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传》伊枝夏筱咪

8、第 8 章

　　苏蔚风看着穆雷，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眼眶却是红彤彤的，比他红肿的脸颊也没有好上几分。苏蔚风抿着唇，眼睛不舍得从穆雷那张英俊威严的脸上移开，却也不好意思盯着看，一时间眼神游移，也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穆雷看破了苏蔚风的心思，却也不点破。苏蔚风愿意违反规矩给他出主意，自然是心中对他很是敬仰，当初苏蔚风被他所救，心存感激也是对的，更说明了苏蔚风是个心思纯良的孩子。穆雷道：“倒是要感谢你，今日提了这样的想法，我与乐礼他们想着都是如何拒绝，倒是没想到这样的方法。融族用心险恶，南朝积淀深厚，我万万不愿此时与他们启争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心里想要帮我，大概也记恨着南朝，但是做事千万要小心。”
　　苏蔚风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
　　穆雷摸摸苏蔚风的脑袋，好似在安抚一个孩子一般，道：“并未说你做错了，只是吉祥也是对的。吉祥是跟在阿爷身边的老人，先王在世时最注重法度，这宫中许多的规矩都是他定下的，我身为孙儿，也不能忤逆。吉祥身为总管，若是他做的事不能被认可，他也没办法再用那些法度去管理下人。这次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告诉你做事不可以这般不管不顾，但是奖罚分明，我也给你一个恩典，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给我研磨沏茶，若是奏章多了，你就帮我分分类，有什么建议，你就直接跟我说，吉祥不知道便管不到你，好不好？”
　　苏蔚风自然是愿意的，若是跪几个时辰挨几个巴掌能换来这样的好事，他宁愿多挨几顿打。能跟在他仰慕的君王身边，能为这样的君王出谋划策，能让自己的才学有几分用场，他还有什么别的好要求的呢？

　　宫中上下已经传遍了，那个让穆雷欲罢不能的小内侍不守规矩被吉祥罚了，穆雷不愿公然驳回吉祥的处罚，却心疼的将小内侍留在了耳房住下，还召了御医诊治。日后那小哑巴怕是就正式爬上枝头做凤凰了，就在王上枕边睡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召寝了，也许过不了多久，王子公主都要生下来了。再过不了多久，这风头无两的小内侍，只怕连四妃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闲话王太后听了一笑置之，她的儿子她了解，那孩子也看了看，不是那样献媚争宠的人。莲妃还是在祭拜巫神、抄送经书，根本不关心这些；玉妃还是每日绣花带着小公主玩耍，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丽妃闻讯冷哼一声，据说当日早就给过小内侍下马威；月妃却是连续两日少用了许多餐食，更是在三天后听说南朝要赐南朝皇帝的庶出三公主为翼族的副后时，掀翻了整张桌子，连身为四妃的风度都维持不住了。虽然选妃之事只能作罢，但一个南朝的公主，却是比那些小丫头要难缠的多。
　　内侍宫女们都猜测，若是那位庶出公主副后娘娘来了，协理六宫事务的月妃还不要撕了那位副后娘娘？月妃娘娘长相素雅，脾气却不小，心情好的时候高贵典雅，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有当年大将军之女的蛮横样子，月妃和副后的争斗只怕是很好看。
　　苏蔚风却不关心这些，膝盖跪了许久，有些受寒，但是及时用药，和脸上的伤一样，四五天便如常人一般了。如今苏蔚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穆雷，与邬鹏一左一右、一文一武的辅助穆雷。
　　穆雷在批阅奏章，苏蔚风在一旁研磨。苏蔚风已经提前将奏章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理好了，文法不通的更是提前写好了一个条子将大概意思阐明，夹在奏章之中。苏蔚风本就聪慧，而且以前跟着自己的父亲兄长也学了一些，所以穆雷不过教了他两三天，苏蔚风就学会了如何分类，当然朱笔御批还是只有穆雷可以用。
　　这几日要准备南朝公主来接待使者的仪程，还要准备封副后的典礼，还要凭空设置一个副后的位阶，月例如何、品阶如何，都要商讨，穆雷每日都要批改奏章到深夜，下人们也只能陪着。南朝公主不日就要到达，所有事情也几乎告一段落。
　　这位南朝庶出的公主生母不过是个歌女，生下小公主后不久就死在了南朝的内宫争斗之中，公主是由南朝皇帝的宠妃、南朝重臣之女所扶养的，宠妃已经育有两女一子，儿子又是皇后所出的世子的有力竞争者，自然对这庶出的女儿不太上心，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正好将这女儿献出来，省了一个麻烦不说还能得到南朝皇帝的好感。其实这庶出的吉安公主吴枝也是可怜，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孤身驾到这翼族来，让人忍不住多了几分同情。可是想着随她而来的无数南朝探子和麻烦，却也让人无法心疼她。其实她还没到，带来的麻烦已经不少。
　　“二王子身子不舒服，为何不让御医诊治？”
　　穆雷看着面前跪着的内侍，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萨拉前几日砸了饭菜他也听说了，他正想让萨拉冷静几日，这萨尔哈就忍不住跳出来。其实也不是萨尔哈的事，这内眷的问题自然不是萨尔哈自己管的，大概是萨尔哈的正妻、也是穆雷母族的亚拉郁想出的主意。
　　下面的小内侍也是为难，只好再次为自己的主子解释了一番：“二王子身子不爽利是天生体弱，娘娘想着或许让有经验的嬷嬷照顾一段时间，会有起色。将军夫人身边的蕙姑姑是娘娘小时候的乳母，又带大了娘娘的幼弟和娘娘的侄子，娘娘这才想让蕙姑姑进宫来照料几日，娘娘还请王上给个恩典，体恤二王子的身体。娘娘也不想烦劳王上，娘娘知晓这几日王上要迎娶南朝公主，事务繁忙，故而才出此下策。”
　　穆雷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将军夫人亚拉郁担心自己的女儿沉不住气吃了亏，特地要送个人进来指点。否则只是为了二王子，这宫中怎么会缺有经验的嬷嬷？只是萨拉都这样说话了，穆雷也不好明着拒绝她。穆雷道：“这些是后宫的事，何必来求我的恩典？你去问问王太后，若是阿娘不说什么，我自然也是无妨的。只是这宫中过几日要有许多南朝的使者，若是真的有人进宫，可要守好宫中的规矩。”
　　王太后毕竟是将军夫人的族姐，也不会太落将军夫人的面子，穆雷只能这样敲打一番，让萨拉不要太过分，也不愿在这关头让南朝人看了笑话。
　　月妃身边的小内侍谢恩退下了，穆雷觉得这日后只怕会更加焦头烂额。
　　就在穆雷觉得头有些犯疼的时候，一个人轻手轻脚的出现在旁边，将一杯热茶放在旁边。口渴的穆雷打开盖子喝了一口，竟然喝出了几分清凉的香气来。穆雷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茶水，这是薄荷叶子泡的水，提神醒脑。
　　穆雷会心一笑，回头看着已经默默退到一边的苏蔚风，心想，若是身边的人都如同苏蔚风这般乖巧体贴，那自然是最好了。听说世子也找苏蔚风好几日了，是因为穆雷事务繁多，苏蔚风又一直随侍在身边，世子还没有找到机会。也不知道世子到底是为什么对苏蔚风那样感兴趣，明明世子的师傅也是乐礼的高徒，对南朝的事情十分了解，更去南朝生活过十余年。不过世子亲近这温润君子般的小人儿，总比和萨拉或者苏苏茉儿身边那些跳脱的人亲近要好，也不会有朋党之嫌。也不知道苏蔚风到底有什么魅力，世子和王太后都只与他有一面之缘，竟然都对他观感不错。
　　穆雷突然想起他晨起去王太后那里请安时，王太后有意让苏蔚风去她那里一趟，说是虽然知道苏蔚风看起来就是个守礼的孩子，但是现在苏蔚风风头正盛，总要敲打一番，不能让这孩子做错事。日后副后进宫了，就更要小心。穆雷本不想让这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孩子被王太后责难，又怕苏蔚风哪里失礼，可如今看来这孩子机灵而又体贴，大概是他多虑了，还是不要违反王太后的意愿，反而让这孩子讨不到好。
　　穆雷吩咐道：“王太后这几日精神不大好，迎娶南朝公主又有诸多事务要烦劳她，去请个御医，为王太后请个平安脉，你就在一旁看着，回来将结果说与我。”
　　穆雷不喜欢用“小风”这样的名字称呼苏蔚风，这样有些将苏蔚风看作下人般不尊重，南朝尊长称呼后辈一般用的是表字，苏蔚风却未告诉过他。穆雷每次只要吩咐，苏蔚风似乎就能明白哪句话是对他说的，哪句话不是。比如现在，苏蔚风已经知道穆雷是在吩咐他，也大概明白请脉并不是此行的重点，王太后若是身子真的不爽利，早就有人告诉穆雷了，穆雷一向孝顺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怕是王太后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下来。苏蔚风一愣，便已经屈膝行礼，准备领命而去。
　　说苏蔚风通透自然是有道理的，比如邬鹏这个憨子，穆雷明明不是在和他说话，此时却偏偏要搭腔：“王上，您是在叫我吗？早上您去看王太后的时候，他老人家不是挺好的？他还问我祖父大人身体好不好，若是得空让来宫中陪她说话，怎么就……”
　　邬鹏一脸的莫名，苏蔚风和穆雷脸上齐齐闪过一丝尴尬。有些事心照不宣便好了，这么一说出来，徒惹不快。苏蔚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穆雷，想看看穆雷此时是什么表情，穆雷却也有种说谎被揭破的恼意，忍不住想看看苏蔚风会不会因此有什么不满，两人在对方脸上都看到了相似的情绪，更多的是对邬鹏的无奈，感觉在这一时刻仿佛心意相通。苏蔚风仿佛被烫伤般低下头去，匆匆离开了，穆雷看着那小家伙落荒而逃，脸上流露出一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