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传》伊枝夏筱咪

5、第 5 章

　　穆雷说让苏蔚风再休息几日，苏蔚风却不想总是在屋中歇着，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平白享受翼族的照料，另一方面也是一个人独处时总会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吉祥也不愿公然违反穆雷的命令，也没有让苏蔚风再去穆雷近前伺候，只是在书房外做一些洒扫的工作。
　　穆雷公务繁忙，自然忘记了苏蔚风的存在，而且转眼就是春宴，穆雷还要想着如何应付王太后，不要让阿娘塞太多女人在后宫。
　　王太后要召开春宴，明眼人都知道是再给王上选妃，甚至可能选个出身不错的女孩子做王后。翼族的女子不似南朝那么多规矩，穆雷英俊不凡又只是二十余岁，女孩子们都拿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打扮的如同花朵一般，央求父亲兄弟带她们去春宴玩耍。翼族的女孩子最喜欢英伟厉害的男子，王上这样出色的男人，就算是作为一个妃子而不是王后，也有许多女孩子愿意。
　　翼族以前都是马背上生活，王上也不过住着王帐。后来翼族壮大，吸收了很多南朝的知识，这才建了王宫。王宫在翼族领地南部紧邻翼族的母亲河——洪河，王宫更是消防南朝，引了一支河水从王宫之中流过，在花园中留下小桥流水，再重一些翼族和南朝常见的花草，让这也成为了王宫的一大奇景。
　　王太后喜欢热闹，更喜欢看花朵一样的姑娘在群芳中争艳，就将这春宴设置在了王宫的花园里。王太后坐在台上笑吟吟的看着满园春色，身边穆雷与王太后同坐一桌，亲自给王太后斟酒布菜。四妃坐在穆雷左右的两桌，大公主和二王子由各自的母妃带着，时不时给王太后说些吉祥话，让王太后笑的更加开怀。
　　“王儿，阔善将军家的姑娘是上一次彩旗会的魁首，本想着是个怎样英武的姑娘，谁知道长的这样可人，王儿看，不如召进宫中来陪陪我这老太婆？”
　　彩旗会是翼族的又一盛事，年轻男女会比试骑射，冠军会得到一面绣着翼族的图腾神鹰的彩旗，故而叫做彩旗会。女孩子能在彩旗会夺冠，骑射功夫必然是很好的。
　　穆雷定睛一看那一身宝蓝色骑装的女孩子，到是明眸善睐小巧可人又不失英气，但是看着与苏苏茉儿一般年纪，穆雷也唯有苦笑。阔善满门戎武，大字不识得几个，只怕小女孩子也受不了宫中这许多规矩。
　　穆雷苦笑道：“阿娘又说笑了，您正是最灿烂的年纪，满院子的花朵也比不上您。阔善就这一个独生爱女，只怕是不舍得放在宫中的，而且性子难免跋扈了些，莫要惹阿娘生气。”
　　王太后看了穆雷一眼，唇畔的笑意不减：“跋扈吗？我看不是，我觉得挺好。”
　　穆雷一时无言，一旁身穿淡蓝色衣裙、头上不过带了几件玉饰、看起来倒是十足十的温和的月妃萨拉笑道：“太后说的最有道理了，阔善将军家的小姑娘和丽妃一般年纪，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召进来还可以和丽妃妹妹做个伴儿。王上总是心疼丽妃妹妹年纪小，如今这姐妹一般的人物摆在那里，只怕日后就更多了几分柔情呢！”
　　萨拉听着是要赞同穆雷纳妃，可是却是在说那女孩子年纪小，毕竟苏苏茉儿未得宠幸，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王太后给穆雷填充后宫，可不是找几个花瓶放在那里。
　　萨拉看着温和，性子却是揉不得沙子，而且她父亲在朝中地位超人，她一说话，一般也只有苏苏茉儿敢和她对着干，玉妃荷妃都是侍婢抬的妃嫔，家里没有什么背景。荷妃好歹家中是亚拉族的大管家，母亲是王太后身边陪嫁过来的大宫女，现在也是管事的嬷嬷，父亲也是先王身边得力的侍卫。玉妃是南朝罪人留下的后代，世代在宫中为奴，父母早就不在了，只一个兄弟，在玉妃封妃后得了个武职在南朝边境戍卫，也算不得什么高位，玉妃在风京毫无根基。
　　苏苏茉儿知道这话不好接，她就只是吃吃喝喝，假装没有听到，其他两人就更是不敢多说了。王太后暗暗皱眉，却是没有再提起这阔善家的女儿。
　　“来，语儿，诚儿，到阿奶这里来！王儿，诺儿去哪里了？”王太后看着下面一个武将的女儿弹琴，实在是贻笑大方，有形无神，更是弹的磕磕绊绊。但是人家女孩家认真准备了，却也不好赶下去，之前又被萨拉扫了性子，干脆就叫二王子和大公主来说话，又想起了她最喜爱的王世子。
　　穆雷提起自己心爱的儿子，也是忍不住露出笑意：“世子晨起有课，说是学习一日不可懈怠，便等着课程结束再过来。小雪也准备了舞蹈献给阿娘，阿娘一会儿不如看看？”
　　王太后拉着一双孙儿，笑的眼角都露出了些许细纹：“诺儿和小雪一向乖巧，你这做父王和王兄的，可要好好嘉许。”
　　穆雷自然赞同。穆雷正要说话，余光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却又许久不见的小小身影走上前来，为王太后和他填茶。穆雷这才想起，有大半个月没看到这孩子，虽然低着头，但看着气色还不错。
　　王太后半晌没听到穆雷说话，才发现穆雷定定的看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看服色是穆雷身边的内侍，仔细一想，王太后就知道这内侍就是那一个月前传遍了宫闱的南人。看着弱弱小小的，倒是乖巧懂事，不知道品行如何，若是还不错，留在穆雷身边做个知心人，也未尝不可。
　　“这就是那孩子了？抬起头来我看看。”
　　苏蔚风本想退下，闻言却只能站住了脚步，忍不住抖了抖。前几日都未上穆雷近前去，以为这些翼族的贵人已经将他忘了，刚刚吉祥总管却突然让他上前来填茶，就被王太后和王上注意到了。
　　苏蔚风抿了抿唇，慢慢抬起了头。
　　苏蔚风的好样貌在南朝的都城也是有名的，苏家主母年轻时是有名的美人，所出的几个孩子无一不是惊人的好颜色，否则南朝的昏君也不会看上苏蔚风的二哥，进而又看上苏蔚风，导致了这满门的惨剧。
　　王太后知道这孩子定然有几分姿色，否则一开始邬鹏不会误会，穆雷的四妃也不会如临大敌。只是王太后并未想到，这孩子并非倚姣作媚的魑魅魍魉，看起来倒是温文尔雅、饱读诗书，只是相貌有些过于精致了，特别是比起翼族的汉子们，看起来更像一个少女。王太后一个人抚养穆雷和长公主，先王晚年对王太后极为倚重，王太后也算是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孩子怕不是后宫争宠的狐媚子，之前更多是谣传。翼族这样精致好看的少年实在太少了，喜欢读书的异类，王族里不过一个穆雷还有他阿爸先世子，就连穆雷的妹妹穆雪都是一个喜欢骑马射箭的姑娘，王太后看着苏蔚风，竟然想起了早亡的先世子，一时间感慨不提，对苏蔚风平白多了几分好感。
　　苏蔚风乖巧的跪下行礼，然后就再次垂下了头。他的喉咙还是没有医好，医生说他的喉咙没有什么问题了，还不能说话可能是他自己不想说话，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好起来。所以他没办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对穆雷的母亲的敬重，只能乖乖跪在那里。
　　王太后笑意不减，温和道；“起来吧，过来近处给我瞧瞧。”
　　苏蔚风抿着唇，站起身走到王太后和穆雷桌前不远处，再次站定。他有些紧张的攥着拳，生怕自己会让王太后和穆雷不喜。
　　王太后看这孩子颇有礼数，心中有些喜爱，忍不住道：“王儿，我们身边倒是少有这样俊秀的孩子，你不如忍痛割爱，将这孩子送到我身边去陪我几日？”
　　苏蔚风一惊，心中闪过一丝不舍。然而从小饱读诗书的他，是不可能在君前失仪的，他低着头并未说话，一副听凭穆雷与王太后做主的样子。
　　穆雷下意识的想找个理由拒绝王太后，萨拉却再次不咸不淡的开口：“听说这奴才是个哑巴，太后若是讨了去，只怕他照顾的不周全，再说若是没有王上这般心意相通，怎么懂这奴才的意思？王上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王太后笑着看向萨拉，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大将军一家最近是有些跋扈了，该敲打敲打，但王太后却没有开口说话。穆雷一直沉默，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苏蔚风倒是觉得惊奇，他听闻月妃萨拉十分傲慢，看穿着打扮却是很素净，长相苏蔚风也未敢打量，还以为传闻言过其实，没想到月妃真的敢这样说话。
　　月妃一时风头无两，下面表演的臣女都收了琴行李便退下了，这春宴竟然安静了一瞬，就听到丽妃苏苏茉儿道：“月妃姐姐真是好笑，太后阿娘还是王上哥哥喜欢一个奴才，愿意留在身边听用，又不是什么大事。区区一个奴才，也值得月妃姐姐驳了太后阿娘的意思？”
　　月妃平静无波的眉眼显得更加张扬了几分，她正要和苏苏茉儿争辩，就听到穆雷说：“奴才也是有阿爸阿娘的，不要学南朝那些不好的风气。阿娘喜欢，便随时召去伺候，只是吉祥年纪大了，想找个会识文断字的接替一些事务，他这嗓子也还要医治，还是暂住在我那里吧。”
　　月妃和丽妃偃旗息鼓，王太后不会当众反驳穆雷，更何况穆雷的安排也无甚不妥，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苏蔚风这才发现自己除了一身冷汗。
　　“阿奶，父王，孩儿给您请安了。”
　　气氛冷了下去，春宴上的女孩子都屏住呼吸，好似多呼一口气就会招来什么不幸。就在这时，穿着月白色王世子服色、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粉雕玉琢的白胖孩子走了过来，小大人似的给穆雷和王太后行礼，这便是故去的王后邬岚留下的王世子，穆诺。
　　苏蔚风连忙退到了一边去，只是穆诺年纪小个儿头小，饶是苏蔚风未敢抬头打量穆诺，也不小心和穆诺对视了一眼，看到了穆诺眼中的好奇。苏蔚风小心翼翼的避开穆诺的视线，站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王太后一下子笑的开怀，穆雷也少有的露出了几分情绪，道：“诺儿来的晚了些，可是碰到了什么事情？阿娘刚才还念叨诺儿怎么还不来，快来陪你的阿奶说说话。”
　　粉雕玉琢的团子也知道谁对他最好，在穆雷面前还有些拘谨，在王太后面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与天生就带了几分怯懦的二王子穆诚和大公主穆语不同。但是穆诺倒也是个懂礼法的少年，对在场的几位妃嫔行礼后，这才迈着小短腿来到王太后身边，道：“阿奶，今日先生带我习书，书上提到南朝的水车，我有些好奇，先生做了一个小水车给我看，我这才来的迟了，还请阿奶不要怪罪孙儿。”
　　王太后笑意盈盈的把团子抱在怀里，点点穆诺的小鼻子，道：“哎呀，我们诺儿喜欢学习是好事，你若是喜欢，阿奶让人在这院子里做个水车给你看，好不好？”
　　穆诺道：“阿奶，孙儿只是好奇，麻烦先生为我演示已经是不该。如果因为这样的事情让工匠来修缮花园，劳民伤财，更是不应该了。阿奶，听父王说您召开春宴是要为父王娶几个新的母妃吗？不知其中有没有懂得南朝水利的？”
　　王太后笑的合不拢嘴，穆雷才开口呵斥道：“世子，是谁与你胡说？太后不过是想与众臣同乐，共赏春景。若是你对南朝水利有兴趣，不妨问问曾经去过南朝的使者大臣，又或者问问你的先生，再或者，问问南朝来的人，拿这些事来烦扰阿娘，实在是不该。”
　　穆诺垂头乖乖应是，心中却有了主意。刚才他远远在外面就听到月母妃说那个刚刚退下的小内侍，他似乎听说那小内侍是南朝来的，看样貌也是。想来没有人会比那小内侍更清楚南朝的事情了，日后把那小内侍召来仔细问询，只怕小内侍也不敢反对。
　　月妃看着这一家人说笑，再看看身边病弱的穆诚，基弧捏断了指甲，却还是面带笑意地说：“世子年幼，便如此懂事，关心社稷，实在是翼族的福气。诚儿也改向世子哥哥学习才是，诚儿说是不是？”
　　穆诚不过两岁，还未开蒙，哪里懂得这些，咬着自己的手指呆呆的看着月妃，月妃更是气愤。王太后终是开口：“月妃，诚儿还小，不必说这些，养好身体才重要。王儿，若是大臣们没什么好展示的，你不如让你妹妹早些来，我也好奇她准备了什么。”
　　月妃面上带笑，已经咬碎了一口银牙。看着对面柔柔弱弱专心喂大公主吃点心的玉妃颜珏，暗骂这奴才出身的女人就是顶不住事，难道她就甘心看着已故的王后的孩子占着这世子的位置？
　　穆雷示意身边的邬鹏去看看穆雪准备好了没有，却看到一个侍卫服饰的人匆匆走进来，跪在地上道：“王上，臣有南朝来的要事要启奏。”
　　穆雷面色一变，这日是王太后亲自举办的春宴，若非当真刻不容缓的要事，下面的人也不敢来打扰。穆雷心中闪过各种不好的猜测，同时挥挥手让那侍卫将消息呈上来。穆雷结果小小的纸卷，扫了一眼，脸色好看了几分，神色却依旧凝重。
　　王太后看出了穆雷怕是有事，知道儿子的心本就不在这春宴上，强迫穆雷选一个，和王太后自己为他选几个人，也无甚区别。王太后索性就给了穆雷一个台阶：“王儿若是有事，就先去吧，正事要紧。我有诺儿和月妃丽妃几个陪着，你且放心便是。”
　　穆雷道：“那儿子就先走了，诺儿，你要好好陪着阿奶。”
　　穆诺乖巧应是，穆雷便匆匆起身，道：“苏力和，乐礼，萨尔哈，阔善，与我一同去书房议事。”苏力和是苏苏茉儿的父亲大司命，在敬重巫神的翼族，是负责神与人两种事物的官职，仅次于直接供奉巫神、是武神代言人的大巫巫童。乐礼则是翼族的首辅，本来是郁郁不得志的南朝人，现在是翼族文官的首脑，颇得穆雷的敬重。萨尔哈是萨拉的父亲，护国大将军。阔善将军则是武将中仅次于萨尔哈的，也是一员猛将。同时叫这四个人议事，只怕南朝出的事情有些棘手。
　　王太后身边伺候的自有别人，吉祥和苏蔚风都是直接跟在穆雷身边的，所以他们也跟在穆雷身后离开了，小小的穆诺靠在王太后怀里，看着苏蔚风的背影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这一幕也落入了王太后和默不作声的玉妃和荷妃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