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重》半束丁香

19、第九章 再赴邺城（上）

　　1

　　“阿嚏......”住在行云隔壁的陈良打了个喷嚏，自从上次同意行云向自己请教以来，她便日日上门报道，从天亮问到天黑，连累自己无法看书，实在烦人的紧。

　　为了躲开行云，他索性每天跑去书库，等到天黑才敢偷偷回寝舍休息，心想着，那云公子连着几日扑了空，定会知难而退，另作打算，不再烦扰自己了。

　　可是.......他低估了这个人的脸皮。

　　今日天黑的早，陈良同昨日一样，从书库回了寝舍，才行到近前，发现行云那厮竟然堵在自己门口睡着了，他也不敢上前招惹，只能藏身在寝舍前的树下，只盼行云早点醒来，好让自己可以回房。

　　“呜呜呜....”一阵哭声传来。

　　低矮的二层寝舍前空地上，小韩夫子穿着花袄袄，抱着一盆枯枝，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蹲在地上哭喊个不停。

　　行云被小韩夫子的哭声吵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下了楼，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打扰了她的美梦。

　　“呜呜呜呜.....”小韩啜泣个不停，连鼻头都吸得红了起来。

　　“怎么了？”行云见是小韩公子，便也蹲在他旁边问道。

　　小韩委屈地说，“我的小金橘.....呜呜呜....被.....弄折了...呜呜呜...”

　　“谁弄的，本公子替你报仇去！”行云拍了拍胸脯，要替自己的好哥们儿打抱不平。

　　“是....岑邡...那厮....”小韩呜咽道。

　　岑邡是岑夫子的孙子，年纪与小韩一般大小，但生得身强力壮，经常欺霸学院内的其他孩童。

　　行云是怂包，本来义愤填膺的脸在听到岑邡二字后，瞬间禁了声，回转道，“你的小金橘伤得这么厉害，就算是找了岑邡，打他一顿，也没用啊....”

　　小韩憋着嘴，推了她一把，“你个不中用的，呜呜呜.......”哭得更加厉害了。

　　行云读书识字虽然不行，但哄小孩还是厉害的，她拉了拉小韩，给他擦了把鼻涕，“我给你变个法术好不好？”

　　孩子毕竟是孩子，一听要变法术，噙着眼泪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你会？！”

　　行云卖了个关子，没有吭声，举起手指，在小韩眼前打了个响指。

　　夜晚的黑幕中，随着行云的响指声，一朵小小的火花在她的指尖闪动出来，她接着又打了一下，第二朵...第三朵.....行云打得越多，火花也冒得越多，像黑夜中的星星一般，跳跃着，闪耀着，刹那间吸引了小韩的全部注意力。

　　“你真的会魔法！”小韩拍着手，高兴地叫道，“你..帮我把我的小金橘复活好不好？”

　　他将怀中抱着的花盆小心翼翼地递给行云，自己捧着脸，蹲在一旁，等着行云施法，让金橘“复活”。

　　行云接过花盆，哑然失笑，点个小火花可以，但自己如何能“复活”的了这棵金橘呀，不过为了安慰小韩，让他不再伤心，只得硬着头皮，对手中的小金橘巴拉巴拉地念了一堆什么，然后将金橘递回给小韩，点了点他的鼻子道，“我施了法术，这棵小金橘复活是复活了，但是她受伤太重，需得每日浇水才能长出新芽的。”

　　小韩将信将疑地捧着依旧是枯枝的小金橘，狐疑地看着行云，威胁道，“如果她活不过来，我就告诉我爹，你诓我帮你月考作弊。”

　　说完，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一溜烟回去了。

　　2

　　深秋的夜，凉风习习，院内梧桐树的落叶在这静的出奇的夜晚也发出了簇簇的细语，苍穹之上，一弯新月在行云间悠闲漫步，数不清的星辰也在微晕的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静谧而祥和。

　　小韩走了，行云依旧坐在寝舍前，呆呆的抬头望天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眼前一道人影闪现，遮住了她的视线。

　　“陈良？你回来了！”行云见来人，高兴地站起来，“我等了你许久，还在想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出去寻你呢。”

　　陈良看着行云，眼神紧敛，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停在了舌尖，没有说出来，只是任由行云拉着，回了房间。

　　行云将这几日攒下的一叠厚厚的字全部送到陈良房间，待陈良一字一字的讲解完后，窗外月已当中，已近丑时，行云这个学生终于支撑不住打架的眼皮，沉沉地睡着了。

　　陈良没有如往日一般，将行云叫醒，只是在收拾了屋内遍地的纸张后，扶她躺在了一旁的竹簟之上。

　　他唯恐不小心把她吵醒，轻而又轻地抬起她的手，将衣袖拨到手臂，“怎么没有.....”他心中疑惑道，继而又查了行云另一只手臂，“还是没有.....”

　　陈良困惑了，方才在院内，她明明使的是大虞圣女的五行火术，为何她的手肘之上没有雾非的纹青，“真是奇怪...”他自言自语道。

　　大虞有四大族，分别为波夜族、九黎族、皇室辰族，还有已经没落的雾非族，各族均有圣女传承，通五行之术，司族内祭祀之事。

　　陈良本推测行云应该是雾非的圣女，才会使用五行火术，故而才在她手肘之处寻找雾非圣女的纹青，但左右手翻查了个遍，在行云惨白得一点颜色也没有的胳膊上，连点纹青的影子都没看到。

　　难道她是.....陈良心中浮现出了另一个答案..遂又摇摇头，不可能，九黎族圣女在北堙之后，再无传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九黎族圣女与别族不同，其他族中圣女，仅能使五行之术中的一到两种，而九黎圣女，不仅通晓五行全术，更能召唤云雨，预知未来之事，执掌大虞神权，是国之重器，九黎圣女的传承交替，作为大虞国内最重要的机密，莫如深讳，仅有皇室中人才得以知晓。

　　大虞国内，如今局势凶险，四大族中皇室可以倚靠的只剩波夜族，而波夜族族长郎怀玉虽身居正神官位，但自恃是三十年前辅佐皇帝登基的功臣，把持朝政，居心叵测，若是能找回九黎圣女，逼迫郎怀玉交出神权，那大虞如今的局面将焕然一新。

　　“她当年走得那样匆忙，怎么可能留下传人.....”陈良沉思地看着沉睡的行云，她那张惨白寡淡的脸，在烛光摇曳之下，淡得如鬼一般，他摇了摇头，随即走出了房间，与行云换房而眠了。

　　3

　　.........

　　“你别哭了.....”开满茶花的山头，一个绿衣小孩儿蹲在草地上，不耐烦地安慰着面前啜泣不止的女子，“烦.....”

　　绿衣小男孩跑远了一些，折了柳条，又顺手摘了几朵山茶花儿，编了一个花环，递给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子，“你别哭了，这个给你。”

　　女子带上花环，破涕为笑，点了他的鼻尖，捏了捏他的脸蛋，小男孩儿有张可爱的娃娃脸，不喜欢说话，女子捏疼了他的脸，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女子的面貌模糊，嘴角有颗小小的痣...像极了行云....

　　..........

　　一觉醒来，陈良大汗淋漓，又是那个梦，又是那个哭泣的女子，她的样貌始终被一团云雾模糊住，看不清，摸不到，陈良痛苦地蜷起身子，眼神凄然，似乎是忆起了什么往事，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手中...

　　“开门，开门...”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原来是行云一早睡醒，要回自己房间了。

　　陈良起身打开门栓，门外的行云一见是陈良，不太好意思地揉揉鼻头，“那个，师兄，不好意思啊，昨夜给你添麻烦了。”

　　陈良打趣道，“无妨，我正好也想试试这东厢房和我那有什么不同。”

　　他回头望了眼屋内，东厢房确实豪华，一室一厅的小格局，比起他那一居室的小房舍宽敞了许多，不仅桌椅书架一应俱全，连笔墨文具也是多了好几套，不愧是“走后门”进来的，他朝着行云略有深意地笑了笑。

　　行云读懂他的表情，只得尴尬道“那个，师兄，吃早膳了吗？”

　　“没有，一同去吧。”

　　“噢...好...”

　　学舍的食舍之内，行云取了些馒头咸菜，正准备打包回房吃，却被陈良拉住，不得已坐在食舍的公桌上，陪他吃了起来。

　　“你吃这么快作甚？”陈良将手中晾好的粥推到正埋头啃馒头的行云面前，“喝些粥，担心噎着。”

　　“咳咳...”行云顺了顺气，咽下嗓子头卡住的一口馒头，“我不太习惯在这里吃饭”。

　　她在大衍学院常受人欺负，为了避免与人接触，早餐都是随便拿两个方便带走的馒头，一个人回房吃的。

　　就在行云左顾右盼，担心那帮“同窗”出现之时，一个嬉笑的声音就像猜中她心中的魔咒一般，出现在她身后。

　　“哟哟，难怪本公子大老远就闻到这食舍竟然有股墨臭味，原来是云公子在此啊...”

　　行云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同窗”张本怀，上次往自己身上泼墨的就是他，为了不和他起冲突，行云继续埋头喝粥，不为所动。

　　另一个同张本怀一起，尖嘴猴腮的学生尖酸道，“张公子，墨怎么会臭呢，臭的当然是人呢。”

　　“哈哈哈哈...对对对...文奇兄说的对...”，二人一唱一和，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学生过来。

　　李文奇发现了坐在行云身旁的陈良，“陈兄也在此？！”一副好心的样子，相劝道，“陈兄切勿被此小人蒙蔽，你不知道他.....”

　　正要继续说下去，陈良早听不下去二人的羞辱之词，一碗热粥泼到他们二人身上，“不好意思，我手滑了”。

　　二人来不及躲闪，顿时被烫得满脸通红，吱哇乱叫起来。

　　行云眼见他们二人如此模样，一口馒头没忍住，又喷了李张二人一脸，那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陈良趁乱，拉起行云，往寝舍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