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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松刺杀公主?”
皇帝霍然转身,死死盯着提前回宫复命的亲卫,语意森冷。
皇帝年届四十,保养得宜并无分毫老态,只是或许因为他实在不爱笑,所以实在又无半分可亲之色。
“他本是中宫旧仆,为何如此啊?”
亲卫的身子俯得更低,“臣见到王内监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当时王内监宣旨完毕后,说粹善宫恭皇贵妃有话让他私下跟公主交代,臣等听闻是皇贵妃的吩咐,便守在外头。但不多时,便听见屋内有女子的尖叫声和什么东西的碎裂声,臣等破门而入,就见王内监手持利刃倒在地上,已经被宫女逐风用花瓶砸死了。”
皇帝沉着脸听完,过了片刻,“隆升身边,几时有一个叫逐风的丫头了?”
亲卫忙道:“这宫女原名叫做碧玺,臣听说,现在这个名字是出海后不久公主给她改的。公主身边另有三个从宫中跟出去的大宫女,也都改名,分别叫摧霜、剪雨、存雪。”
袁皇后在隆升九岁那年给她挑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宫女陪在身边,那便是碧玺。两年,袁皇后身故前不久,又给隆升补了三个丫鬟,分别取名珍珠、翠玉和珊瑚——想必便是摧霜三人了。
“为何改名?”皇帝又问。
“臣多方打探,不曾得知。”亲卫连忙请罪,“臣无能。”
皇帝沉默片刻,最终也只是摆摆手,“公主这些年在外,过得如何?”
“公主在海外的府邸十分辉煌,不下于异域王宫——臣多方打探过,外头并无人知道公主真实身份,公主出入行走,都只说是袁小姐。”
皇帝脸色一沉,“姓什么?”
亲卫头埋得更低,“回陛下,是袁。”
昭德皇后袁氏的袁,而非天子姓氏薛。
皇帝有一会儿没说话,亲卫屏住了呼吸。
“你接着说。”皇帝过了好一会儿,冷冷地说道。
“公主初到此地时生活困窘,竟时常要把自己的首饰用品变卖出去——公主最……之时,挽头发用的是木簪。不过所幸,公主出海前曾途径青州,救下几名灾民,这几人都是青州几个大店铺的掌柜或者二掌柜。这些人追随公主,帮助公主在外经营,大约一年左右,公主便渐渐脱离困境,到臣找到公主的时候,公主的产业已经不小。”
皇帝眉梢微微一抖,“困窘?她是朕的公主,出海也不过是散心罢了,怎么会困窘?怕不是有刁奴欺主,侵占了公主的私房。”
亲卫心中一沉——堂堂皇女,生母刚刚去世,热孝中便被送走,纵使不知道当日内情的,也都会认为这是袁皇后人走茶凉,尸骨未寒呢女儿便遭变故。所以当日他得知隆升初时困窘之态时,只是暗自感叹天家无情,却丝毫未曾怀疑过。
但如今皇帝这话,竟仿佛另有隐情。
至于说刁奴。
哪里有什么刁奴呢?亲卫早就探知,隆升虽然年少,但手段着实不俗,
亲卫当初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远行宣召,但如今看来,竟仿佛不经意间被引入了皇家秘闻。
亲卫冷汗涔涔,竟不敢作答。
皇帝看着亲卫,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他登大宝二十余年,臣下这种时候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朕这里有一份当年船员宫人的名单,你照此探访,务必尽快问出当年的情况——此事原委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亲卫略想了想,“陛下,那臣探访期间,倘若临山侯……”
顾清穆是亲卫首领,亲卫中突然有一个人间歇失踪,他自然是要问的。
皇帝便道:“此事你不用管,朕会告诉休光。”
亲卫这才放心,又见皇帝再没别的吩咐,便告退出去。
皇帝在殿内来回踱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内监总管德仁道:“当年朕秘赐隆升二十八箱金银宝物,负责押送宝物的是谁来着?”
德仁躬身道:“是中宫总管王贵,也是这次派去的王松的堂兄。”
“一家子两兄弟当年都入宫了?还都在中宫当差?”皇帝问道。
德仁欠身笑道:“说是堂兄弟,但也不过是一个太爷爷罢了,早就分家了。不过王贵与这个堂弟是自小一起玩的,所以当年听说王松入宫,便托人打点,想让王松去个好点的地方。这事儿叫皇后娘娘听说了,很是怜悯,就干脆叫王松也在中宫当差——当时皇后娘娘说,‘法理不外人情,虽说宫中有规矩。但你弟弟年纪小,你带他几年,待大一点了,再分去别的宫罢’。”
皇帝听提起袁皇后,略有些出神。
过了半晌,才笑了一句,“这些角角落落的事,你倒知道的清楚。”
德仁偷眼去瞧,见皇帝并无见怪之意,这才又笑着说道:“一家亲戚不能一处当差,这毕竟是规矩。先皇后娘娘当年为这个,特意召奴才吩咐了一次,当时奴才回来也禀报过陛下。”
皇帝仰头想了想,“朕倒不记得了。”
德仁陪笑,“陛下日理万机。”
“当年朕命王贵带三十人护送这批东西,另取一道悄悄去海港与隆升汇合、陪欢嘉出海,此后六年朕却与欢嘉断了联络,莫不是王贵这刁奴……”皇帝脸色又沉了下去,“朕本以为是大海茫茫传信艰难,如今看来,八成是这刁奴欺负幼主,在陆地上便卷了东西逃了。”
德仁不敢说话。
当年皇帝私下赐予隆升的这批东西,都是皇后给隆升早早预备下的嫁妆,并非出自皇帝的内库——调动内库物品,惊动太广,但调动中宫遗物,却可以借口‘朕躬亲守、聊作安慰’。
“这王松必然是知道其兄诡计,所以才怕欢嘉回宫后告知于朕。”皇帝心中瞬间编排出了一套颇为合理的前因后果,“这两个刁奴!当年皇后待他二人如何恩厚,他们就这样回报皇后么!”
德仁不敢议论,只连声请皇帝息怒。
皇帝并不理会他,沉着脸想了一会儿,“当年王贵一行属于秘密,故而王贵并不在欢嘉的随从名册上——此事不宜再使更多人知晓,也不能查了。但王松和他不是兄弟俩么?你派人去查王松的家人,必然也有所得!”
德仁连忙领命。
皇帝安排完这件事,这才长出了口气,“你明天一早,亲自领人在宫门迎候公主,公主一入宫,即刻接来见朕——朕要让所有人都瞧瞧,隆升荣宠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