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大鲵不是鱼

16、饭馆 1

　　林川抬头看了良久。那是一块有些老旧的木质的招牌，上面拓了两个神形飘逸的毛笔字“越界”，字迹上镀的金粉已经被风雨腐蚀一大半了。边上有一块大概是这两年才重新换上的门牌号，用街道统一的蓝底白字宋体印刷着门派地址：和顺路255号。
　　“越界”主打的是江浙一系的菜。据徐书戎所说，他的父亲在这家店里担任主厨已经八九年了，从那时开始，他们一家就生活在这里。老板姓岳，名舒美，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烫着半长不长的头发，脸上画着淡妆，以林川的审美来看，说不上好看不好看，但眉宇间清晰地透露出一股精明的劲儿，也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店里的人不论老少，都跟着她店名的谐音叫她岳姐。林川往店门里望去，她这会儿正在一边招呼着员工干活，一边示意林川把他的东西搬到地下室去。
　　“小林子，上面的屋子全满了，你得去地下室跟人挤挤。”
　　“……”，过了好几秒林川才反应过来，“叫我？”
　　“对啊，”岳姐还有闲心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做事，“新名字，满意不？”
　　听起来像太监。林川心里嘀咕，不过终究没有说出口。
　　岳姐看他神情有些发证，以为林川这会儿正在心里嘀咕这住宿安排，大手一挥解释：“嗐，暂时的。主要是这会儿我们这其实并不缺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员工宿舍都满了，等有地方腾出来了你再搬过去。”
　　林川有些不好意思，连连点头：“没事没事，您给我活干我就很满意了，住哪儿我不挑的。”
　　岳姐看着他露出了个有些亲切的笑容：“这么客气干什么！你不是小戎的朋友嘛。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了。”
　　林川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想道自己上两份工作入职时人事部主管也都这么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告诉他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
　　“啊，忘了说了，”岳姐又磕了一颗瓜子，补充道，“那间地下室有张架子床，现在是小戎一个人在住，你让他把上铺收拾出来给你腾个位置。”
　　林川花了两秒反应了一下“小戎”是谁，有些意外地微微张了张嘴巴。
　　“啊？”
　　“怎么，你们不是朋友吗？”岳姐有些困惑，“不想当室友？”
　　林川连连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问题。”
　　只是没有想到他在这住地下室。
　　岳姐看似挺强势，但是就她对员工的态度来看，其实这是个很豪爽，对身边人态度都不赖的女人，只是没想到徐书戎作为员工的儿子，在这里会住在一间地下室。
　　他几天前还一直觉得徐书戎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因此对此颇感意外。
　　“小戎！”岳姐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过来帮你朋友搬东西！”
　　徐书戎弯着腰从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通道里走了出来。这会儿他已经换上了人字拖，两手插着兜、垮着腰，踢踏踢踏地走了过来。
　　“……姐！你说的是这个吗！”
　　林川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刚刚岳姐在招呼的似乎并不是她的员工，而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把校裤的裤脚挽成九分裤的模样，穿着一双模样挺新潮的AJ，梳着高马尾，脸颊两侧留着半长不短的刘海试图掩盖住耳朵上的耳钉，模样挺清秀，就是捯饬得挺非主流的，典型的由于被迫每天穿校服所以只能在其余地方略施小心机捣鼓自己的女学生。这会儿，这女孩儿熊抱着一摞被褥，蓬松的被褥将她整个人埋在了后头，因此她只能侧着脸看着走路。林川见状，连忙走了上去，将被子接了过去。
　　“哎！忒重了！”女学生把被褥递了过去，甩了甩胳膊发了句牢骚。
　　“叫你干点儿活！累不死你！”岳姐轻轻在女学生的脑袋上叩了一下。
　　女学生瞪了瞪眼，刚想还嘴，一斜眼看见了林川，突然眼睛亮了亮：“咦，你就是那个阿戎的朋友？你是外国人吗？还是少数民族？”
　　“不是，”林川如实否认，“就是汉族的。”
　　“欸，看起来不像嘛！”女学生嘻嘻笑道，顺手拍了拍岳姐的肩膀，“我叫岳舒颖。这是我姐。”
　　林川定睛一看，从这两人的眉眼中看出了一些血缘上的联系，于是礼貌地笑笑：“我叫林川，你们长得挺像的。”
　　“是吗？”岳舒颖有些兴趣地眯了眯眼，“我和她谁好看呀？”
　　林川以前在家的时候总是帮着家里干活，在两性发育飞速的青春期，同龄人们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心思能允许自己往这上面琢磨，也不怎么和女同学交往，因此这会儿面对这个问题他显得颇为窘迫：“都，都挺好看的。”
　　“行了！”岳舒颖的后脑勺又挨了岳姐一个锤子，“你先让人去把东西给放了，抱着这些玩意儿不累吗！”
　　“你干嘛啊！我跟人聊会儿不行啊。”岳舒颖有些不高兴地回了句嘴，看着亲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走开干活去了，跨了两步上去，吓得林川差点往后退一步。不过岳舒颖似乎没注意到，也并不在意这样的举动，只是悄悄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用精美袋子，里面看不出来装了些什么，鼓鼓囊囊的。林川此时腾不出手，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听岳舒颖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对他说道：“你……一会儿能帮我把这个交给阿戎吗？”
　　“……啊？”林川的表情有些空白。
　　“他昨天……晚自习没去，手还伤了，陈昊还让我给老师帮他打掩护，”岳舒颖有些恼怒地说着，突然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林川一时有些沉默。不过好像岳舒颖并不在意，只是抓着那个小袋子，表情有些委屈：“他最近怎么回事？他不是在躲我吧？”
　　林川木着双眼往刚刚那条小通道那儿看了一眼，刚刚踩着人字拖一晃一晃出来的家伙似乎在听到岳舒颖的声音的时候瞬间就没影儿了。
　　妹子……你可能真相了。
　　不过岳舒颖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发现徐书戎刚刚出现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但她接着歪了歪脑袋，突然朝林川道：“他昨天不会是跟你在一起吧？”
　　……林川决定不去挑战女人的直觉这种玄学范畴的东西，也不顾有没有空余的手，用下巴压住被子，腾出一只手来把岳舒颖手中的袋子接下：“……啊，我一会儿帮你交给他。”
　　岳舒颖的小雷达似乎敏感度有些飘忽不定，注意力也立刻被转移了过去：“那谢谢你啦！这人连续好几个星期上学放学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在房间门口堵人都堵不到。搞什么嘛！”
　　林川嘴上模模糊糊应着，抱着被子朝那条小通道快步走去。
　　那条通道是往下走的，尽头有一个比他人还稍矮一点的小木门。林川实在没有手敲门，只得在门外喊了一声，过了几秒，木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