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孤鸿影》鹿走扶苏

10、第 10 章

　　那长刀在日头下泛着寒光，同那晚将将要架上她脖颈的长刀相重合，玉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皱眉反问道：“又是承阳派？”

　　为首的黑衣默了片刻，不作答，只道：“姑娘若是不愿跟我们走，将手头东西叫出来也可。”

　　“聪明了呀，丫头。”顾鸿影偏头看她，却见她愁眉不展，双唇紧闭泛白，抬手摸了摸她的发，笑道：“怕什么？别怕。”

　　莫倾立得端正，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瞬，又落向了水面，肃穆道：“不知阁下要取的，是什么东西？”

　　“尔无须知晓。”为首之人往后退了一步，抬手做了个手势，四散的黑衣人立时聚拢在了他身后。

　　玉姝抿紧了唇角，心跳得格外快，她同承阳派无半分瓜葛，承阳中人不可能晓得世上还有她这么一号人。这些人如此三番两次前来，都是问她要……
　　那晚的黑衣人亦是如此，要她交出……宝物？

　　什么宝物？

　　碧心剑？不对，即便是碧心剑现下在她手中，也断不可能是承阳派的人前来索取要回。

　　那她手上何来的什么宝物？还是……他们找不到姐姐？

　　顾鸿影漫不经心的倚在了手边的护栏上，看了莫倾一眼，方要开口，就听身后的丫头道：“你们所要的宝物现下已不在我手上。”他挑眉回头。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玉姝笃定的站直了身子，“那宝物我已交给姐姐保管，我半点武功都不会，怎么会傻到还将它放在自己手里？”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哪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人，会将重要珍贵的东西放在身上？

　　可她话音方落，那为首之人冷笑一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姐姐？她怕是……”

　　话音倏地截断，玉姝睁大一双眼要听后续，却眼睁睁看着他倏地手捂喉咙，指缝溢出股股殷殷红，随后重重往后倒下，她急急要向前，“你说什么？我姐姐她怎么了？”

　　却被人伸手挡在了身后，她摇了摇横在面前的手臂，急道：“他知道我姐姐在哪！”

　　“他诓你的，”顾鸿影偏了偏头，身后黑衣人已尽数横刀杀来，他丝毫不在意，耐心分析道：“他若是晓得你姐姐在何处，为何还来寻你？”

　　“可……”玉姝握紧了手，看着那些黑衣人还未飞身上码头，就不知道被什么击中要害，纷纷往后飞去，坠落在地，她心下无端发慌，脑海中浮现出的念头被她硬生生压下。半晌垂了手，小声道：“也是，肯定是诓我的……姐姐肯定会回来找我的。”

　　顾鸿影目光悠悠飘向水面，颔首道：“自然。”

　　莫倾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不过一瞬，转身下了码头，道：“已近酉时 ，先走罢。”

　　兰镇在兰生幽谷入谷峡外，从藏兰河码头穿过兰镇，便是入谷峡。入兰生幽谷，除却生兰峰峭壁，只此一条道。

　　玉姝带他们一路走得近道，没多久便能瞧见入谷峡外两道齐整的萋萋芳草，她缓了步子，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瞧着眼熟，当初是在这里，姐姐替她戴上佩兰，牵着她走进了兰生幽谷，半年前，她们也是从这里离开了兰生幽谷。

　　“怎么了？”顾鸿影停在她身旁，抬眼四下打量了一番，啧了一声，摇头道：“比九幽，那可真是差远了，待瞧完这热闹，我带你回九幽山，那才是真……”

　　“我们……进不去的。”玉姝朝那两道尽头抬了抬下巴，“入谷这条道上，少说也有数百人相守，便是闯进去了，入谷峡机关重重……进不去的。”

　　顾鸿影摸了摸下颌，偏头看她，弯了唇角，“谁说的？”
　　……

　　“这……这真的，真的瞧不出来么？”玉姝紧紧拽着顾鸿影的衣袖一角，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莫倾身后，总感觉两道望台上的目光全在她身上。

　　“娘子可是乏了？”顾鸿影言笑晏晏的看了她一眼，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顺道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再坚持会，应当快到了。”

　　玉姝诧异的瞪大了眼，看着这张全然陌生的面庞，只想将手抽回来，可这人却还忽的靠过来了半臂，小声道：“咱们现在可是夫妻，若是不小心露馅了……会怎样呢？”

　　露馅了……玉姝立时想到了依兰堂下不见天日的水牢，不断往后仰的头立时僵住了，慢慢的跟着他走，时不时小心翼翼的按着额角，面上的面具黏得极紧，应当不会掉罢？

　　随引路的弟子，一路沿着蜿蜒的石子小道至四季海，入十里画廊后上风雨桥，过风雨桥便是兰生幽谷会客的依兰堂大门。

　　一路景致颇佳，又正值多数兰花花期，四季海的莲瓣四季兰开得极好，一路行来，虽说日头已将落未落，但也确实若行在画中。从前这是她最喜爱的时节，可眼下委实没多少心思去欣赏，玉姝紧攥着左手，分明用过药，可从进四季海开始，左手却似乎一直在隐隐作痛，药也无法抑制了？

　　引路的弟子恭敬引他们至依兰堂门前，一揖手，让客稍作停留，便转身前去通传。

　　“不用怕，这面具乃是我九幽山独有，除非有我手上的药水，否则很难除下来。”顾鸿影压低了声量：“你只记住，你现下是天青城总管事季擎云的夫人便是，旁的不用多管，瞧热闹便是。”

　　他都如此说了，她的手还是冰冷的，顾鸿影垂眸瞧了玉姝一眼，她面上覆着面具，紧抿着双唇，双目有些无神，不晓得在瞧哪里。

　　顾鸿影思索了一瞬，朝前抬了抬下巴，又道：“我们进谷借的可是他的名号，便是出事了，也算不到你头上。”

　　声量极小若耳语，前头的莫倾无言回首看了他一眼，现下忽然有些后悔了。

　　还未待他后悔完，前头接引的弟子已从影壁后走出，躬身道：“莫长老，季总管，季夫人，师父有请。”

　　碧心兰……玉姝握紧了左手，双腿有些僵硬，迈不开，伫在原地。

　　“夫人。”顾鸿影握紧了她的手，“仔细脚下。”

　　依兰堂她从未来过，下头的水牢她倒是进去过一次。玉姝脚步有些虚浮，借着顾鸿影的力道才一路行至了依兰堂大厅。

　　来时，她目光所至之处，皆有佩兰弟子相守，便是大厅内，两道也站了不少佩剑弟子，肃穆相待，这不像是……接待的模样。

　　顾鸿影扶她坐在右侧的椅上，顺手倒了些茶水。

　　玉姝僵直的坐在椅上，攥紧了隐隐作痛的左手，看着了一眼主位，还是空空如也。莫非碧心兰还不晓得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

　　下一瞬，忽见厅中厅外弟子齐齐跪地行礼。

　　“起罢。”轻轻一声，诸弟子齐整起身，右侧的两道纱幔被拨开，有一玉冠素袍者缓缓行至了主位上，端端坐下时，玉姝差点没认出这是碧心兰。碧心兰平日里虽说也是着青纱衣，可同弟子服饰不同的便是，用的是上等的南地青纱，动如青烟流转。发上簪戴也不少，玉姝昔日每每瞧见，都要心中纳罕，这般行头，如何练武种兰。

　　可现下……玉姝不由看了一眼她梳的齐整的发，与束发用的玉冠，以及半点花纹也无的素袍道衣，真是人靠衣，这一番装扮，碧心兰这样的人，都要成了俗外慈眉善目的师太了。

　　碧心兰掩唇轻咳两声，看向莫倾，连客套的话都无，直直道：“玄元长老可是身体不适？”

　　莫倾方要摇头，便听身后有些一声长叹。

　　“长老他……”顾鸿影摇头，若不是面上面具紧绷，还能更悲切些，“也就是前两日的功夫……”莫倾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只觉额角直作痛，有些悔不当初，不应当带他入谷的。

　　“你说什么？！”碧心兰直起了身子，面容忽的有些扭曲，拧眉怒目道：“你是说他？！”

　　顾鸿影点头还要继续说，莫倾颇警告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打断道：“师父不过身体略有些不适，并无大碍。”

　　碧心兰这一口气才缓缓松下去，“既是如此，那应当是本座要去天青城探望才是，怎么能让长老受此奔波之苦。”

　　莫倾皱了眉头，便听身后那人道：“夫人言重了，素冠荷鼎世间罕有，能得兰帖，已是荣幸之至。长老抱恙在身，车行得慢了些，应当还要两三日。特让吾等快马前来，向夫人赔个不是。”
　　若是平日，碧心兰定然是不信这话能玄元那老厮口中说出来，可眼下情势紧急，她抬了抬手，“长老愿拨冗前来，自是再好不过……诸位远道而来，路途奔波，想来已是疲惫，静宁。”
　　一青衣女子从旁行了两步，作了一揖，“在。”

　　玉姝的目光定在她腰际的香囊上，上面绣着淡雅的兰，正是姐姐从前佩的素冠荷鼎……

　　碧心兰起身，客套且疏离道：“天色也不早了，诸位早些休息。”

　　静宁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退到了门口，方直起身，往右侧偏门拱了拱手，“请。”

　　这休息得有些突然，像是话头说到一半，硬生生戛然而止。

　　玉姝被顾鸿影拉了起来，看着他们朝碧心兰微微颔首后，跟着静宁朝偏门而去。

　　这路，越走越熟悉。

　　她脚步亦越来越慢，顾鸿影偏头瞧她，“可是累了？”

　　这话玉姝还未听进耳中，前头的静宁已转过身来，恭敬地不像她记忆里的人，“季夫人可是走得有些累了？前头有一小亭，夫人不若先去亭中稍作歇息？”

　　前头有小亭她自然知道，前头不仅有小亭，从小亭后边的羊肠小道尽头，还有她和姐姐的小院儿，那是一处偏僻之地，背后便是魏巍生兰峰，少见天日，谷中弟子皆不爱往那头去，也正因如此，那处小院才只有她和姐姐住。
　　不知道里头的兰花，开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