碎裂成块的命牌,笑得惨淡。

      哦,楚族的原本直系继承人们差不多都死光了啊。

      直系,只有一个楚惊旭还活着了。现在,多了一个楚寒烟。真好。

      他转身取出腰间一张无主的命牌,不知从何出取出一滴鲜血滴了上去。霎时间,命牌中那一点微弱的光芒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华。

      命牌上,楚寒烟这三个字如一颗正冉冉升起的新星,熠熠闪光
      。
      轻轻转身,颤颤巍巍的手指拂过某一块已然碎成粉末的命牌,他原本惨淡的笑容显得愈发悲痛与落寞。

      曾几何时,那个优秀的人满目风华,一颦一笑之间诉说的尽是天之骄子的傲然风姿;冷血炎凉,智谋无双,戏精魔王说的全是她。而今,她却连灵魂都消失弥散与整个天地间了。

      她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也好。省的到处祸祸小姑娘,欠下一屁股情债。

      可她从未负任何一人,却总是有人负她。

      楚非翎呵……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必须从别人嘴里才能获知楚非翎的消息【不甘心】【咬手绢】
    楚寒烟这是被囚禁崩溃了才会想到自杀。
    跟从小就生活在实力至上的长源的修者不同,楚寒烟只是个活的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被卷入的普通人,一想到一辈子都会被囚禁就很绝望,很绝望就想自杀,正常的很,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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