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孤鸿影》鹿走扶苏

6、第 6 章

　　这下当真是温香软玉在怀，顾鸿影轻笑一声，“娘子不急，待拜过天地后再投怀送抱也不迟。”

　　她方缓下后怕，便听见不正经至极的话，徐徐从她头顶传来，嗓音极低，仿若耳语，同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一般，带着灼灼热意，将她烫得火红。

　　立时要往后一退，手腕却被还被他握在手中，用力抽也未抽出来，有些急，羞怒道：“你……你不能这样说浑话！”她已羞怒至极，可这话说出来委实没半点威力，软绵绵的。

　　心下想的是，姐姐来了也绝打不过，如何是好呢。

　　“不能么？”顾鸿影握住纤细的手腕，挑了挑双眉，思索了一瞬，恍然大悟一般，道：“娘子是觉得，在下太过轻浮？”言罢拧眉摇头，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无声叹息，“本以为你们这武林正派中人口中，总该有句实话才是，谁知这以身相许……原来也是假的。”

　　这突如其来的……

　　手腕热意在风中逐渐消散，玉姝背了手去，转了转手腕，心下狠狠点头，面上有些为难：“也不尽是如此……”不对，她也算不上是武林中人，立时改口：“我不……”

　　“不尽是如此？那便是我遇到的……是如此？”顾鸿影截断她的话，垂眸低声道：“你也不喜九幽山？也认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全然不见方才对阵时半分桀骜狂狷，双眉略微下垂，俊逸的面容俱是怅然若失，眸中星光俱灭，不见半点涟漪。

　　玉姝吓了一跳，真是从未见过一人变幻如此快，这模样瞧上去，这话听起来，仿佛都是她错了，还错得离谱。

　　真是有学到，她仔细观察一瞬，立刻摇头道：“没……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样想，且我从未出过兰生幽谷地界，也不晓得外头天地是何模样。我……除了姐姐，也未见过多少好人，大抵都是多面善人，在你面前时，是再好不过的人，一转过身去，就不晓得是哪副面容了……”过往历历在目，越说，声音越低：“我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武林中人，也从未听过什么魔教，自然，也从未见过九幽山……你人极好，喊你魔头的，定然都是打不过你的，既然打不过，那不就只能在口头上讨回来些么？”

　　这是真话，人在面对怎么也打不过的对手时，那不就得俯首认输。

　　玉姝笑：“你不也说嘛，腿脚上功夫不如何，嘴皮上却是下了狠功夫的，她们……一向都是如此。”

　　真是想为自己鼓掌，学的很像。

　　顾鸿影双眸幽深，目光落在她唇边的小涡上，她说的恳切至极，浑然未觉他落下的目光。他唇角不自觉往右弯了弯，眉目蕴藏笑意，“确实如此。”

　　玉姝松了口气，这一口气还未全松下去，又他徐徐问：“既然从未去过，那要不要……去看看？”

　　啊？“什么？”

　　“我们九幽山啊，可比这光有兰花的地儿，好看多了。且你姐姐那时要我带话给你，她一月后才会回来，要你寻安全的地方先躲一月，”顾鸿影循循善诱：“我九幽山再安全不过，且这世间美景美食如斯，不想去看看？嗯？”

　　姐姐之前同她说过，兰生幽谷外，有宽阔的江，但兰生幽谷才是家。

　　但是，她并不想再出谷……

　　顾鸿影道九幽山距兰生幽谷近八百里，这来回路途中耗费的时日就要将近半月，应当即日启程才是。

　　玉姝还未去过这样远的地方，每次给姐姐收拾包袱，姐姐只要几件换洗衣裳就够了，也没旁的东西，因为姐姐也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过顾鸿影这人目的如此不明，莫名粘过来，不知怀揣什么目的。

　　指不定隐瞒着许多事，姐姐曾去过九幽山？玉姝一路思索，没空理会顾鸿影一路的“娘子长娘子短。”

　　抄的河畔的近道回的院落，这是她自己闲来无事发现的，还未来得及告诉姐姐。

　　院落门轻轻带锁，玉姝推了推，回头看他：“里头锁住了。”

　　顾鸿影看了看这不高的院墙，往后退了一步，正要抬步跃过去，又听她道：“不过我们可以走暗道，在这边！”

　　拨开院墙旁枝条垂坠，密若纱帘的柳枝，露出里头小小的一个口子来，姐姐差人挖好这暗道，从未用过，她那日算是用了头一遭。

　　现下死里逃生，再瞧这暗道，真是百感交集，玉姝抿唇，“本来以为姐姐挖这道儿没甚用处的，倒不曾想，最后却能救我一命……自然，最后救我的是你，那也是姐姐想的周全，地利……人和。”说道地利，她回头看他。

　　顾鸿影看了那狗洞一般的入口，沉默一瞬，要不还是翻墙吧……还未说出口，倏地就见她转过身来，神色肃穆，问道：“你方才说九幽山距离此地八百余里，那你岂不是提前近半月，就往这儿赶了？”

　　不对，房婶儿说，那院落是半月前就买下了的，房婶儿也是半月前被雇进那院中的……那岂不是说，他半月之前，就已从九幽山到了这？

　　这事儿连起来就不甚对头，她蹙眉，理了一下时日，目光落在他身后倒映着天边霞光的河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被追杀？”那既然如此，姐姐不可能只让一个外人来救自己，除非……

　　玉姝轻声咳了一声，差点没绷住。

　　怎么从这狗洞忽然又绕了回去？

　　顾鸿影有些无奈的点了点眉心，却也还是颔首，“是。”

　　“那姐姐……姐姐此番出去，也是半月之前，”玉姝自顾自往下道：“那也便是说，姐姐也有可能知晓？难不成，姐姐真将那碧心剑给拿了出来？”那肯定不可能。

　　这又是如何得出的一番结论？顾鸿影挑了挑双眉，避开她灼灼的目光，高深莫测道：“是……也不是。”

　　那究竟是，是，还是不是呢？

　　玉姝不满意这答复，可还未继续问呢，腰身一紧，双脚倏忽离地，看见那映满金霞的河面波光涟漪，金光忽的向远处流淌，不过一瞬，面前只剩下灰白的院墙，与落了锁的院门。

　　顾鸿影缓缓松了手，目光在这不大的院落中扫了一眼，偏头避开幽怨的视线，恳切道：“我有些饿了。”

　　现下……玉姝看了一眼远处挂在山头的半轮红日，好似已近酉时，确实是到了用食的时候。就不能说完再饿吗？她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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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这院中厅堂虽被翻得凌乱，但后厨这一块，没被大翻动过，存放的米面还在，鸡蛋也还在。

　　和了剩下的面粉，扯了两大碗面条来，清汤煮得筋道，捞出来加了佐料，后又煎了倆荷包蛋，葱花一撒，就端上了桌。

　　房中已掌灯，只远处山头还余下尖尖朦胧光晕。

　　玉姝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同一个男子同桌而食，还是在这小院中，有些不大习惯。

　　毕竟她可是一直谨记着姐姐说的话——男色误事。

　　顾鸿影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同一个女子同桌而食，而且感觉……比自己一人独用，要好上许多。

　　难得各怀心事，玉姝几次开口问此事，顾鸿影都顾左右而言他，她不动声色又朝天白了一眼，握紧筷子，难得一言不发的用了食。

　　不能动气，慢慢来，去九幽山的路上总能套出些什么来……

　　玉姝收拾了碗筷回来厅堂时，远处山尖那点光晕也彻底消失，上弦月高挂空中。

　　看着屏风旁的人，她忽的又想到一个紧要的问题，他……睡哪儿？

　　这小院只一间房，一张床榻，一床被褥。

　　顾鸿影听后，反倒是双眉一挑，笑道：“本就只需一张床榻。”

　　玉姝：“……”
　　看来男色不仅误事，还误人，好好一个武林高手，脑子怎么就这般不好使呢？

　　最后房中竖了两道屏风，前头顾鸿影单手枕在脑下，怀中抱着个小巧的绣花枕头，半躺在小小的软塌上，修长的双腿有些难以安放，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来时的初衷了。

　　后头玉姝收拾好床榻，不忍的看着被横砍了好几刀的被褥，里头棉絮都飞了出来，太罪过了，要不是跑的快，这被横砍的，就成了她了……

　　将轻便的换洗衣裳与为数不多的首饰以及姐姐每年给的压岁钱，一道收进了包袱里，掂量了重量，放在了床尾。和衣将就着盖上了命运多舛的被后，才发现蜡烛还未吹灭。

　　这念头刚已过，‘咻’的一声，蜡烛应声而灭，万籁俱寂。

　　夜色中，听玉姝颤巍巍叫了自己一声，顾鸿影低低嗯了一声，“别怕，我灭的。”

　　不能打个商量？玉姝蜷缩在被中，动了动唇角，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放下戒心，困意顿时袭
　　来，不过片刻，已沉沉睡去。

　　窗前月影摇动，修长的身影遮挡泰半月色，斜斜轻倚在床栏旁，目光落在遭遇过不少风雨的被上，良久，摇头轻笑，他好似真有些忘了，来时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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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梦好眠，悠悠转醒，洗漱毕，玉姝才发现屏风后的小榻上已没了身影。她转出去，先去了厅堂，桌上摆放着个漆制食盒，并一双筷。

　　她楞了一瞬，没去打开食盒，往后还要去寻，就同来人撞了个满怀。

　　顾鸿影挑了挑鬓发上的晨露，将她按坐在了椅上，“先吃些东西，等会船就来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还以为……

　　玉姝有些失落，却下意识颔首，手上就被赛了一双筷子，食盒打开，是碗红豆粥，并几样小食糕点，满满扑扑，却摆放得极其精巧，顿时食欲大增。

　　用过早食后，正要将碗筷收进食盒中，顾鸿影提着她的包袱，停在门口，眼尾蕴着笑意，他道：“会有人来收拾，船来了……走吧。”

　　正值辰时，日头还有些清凉，日光十分柔和，照在他面上，如镀上一层朦胧的微光，真是赏心悦目，她不自觉弯了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