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终散》曈穆

60、G视角

　　“嗒嗒嗒……”天空不知何故嚎啕大哭，不断落下雨珠，每一颗都在诉说着悲凉。

　　Momo再度与某个人连接了，只是这一次从一开始就不平静。她所连接的对象——G不知什么原因竟躲藏在森林里？！

　　要知道现在的森林是异种的地盘，他冒着大雨来这儿做什么？而且他的腹部受了伤，也没有及时处理伤口，现在就算不再流血也会因感染病菌而死……

　　莫名其妙的，这一次Momo并没有切断痛觉联系，并且尝试着与这个人进行“融合”。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而这个人会让她窥探到一些真相。

　　融合进行得顺利又迅速，差不多一眨眼的功夫，Momo就“成为”了G。

　　“沙沙沙”已经快没墨水的钢笔在纸张上狠狠地刻着印记，字迹潦草得没有一个字是正常的，同时混杂着鲜血、泥土、雨水以及眼泪，让这张纸更为凄惨。

　　疼痛的“咆哮声”渐渐远去，流失的血液不甘心地成为这片土地的养分，他的眼前越来越昏黑。已经没时间了！

　　他咬着牙，放弃了正在写的话，随即另起一页，在上面用最后的力气刻下了六个字——一切都是假的。

　　最后一个字将帷幕落下，早已没了墨水的钢笔就像即将凋零的他一样，飘落在湿润的土地上，与他共同等待着悲苦的“新生”。

　　闭上眼睛，伴随着生命的流逝，他穿越了时空，一声【t 】掠过，他与她回到了“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是黑暗，飞过零星几张照片，那就是所谓的记忆，他在来到48区前所谓的记忆。

　　他望着宛若流星般的记忆，心情出奇地平静。或许早该意识到，他的存在，他们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某个目的而诞生，都是假的……

　　很快，在虚无中飘荡的他，来到了记忆的真正伊始，人类最后的希望之地——第48区。

　　眼前迎来光明的一刹那，他再度变成以前的他，对未来还抱有期待的他。

　　“此刻”，他正跟着父母、奶奶和妹妹站在48区的领导们设立的帐篷前，准备领取基础物资，以及了解48区的规则。

　　前面还排着很多人，他无聊地看了看四周，大多是些熟面孔，这些人是以前和他们一起待在第5区基地的，还有很多生面孔，应该和他们一样从被异种占领的那些基地逃到这里的。

　　说实话，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十分吃惊。虽然这里的基地不大，形状也有点奇怪，但是完好无损，还存在着防御罩。

　　不但如此，在基地旁边竟然还有很大面积的菜田，绿油油的看上去就很讨人喜欢，应该很好吃吧……

　　正想着，这里的主人出来了，是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且不是和他们一样面黄肌瘦，而是精神饱满的，只是面色不愉。

　　有几个女孩还轻松地扛着大箱子，向他们走过来的步伐轻盈到让他怀疑她们是在飞？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她们用神奇的力量驱赶了想要霸占这里的“强者”，然后将一箱箱的肉放到他们的面前。

　　当时真是抢疯了，还好他们幸运地捡到了一块，五个人都咬了一口，勉强地充了饥。

　　这么回忆着的时候，终于轮到他们。被父亲推了一下，他回过神和家人一起走进帐篷。

　　帐篷里面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桌以及三把椅子，没有他们坐的份，三把椅子上坐着三个女孩。两边的女孩很高，中间的女孩有点矮，但应该是主事儿的。

　　最左边长头发的女孩展露笑容，主动将自己的椅子放到了他们的面前，准确的说是放到了奶奶的面前，真是个善良的女孩，第一面，他对她产生了好感。

　　至于另外两人，疲惫得没什么表情，并且没有任何开场白，她们熟练地讲起第48区的规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G总觉得最右边比自己还高的女孩在瞪自己？

　　“这里的规则很简单。一，自给自足，允许自由交易。二，不得杀人放火，背叛人类。三，绝对不能靠近我们的基地。卢果你们不遵守规则，你们就会和之前那些人一样被我们扔出去。希望你们能安分地活下去。”

　　稍顿，中间的女孩继续说：“另外，我们会定期给予一些工作给你们，完成了你们就可以得到物资，但不会强制要求你们必须参与。剩下的，这里有规则须知，请自行阅览。还有提醒你们一句，我们会定期巡逻维持治安，最好不要有什么污了我们眼睛的事情发生，否则后果自负。”

　　言罢，她们下了逐客令，并递过来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可惜，什么规则都有漏洞，肮脏的买卖确实不会放在明面上，但暗地里会发生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在这里安定地生活了几天，为了维持五口之家的生计，G和父母都出去找了工作。

　　G找到的是一份送货的工作，就是以前的快递员，赚个跑腿的费用。这个工作还不错，虽然薪资低了点，但比出去“狩猎”安全得多，而且还能看到她。

　　她总会来居民区帮一些忙，有时候还会拿来一些吃食，给那些实在没能力活下去的人，并且她总是笑着的，就像是向日葵，永远向着阳光微笑。

　　看着她就会让人感到开心，生活的烦闷似乎都消失了，让悲观的他不禁相信还有“未来”的存在。后来他找了个机会向经常受她帮助的人打听了一下，得知了她的名字——Tako。

　　生活因她而充满希望，直到……

　　那一天就和往常一样，父亲又一次失业，奶奶依旧卧床不起，妹妹在小帐篷里自己玩，妈妈去做着高薪的工。而G则是接了一个轻松的活，送一封信给一对和蔼的老夫妇。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那里，看到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

　　他知道答案却不愿意去相信。湛蓝的天空下是悲哀的灵魂拼命地想逃离污秽，怎么可能逃得掉？为了活着，他不能放纵自己毁了母亲的工作，却也不能说服自己不去厌恶。

　　活着，就要杀掉自己。

　　可是，他在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她。她真的是阳光一样的存在，给予陌生的他一份温暖。纵使她并不明白他为何会是一副要去死的表情，但是她的善良让她笑着对他说“明天会是晴天……”

　　所以，不要放弃希望。

　　明明是这么缥缈又简单的一句话，却给了他“哭着活下去”的——勇气。

　　时间继续流窜，很快他迎来了两个噩耗。

　　一个是奶奶死了，奶奶的死让他们吃了一次肉，一边哭一边享受着美味。
　　一个是妈妈死了，妈妈的死让他们换了新屋子，比前一个要温暖得多，只是妹妹病得更厉害了。

　　G告诉妹妹：妈妈和爷爷奶奶去了远方，那里有温暖的房子，有美味的食物，过一段时间他们会回来接咱们的，一定会的。

　　妹妹或许相信了这个谎言，一直很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而他则失魂落魄地走在依旧热闹的居民区，心里只觉得凄冷。

　　鬼使神差的，他竟有勇气违反规则，闯入了她们的基地范围，还好那天是狩猎日，没被谁发现。在那里他看到喜欢的女孩独自坐在十几个墓碑前，没了往日的笑容，蜷缩在墓碑前沉默地诉说着悲戚。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和自己一样在承受着不可磨灭的伤痛……

　　或许是这份同病相怜，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之后的日子他多多少少振作了起来。妈妈是那样的疼爱妹妹，作为他的儿子，虽然很不称职，他也要去保护妹妹疼爱妹妹，哪怕只是慰藉自己。

　　好长一段时间，原本阴沉的少年变得开朗起来，日子一天天的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了。

　　可是在某一天他做完工回来发现妹妹不见了，父亲也喝得酩酊大醉。他问父亲，妹妹呢？父亲回答说，去找她妈了……

　　他知道，这个人，他的父亲……这个畜生将妹妹卖了，换来了这些酒！

　　G再也无法忍受，妹妹失踪的那一天，他选择离开这个家。他要去将妹妹找回来！带着她离开这个畜生！

　　可是他要去哪里找呢？被卖了的人是很难被发现的，活在阴影里的鬼会将他们“埋进地底”，谁也找不到……不！还有办法，她们……她一定有办法！

　　于是第二天，他去找了Tako，他知道在那天明明发现了自己却选择不说的Tako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听说整件事之后，Tako保证一定会帮他找回妹妹，也一定会严惩那些不守规则的人。

　　然而他们都太天真了。生活在黑暗中的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掩藏自己。那之后过了一两周，他的妹妹依旧音信全无。

　　虽然Tako宽慰他不要着急，但是他明白——两周了，该放弃了。

　　日子依旧是过，只是他失去了灵魂，与所有的行尸走肉一起，在末世中挣扎。

　　也许是偶然，也许是必然，在逃避父亲近一个月后，他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他居然参加了反动组织！他想毁掉这里吗，让这里变得和第8区一样？

　　算了，能怎么样呢，不论统治者是谁，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就这样凑活着活吧，然后等着哪一天去找先走一步的家人。

　　未来已经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算再看到向日葵，再看到如太阳般闪耀的她，他也不会再觉得温暖。果然，活在黑暗中的人终究是无法抵达光明的，只希望活在光明中的天使能一直安好，这就足够了……

　　颓废得如同乞丐一样的少年，走在人生的末路上，一步一步，来到让他品尝绝望的帐篷前。

　　此刻，晦暗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冷冰冰地催促着他掀开门帘，催促着他将仅剩的灵魂献给撒旦。

　　掀开吧，掀开吧，如同着了魔一样，他掀开了门帘。在苍凉的月光下，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布娃娃，被魔鬼插满了血红色的鲜花。

　　心脏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温度。他捂着脸，近乎癫狂地笑着，无声地大笑着，笑得干瘪的肚子不满地咕咕叫，笑得满脸都是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离开了这里。又不知过了多久，喧嚣与火焰开始吞噬第48区的生机。

　　在悲鸣与疯狂并存的暴动中，沧桑得再也看不见稚气的少年，手里拖着斧子，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充满罪恶的帐篷，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心剥离。

　　火焰越来越嚣张，越来越不可抑制，所有的一切都在走向崩坏。

　　出卖了灵魂的少年与火焰相配，手中的斧头绽开美丽的花朵。在晴空之下，他的脸沾满“雨水”。

　　挥舞挥舞，每一次的挥舞都能让他的嘴角上扬一点，每一次的挥舞都让他毫无保留地堕入深渊。

　　直到……

　　“你在做什么！”这是被阳光祝福的声音，也是他曾经憧憬过的声音。

　　他缓缓地转过头，所看到的是天使惊恐的脸。

　　啊……对不起……

　　努力地想挤出一个普通的微笑，可惜他已是魔鬼。

　　瞳孔中充斥鲜红，天使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算了，快跑吧，不要让这污浊玷污了你洁白的翅膀。飞翔吧，不要再在人间地狱停留片刻。

　　他故意举起斧头，想要将她吓跑，然而……

　　她倒下了？为什么……

　　自己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天使会倒在自己面前？

　　茫然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失去一半的机械腿。

　　“唔……拜托你……”她在挣扎，她用最后的力气向他伸出手，洁白的手上沾满刺眼的红色。

　　他这才彻底明白她受了重伤，他这才明白天使被人类的罪恶折断了翅膀……

　　怒火燃烧在他的胸膛，他真的很想对天咆哮，为什么要一次次夺走他的希望！为什么，死去的不是那些魔鬼？！

　　“拜托你……”天使的声音让他回神。

　　他或许应该保持理智，去倾听她最后的话语。所以，他试探地触碰到她的手。

　　“我答应你。”不管你要我做什么。

　　天使露出微笑，纯净的微笑。

　　“毁掉我的头，将我的身体扔到森林。”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拜托你……我不想，她们失去希望，哪怕支撑她们的是仇恨……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所以拜托了，还有，对不起……”

　　“Tako……”他颤抖着紧握住她的手，温暖渐渐地流失。

　　“Tako！！！”她急切地伸出手，找回自己的同时数字萤光在眸中闪烁。

　　——还有机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挽回，等我一秒，我一定要救你！

　　数字空间，启动！

　　“扑通。”

　　当数字凝实的那一刻，Momo瞪大眼睛无力地瘫坐在荒芜之中，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