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孤鸿影》鹿走扶苏

13、第 13 章

　　顾鸿影躺在美人卧上，闭目不做回应，玉姝便也就坐在床沿上，没出声，只看向紧合的门扇。
　　本以为外头那弟子见无人回应，便应当离去，谁知她又敲了三下门，“季总管，季夫人？谷中遭贼，师父忧心二位安危，特遣玉衡前来问安。”

　　遭贼？玉姝凝眉还未细思，就听顾鸿影懒洋洋回了一句：“何人在外喧扰啊？”

　　玉衡答道：“弟子玉衡，问管事安。”

　　顾鸿影笑了一声，道：“何故夜半前来？”

　　门外没了声音，片刻后玉衡道：“叨扰管事与夫人了，只是谷中遭贼，这贼凶残的很，已伤了谷中数姐妹。师父忧心贵客安危，方遣玉衡前来叨扰问安。”一番话说全乎了，又问道：“季总管与季夫人，可曾听到些什么动静？”

　　伤了谷中数姐妹？玉姝正活泛着左手，闻言拧眉看向门扇，门扇外隐隐绰绰有星点烛光，她细想这话，如何想如何觉得不对，兰生幽谷怎可能会遭贼？便是那贼功夫了得进了兰生幽谷，又怎会如此大张旗鼓的伤人？

　　顾鸿影惊诧道：“谷中竟遭了贼？可知这贼人是何来头？”唏嘘了一声，又道：“我这儿倒是未曾听到什么动静，那贼伤人的地儿在何处？”

　　玉衡答道：“那贼在生兰峰下密林中伤了谷中数姐妹，手段极其残忍，后被巡夜的师姐瞧见，方才救下了一个师妹，可那贼人逃得极快，且十分熟悉谷中地形……不过管事、夫人勿惊慌，师父忧心贼人会往客居来，特多派遣了弟子巡视客居，既然管事与夫人安，那玉衡便不多做叨扰，季总管、季夫人早些歇息。”

　　待脚步声远去。

　　“那贼人……”玉姝不可置信道：“不会便是指的我们罢？”那可真是贼喊捉贼。

　　顾鸿影笑了一声，斜斜倚靠在美人卧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方懒懒道：“明日问问不就知道了？”

　　玉姝想也是，反正也无人瞧见他们，且现下倦意忽浓，便和衣上了拔步床，顺手放下了厚实的床幔，遮得严严实实。本以为，今日变故如此多，应当还要辗转几番方能入睡，不料头沾上枕了，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窗前月影摇动，修长的身影遮挡泰半月色，缓缓掀开了床幔，月光立刻洒入了拔步床上。如水月色下，少女簇拥锦被睡得正酣，顾鸿影搭了搭她左手的脉，剑气翻涌在经脉中，心脉却被一股力道牢牢护住，阻挡了翻涌的剑气。

　　伴随着一声轻叹，顾鸿影反手合上了床幔，几步倚靠在了美人卧上。

　　……

　　玉姝入睡得快，睡得却丝毫不舒坦，左手一直隐隐作着痛，梦中一片血红，时而是凄厉的女声，时而是那破旧木桌下染血的匕首，将她密密围绕，让她透不过气来。不过一瞬，风云随之变幻，那被染血麻绳捆绑的竟成了姐姐，姐姐毫无知觉的躺在血泊中，任由玉姝如何叫唤，也再醒不过来。

　　顾鸿影拉动铃绳，叫人送了早食来，他正想着这小丫头何时醒，就听床幔后那小丫头几声急促的喘息后，声嘶力竭唤道：“姐姐！”

　　汗涔涔坐起身，面上因戴了面具，闷得人恍惚，玉姝呆坐在床上，眼中泪水还在不断滚落，床幔被拉起后，稍不适的眯了眯眼，光就被人遮挡了泰半。

　　顾鸿影摇摇头，掀了衣袍坐在床沿，正要将手上染了药水的帕子覆上玉姝的面，被她往后躲了一躲。

　　“待会该来人了，先将面具戴上。”顾鸿影将帕子递给她，道：“昨晚你倒是睡得快，辛苦我守了那么久，替你取下面具，让你睡个好觉。”

　　这样的么？玉姝还有些不太清醒，呐呐道谢。

　　顾鸿影挑眉，刚起床这么乖？

　　直到那些弟子送来了早饭，玉姝才缓缓清醒过来，缓了脚步，坐在离他最远的椅上，用了些粥，润了润嗓，缓声道：“昨日你说近来谷中大量招收弟子，且招的多是寒门或是孤露女子。”

　　顾鸿影反问道：“你觉得这同昨夜之事有干系？”

　　这不是很明显么？可就是没有证据。

　　“昨夜那师姐，就是之前在藏兰河堵我们那人。”而静宁，比姐姐早入谷数日，却因碧心兰先收了姐姐为徒，而不得不尊称姐姐一声大师姐。

　　“如何确定？”

　　玉姝细细回想昨夜所见，“做这样的事，她却还是未将佩兰取下，兰生幽谷现下弟子中能佩戴素冠荷鼎的，只有她。且……若非碧心兰准允，借她们一万个胆子，也未必敢在谷中做出这等事。
　　要是姐姐在……”

　　话音戛然而止，顾鸿影抬头瞧她，却见她神情肃穆，拧眉抿唇，似在回想何事，又回想无果的模样，他好心道：“不若我们再去瞧瞧？”

　　玉姝半个字没听进去，猛然想起，那日姐姐带她匆忙出谷，至入谷峡，见静宁领了两队未着弟子服饰的女子，当时还以为是去外头出任务回来，现在想想……

　　“若是姐姐在，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她们就陷害姐姐……”

　　玉姝锤了捶桌，顾鸿影手上的软糕差点都没拿稳，“这都能想到你姐姐？既然你都晓得了，那我便也不妨直说，确实，她……”

　　“用难度较高的任务困住姐姐，随后污蔑姐姐叛逃，姐姐来不及赶回来自证清白，难怪她们那般嚣张。”玉姝握紧了双手，“姐姐这次的任务定然极难，这么多年了，就只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难怪……宁愿私奔也不要这毒妇。”

　　顾鸿影将未说出口的全都咽了下去，立刻从善如流道：“确实，她们行事确实肮脏，我九幽自愿将这魔教的名头赠出……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私奔？谁？”

　　玉姝也想起他说的话来，“你方才说什么？我姐姐怎么了？”

　　顾鸿影别开目光，摸了摸下巴，道：“我方才说……”顿了顿，缓声道：“你姐姐这任务确实难，所以你得慢慢等。”

　　“没事，姐姐每次出任务，我都有好生在家等她的，她从前……”玉姝哎了一声，想到了什么，“出任务会有登记，那弟子自然也会！哪怕是是寒门或是孤露女子，只要进了谷，都会登记入册，寻了那册再勾对一下人数，不就晓得是不是谷中新招弟子了？”

　　这世上最难堵住的就是世人的悠悠众口么？碧心兰那么看中这掌权人身份……若是人人都知道，她身为掌权人却做出这等事，会怎样？碧心兰当年不就是用这下作的方法，逼着那王家的公子齐与夫人只能私奔，最后……

　　玉姝充满了干劲，仿佛已经看到了碧心兰倒台时的脸色。

　　立刻回想了谷中存放弟子登记玉册的地方，新弟子入谷，驻兰苑是必须去的。

　　驻兰苑在四季海的另一个方位，从客居过去必须要穿过依兰堂。

　　过去做什么呢？玉姝同顾鸿影描述了大概方位后，想了几个混过去的缘由，都觉得不大行，“我们这么过去，兴许会被当成贼人，那我们应当用什么缘由过去呢？”

　　顾鸿影从没思考过如何混进去，“直接进去不就行了？”

　　“这怎么行？他们本来就想找人认下这种事呢，你这么过去，那更好了，到时候人尽皆知，你顾鸿影用这种方式炼丹。”玉姝撇撇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亭，缓了步子，转身看他，有些抱怨：“昨夜我们悄悄的，动静小些的走，指不定就不会被发现了。”

　　顾鸿影挑眉，恳切道：“昨夜我们不去，更加不会被发现。”

　　“我本是不想去的，就是……”玉姝没了底气，支支吾吾了几句，小声道：“反正也没瞧见脸，便是怀疑，也没有旁的证据。”又呸了一声，愤道：“居然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怕……”

　　顾鸿影忽然朗声柔情道：“娘子若是喜欢，为夫便去讨要些，我们回去种在院中。”

　　玉姝有被噎住，咳了几声，就听身后有人道：“原是季总管与季夫人。”

　　静宁带着几个弟子，正从小亭后的小道后绕出来，身后皆背着琴囊，面上挂着笑，“夫人喜欢什么品种的兰？静宁这便派人去取些苗来。”

　　“这倒不必，”玉姝垂了垂眼，柔声道：“昨日入谷时，瞧见成片的兰花，那还挺可人的。”

　　静宁笑道：“那是四季兰，一年到头都能开花。”

　　“我今日想再去瞧瞧，”玉姝看了看顾鸿影，挤了挤眼，“甚是好看。”

　　静宁接人待事，看人下菜，倒是学了碧心兰九成九，玉姝一路掐着嗓子，问题极多，她竟都一一笑着耐心回答。

　　玉姝左右问了不少，佯装无意的又问了一声，“说来也是巧，机缘巧合下，认得了一个你们谷中的弟子，说是日后我来谷中，她必全程相陪的，倒是未曾瞧见。”

　　静宁问道：“许是还不晓得夫人入了谷，敢问这弟子名讳？”

　　玉姝藏匿在袖中的左手攥紧，掐了嗓儿，缓声道：“她同我说过，她叫，静嘉。”

　　静宁面色变了变，片刻又压了下去，停了步伐，换做了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