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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我跟你金姨结婚,你不允许?你不同意?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我就不该养你!小畜生!”
      “你更不该生我!十几年了你给我什么?我就像你弃之荒野的野狗,不闻不问!”
      “你错啦!你不是我生的,你我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楼上突然死寂一般,没有任何声响。
      我在楼梯拐角处猝然收住脚步,无限错愕,隐藏在那个表面还算幸福的家庭下面的秘密被我窥了个精光,妻子偷情不说,父子不仅没有血缘关系还朝着仇人的方向发展,那个家庭暗里早已四分五裂,渐近崩坍。
      “你说谎!这些话都是骗人的!我不信!”
      长久的寂静后,葛岩痛苦的辩驳声在狭小的楼道里回荡。
      我在死寂中上了楼,呆立在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敞开着,绘着青花的瓷器碎了一地,两个人影背对我,立在巨大的檀木书柜前。
      坚定而沉着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怒:“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事实!你不是我儿子,身上流的血不是葛家的!”
      “为什么?!为什么隐瞒了我二十多年?为什么就没人告诉我真相?要让我活在欺骗和冷漠中,你知道这十多年我怎么活过来的么?最后得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
      “你以为痛苦的只有你吗?”穿着蓝色衬衫,头发往后梳得油亮,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拍着胸脯,痛苦地说,“我……把你当成自己亲生儿子养了十多年,疼了十多年,最后却是……却是……替别人养孩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你苦苦隐瞒十多年,费心送走我,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堂堂成功企业家也有败笔,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那可怜的自尊,就因为怕毁了你的名声?也因为这样才欺骗了我,也让我活在冷漠中!何苦呢?”
      “当初跟你母亲离婚也因为这件事,她隐瞒了我,至于后来她坠楼了我也很难过,谁也没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难道你不想知道亲生父亲是谁?”
      “一个抛妻弃子的人值得过问么?而且你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我的确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母亲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你遗传了你母亲的智慧……她很有才华……”略微苍老的声音充满回忆,仿佛回到几十年前,然而却被异常冰凉的声音打断了。
      “我花了十多年的光阴,翻来覆去想为什么我总活在冷漠中,没想到得到的答案这样意外,我该说声祝福的,为了你十几年的养育。”
      “就因为你母亲的死,我跟你金姨的婚事一拖再拖,都过了十几年了,我也该给她个交代了!这件事要追究根源还是你那死去母亲的过错,她不该带你来这个世上,你是多余的……好啦,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北京的那套公寓归你了,你走吧,从此我们再无任何瓜葛,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快走吧……”
      葛岩慢慢转身,默然离开。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书房里,穿着蓝色衬衫,头发往后梳得油亮,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金框眼镜,面露尴尬,略有歉意地问。
      阳光透过百叶窗,斑驳地投射在他手腕的白金表上。
      “我是来找阿岩的,不好意思,打扰了,抱歉……”
      我微微欠身鞠躬。
      “请等一下,这是回北京的机票,请你转交给他,拜托了。”
      我握着机票匆匆下了楼,印着漂亮女郎的照片遗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葛岩曾把它放在钱夹里,片刻不离身。
      葛岩妈妈坠楼而死,只有九岁的他守着永远沉睡去的妈妈,两天后才被人发现,那个时候他父母离婚三个多月,他爸爸正忙着与金丽雅筹办婚礼,因为他妈妈突然坠楼的噩耗那场婚礼延期了,拖到最后也没有结成婚,虽然没有形式上的婚宴,金丽华还是担当了继母,就像所有童话故事里的继母,金丽雅一次又一次将他关在漆黑的小屋子里,无法忍受继母虐待的葛岩用熨斗烫伤了金丽华的大腿,于是他被送去一个没有亲人,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北京。
      刚入大学的第一天金丽雅与葛岩拉拉扯扯,我错把他俩当成即将撕破脸的情侣,误以为正上演劈腿的惨剧,其实是金丽雅想尽早了却结婚的心结,正想法说服葛岩,不曾想发生了争执。
      妈妈的离去让他难过,继母的虐待让他仇恨,爸爸无情冷漠将他送走,那一切让他变得孤僻冷漠,陌生的环境让他更加孤僻冷漠,葛岩就那样怀着对父亲怨恨封闭了自己,脆弱的心被一层又一层的冷漠包裹着,他唯一的交流就是争吵,他玩越野,练跆拳道,争强好胜,彻底迷失了自己,他就像撞在玻璃窗上的苍蝇,看得见光明,却寻找不到出口。
      也许就在我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抱着他轻飘飘地说喜欢的时候,他敞开了那扇关闭已久的心房,也许就在我微笑着将衣服递给他的时候,他爱上了我。
      我以为时间会使他忘记,但是我错了,当一颗尘封的心灵再次敞开,尝试着去爱一个人的时候,那种爱就是一生一世,占据整个心扉,要么爱,要么在思念中孤独死去,因为这种爱叫永恒。
      本以为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时时刻刻前呼后拥,免费享受着上天的优待,其实他备尝生活的艰辛和苦楚,虽然不曾食不果腹,但也百念皆灰。曲曲折折绕了一圈,原来他一无所有,包括寻常亲情,他没有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整颗心是孤独的,也从未正真关心过他人,拒绝爱和被爱,心就如同沙漠,无法生长爱,他的世界单调只剩下黑色,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出了气派的大门,站在高大建筑物的阴影里,我回头张望那栋三层的欧式别墅,门窗无一例外紧闭着,大理石地板冰凉冰凉的。
      我以为葛岩回昆明是因为赛车或是想去双廊玩玩,抑或想要阻止他名义父亲的婚礼,其实是为了他永远沉睡去的妈妈,她葬在四季常青的柏树下,周围是一片长满青草的沙地,青草齐膝,也许很多年没人去,许多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
      我追着葛岩到了他妈妈的墓地。
      他平躺在长满青草的沙地里,思念着那个在青石墓碑下永眠的人。
      “阿岩快起来呀,地上都是土……”
      他毫无反应,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像是极度劳累,三辈子没睡过觉,终于彻彻底底挣脱苦海似的。
      “阿岩……快起来呀……”
      我将他扶起,他刚脱离沙地,瞬间又软绵绵倒下去了,翻了个身继续躺着,黑色的棉质T恤后背沾满草籽,褐色的发丝间裹着片发黄的草叶。
      “哎呀……阿岩……”
      我又一次扶起他,他又一次软绵绵倒在长满青草的沙地里。
      ……
      无数次努力之后,我终于耗尽体力,无奈地放弃了那愚蠢的举动,我若他真想躺在沙地里不起,弥勒佛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帮他擦去后背的泥沙,拨出裹在发丝里的草叶。
      “这是你妈妈的照片……”
      我从钱夹里取出他遗落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安放到他的衣袋里,照片上面印着穿礼服的漂亮女郎,那是他妈妈。
      葛岩望向漂着几朵白云的蓝天,充耳不闻我的话语,待我把照片放进他的钱夹,他却突然坐起,从钱夹里扯出照片,远远地扔了。
      “阿岩!”
      我有些生气地喊道,无奈地看他一眼,困惑于他奇怪的举动。
      墓地周围有几丛野菊花,看着那半球形金灿灿的花朵,我开始采摘。
      “阿岩……把花送给妈妈吧……”
      我将采摘好的一束黄橙橙的野花递到葛岩手里,他看着那丰满的花瓣,却迟迟未接。
      我将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并屈膝跪下,拜了一拜,直起身又坐回葛岩身旁,看到脚边长满蒲公英就随手摘了一朵,为了逗葛岩开心,把一朵朵淡黄色的“小降落伞”吹到了他脸上。
      葛岩突然直起身子,冷着张脸。
      我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暗暗想:“阿岩一定是生气了,他那么难过,我还开这种幼稚的玩笑……”
      葛岩突然吹了口气,如同一阵风将蒲公英吹落到我脸上,一脸坏笑。
      “阿岩!别吹啦……哎呀……”
      我双手捂着脸,左躲右闪,只听见葛岩的坏笑声。
      虽然我从小生长在温馨和睦的家庭里,但能懂失去亲人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以为他痛苦,毕竟他无家可归了,他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只有他妈妈的墓地,其实他实实在在解脱了,其实那天他很开心,终于放下心中的怨恨,那样惬意地沐浴着阳光,即使是在荒芜的墓地旁,他终于尝试着去爱一个人了,一颗荒芜的心终于出现了点点的绿色。
      我又采了几朵蒲公英,看着那淡黄色的圆球花絮,说:“蒲公英这花还真漂亮,也别有一番韵味,随风来又随风去……嗯……就像一位风中的仙子……”
      “这哪是花,明明就是果实,它落地就生长,花怎么能生根发芽呢?”
      “不对,不对,这就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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