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传》伊枝夏筱咪

54、第 54 章

　　春末夏初的微风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让人好不烦躁。
　　王太后手中拿着一把水壶，在她前一阵子种的几株牡丹前浇水，这些娇嫩的小东西，若是热气太重还断了水，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玉嫔放出来了？”
　　王太后似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将手中的水壶递给身边的舒嬷嬷，又拿过了一个小巧的金铲，给这几盆小东西松松土。这些花儿日头大了不成，浇水少了不成，根部少了些缝隙，也不行。
　　舒嬷嬷递上金铲，低声道：“是放出来了，先是去了静思殿求见，给王上炖了甜水，王上没见。又带了点心去拜访了副后，副后这几日被大公主闹的头疼，虽然大公主懂事不会哭闹，整日看着不高兴也不是个事儿，副后只好让玉嫔进去了。玉嫔只说让大公主孝敬母后，便离开了。之前也上咱们这里来了，说是给世子和王太后准备了东西，我没有收下。”
　　王太后手上的活儿没停下，口中发出一声嗤笑：“她倒乖觉。也是仗着自家兄弟有了兵权，又行事谨慎没留下什么把柄，她也想不到住雨能把话儿传了过来，还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清心寡欲的玉妃呢。她那兄弟也是个愣头愣脑的，也看不出自家姐姐是个什么德行，请罪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说愿意交出兵权为家姐赎罪，反倒让王儿有些难办。说起来，王儿在惜春阁又吃了闭门羹？”
　　舒嬷嬷说到这事，也是哭笑不得。王上一个英伟男子，朝堂上呼风唤雨，偏偏进不去一道宫门。
　　“医官说良侍的寒症还要养一段时间，腿虽然开始愈合了，却还是不好移动。王上看着心急，想去探望，良侍却说怕过了病气给王上，不让王上进去。王上也不敢让良侍动气，就僵持在了那里，说是等良侍睡了才敢悄悄进去看一眼。世子之前闹着要去良侍那里，良侍也拦下来了。”
　　王太后伸手摸了摸花盆里的土，感受了一下是否有干硬的感觉，然后换了下一盆，一边道：“小孩子闹脾气，我们不必管。这孩子也是有些恼了，本来看着是个乖巧懂事，谁知气性也还是不小。也是好事，两个人磨磨性子，日后才能长长久久走下去。那孩子也要明白，坐到这个位置上，有很多事不能多想，很多事情却要想的透彻。”
　　舒嬷嬷笑道：“是太后经的事多看的太透彻了，这些小主子，可还要历练。不过听闻玉嫔去了惜春阁，您看？”
　　王太后摆摆手；“不管她！之前提点是王儿没看破，还伤了我的乖乖小孙儿。玉嫔就是那孩子的一道坎，看他能不能踏过去，有时候推了一把，反而坏了事。就像小时候捡到的那颗鹰蛋，我们看那小鹰费事，就帮他把蛋壳凿了。结果呢？小鹰翅膀不够硬、喙不够尖利，没不久就死了。那孩子可不能成为我手上这几盆花儿一样的存在，翼族也不是什么沃土。”
　　舒嬷嬷递上一块帕子给王太后擦手，把小金铲小水壶都收起来，含笑道：“是。太后心底都有数，是我多嘴了。”
　　王太后和舒嬷嬷提到的惜春阁里倒是有些剑拔弩张。
　　苏蔚风竟然让前来探病的玉嫔进了惜春阁，他坐在寝房的床上，腿上还用木板固定着，不能移动。就算是临近夏日，也是裹着厚厚的披肩。相比之下，玉嫔难得一身嫩黄色，画了淡妆，额心贴了花钿显得极为娇艳。
　　苏蔚风神色不变，伺候他的几个小内侍对玉嫔和萱草却是怒目而视，毕竟是玉嫔害他们挨了二十个板子，或许还弄没了苏蔚风的孩儿。
　　本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良侍的身子可好些了？都怪我前几日不小心，更不该提议去露台、让这些下人都退了下去。良侍可要好好休养，若是这时候落下什么病根，只怕日后要遭大罪的。我给良侍准备了些补药，还请良侍收下，原谅我当日一时糊涂。”
　　玉嫔竟然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一般，言笑晏晏。
　　苏蔚风看了玉嫔一眼，没有说什么，也不说是收下还是不收下。
　　玉嫔也不恼，只是笑着道：“良侍对我不满也是应当的，只是良侍还是要注意身子。眼看着夏天要到了，正是百花争奇斗艳的时候，若是良侍因为病体，错过了这些精彩，可不是太可惜了。”
　　玉嫔自然不是在说花的事，苏蔚风也不想和她说这些弯弯绕，只是道：“小主有事但说无妨。”
　　玉嫔听到小主二字，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秒。她调整好自己，才道：“我想与良侍单独谈谈，不知可否禀退左右。”
　　苏蔚风尚未回答，一旁的小内侍已经站出来：“小主不可！住雨哥哥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让小主一个人与旁人独处，若是小主再出了什么事，那我们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苏蔚风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了那小内侍一眼，小内侍一抖，觉得苏蔚风经过这一事，不再是那个羞□□笑的良侍了，总有几分说不出的威仪。苏蔚风的声音放的温和了一些：“你放心去吧。这房内只有我和玉嫔两人，若是出了什么事，玉嫔也说不清楚。”
　　小内侍千般不愿，还是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却留了个心眼，派人去静思殿等着穆雷，让穆雷下朝来惜春阁一趟。
　　“玉嫔有事可以直说了，这里没有旁人。”
　　玉嫔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道：“我倒是十分敬佩良侍，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安排好了人和物，以为不是逼你将孩子教养在我那里，就是让你死无对证。谁知你不但好好活着，还让我被网上责罚。如今降为嫔位，你大概也是很高兴的吧？”
　　“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玉嫔做下的恶，自然是要偿还的。你害了无辜性命，不过降了位份，应该觉得庆幸才是。且那日王上的处罚，我是一概不知的。”
　　苏蔚风这几日虽然好似泥塑的木偶菩萨，整日不见什么表情，对万事似乎不大关心。但到底是玉嫔害他失了孩子，他还对玉嫔能有几分好感不成？今日见玉嫔，可能是心底有一个地方觉得玉嫔可能是来致歉忏悔的，可是他见了玉嫔，就知道这个有野心的女人不可能做出示弱之举。
　　“我为何要庆幸？”玉嫔看着苏蔚风，脸上是真切的疑惑不解，“你是王上的宠侍，你我之间自然要斗个你死我活，成王败寇，何来庆幸之说？再说这世上的人命本就是分了高低贵贱，昔日我是南朝来的奴仆，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如今我是王上的后妃，我兄弟是二品的将军，就算我降为了嫔位，也比你一个小小良侍高贵许多，我打杀了你，本不该有人说什么，可是偏偏王上太宠爱你了……”
　　玉嫔有些感慨的看着苏蔚风的脸，道：“看着也不是如何的国色天香，偏偏王上对你如此上心，真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蔚风虽然早知道玉嫔疯了，那往日的温柔表象下实则是一个疯子的魂魄主导，却觉得与玉嫔相处的每一刻，都比上一刻认识的更清晰。
　　“玉嫔若是为了说这些无用的话，还是请离开吧。”
　　得知玉嫔并无忏悔之意，苏蔚风也就不想多说了。倒是托了玉嫔的福，这几日有些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苏蔚风，第一次有了些活人的气息。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如此消沉下去，就算是对玉嫔怨恨、对穆雷失望，他也要在这翼族活下去。穆雷或许没有作为一个好夫君保护自己的妻儿，却还是一个好的王者，他不该占用穆雷太多的精力，毕竟南朝的战事更为紧迫。
　　玉嫔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鬓角，道：“不过是和良侍客套几句，良侍也太过性急了一些。本来也想多给良侍一些时间，看来良侍是等不及了。那也正好，我便说正事吧。”
　　苏蔚风有些警惕地看向玉嫔：“此间就你我二人，你若做了什么，只怕也是说不清的吧？王上每日都派人来查看这寝房，你怕是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苏蔚风虽然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雷也没有提起过，下人还是提了几句，说是副后送来的熏香有些问题。可是苏蔚风知道那日的熏香是第一次点，而且仔细回想，那日觉得头昏脑胀，是因为玉嫔身上的香气。想到玉嫔每次都会佩戴香囊，也明白了这位到底如何使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