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重》半束丁香

17、第八章 触不到的真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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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沉默间，寝室内传来高昇醒来的动静，如川枫紧张自己外甥，起身就入了寝室。

　　醒转后的高昇，表情正常了许多，不再如先前那么呆滞，他朝自己舅舅与高晏点了点头，要了杯水，喝下后，缓缓开口道“想不到，我落魄之时，还能来看我的人，竟然是.....”

　　高晏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便说道“皇兄不必如此感触，且养好身体，来日定能脱出当下之困窘”。

　　高昇苦笑一下，心知此次再难翻身，他虽不喜高晏，但现在看来也只有他能帮自己了。

　　“三弟，你无需安慰于我，眼下的情形，你我心知肚明，皇兄我实在是.....悔啊..咳咳咳咳....”高昇胸中愤懑郁积，情急之下不住咳了起来。

　　如川枫为他顺了顺气，叹道“昇儿，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如今保命要紧。”

　　“舅舅...是我连累你们了......”高昇泣道“若不是我听信了那...巫神之言，在父皇昏倒后继续以药惑乱圣驾，如今....如今..咳咳咳咳...”又是一顿猛烈咳嗽起来。

　　高晏听到高昇此言，惊觉其中竟有婉转之事，他待高昇平静后，开口说道“皇兄此番蒙难，臣弟心中确有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三弟，我如今已经是阶下之囚，你有话便问罢。”自己已经如此田地，高昇也不打算再
　　隐瞒。

　　高晏遂问道“皇兄，以你当日太子之尊，何以要行此凶险之事？”

　　高昇听罢，幽幽吐出一口气息，便缓缓开始说起....

　　数月之前，高昇奉命去下津巡查昶渠失修，沿海水患一事，途径湮泽，听闻当地有个巫神，卜卦算筹很是灵验，他猎奇之心顿起，便隐去姓名过去见了一面。

　　那巫神很是厉害，不仅算出了高昇的身份，甚至连他母亲之死的秘辛都说的一分不差，这让高昇大惊，临走前巫神送了个叫做风若的女子给他，说此女与他有缘，高昇见风若相貌柔媚，便收了做侍女。

　　本来高昇就要将此事淡忘，然而一月前，风若告诉高昇，巫神托梦于她，说皇帝要昏迷，若他在此时不能掌握朝政，就将失去太子之位，果然，不出二日，皇上昏迷不醒，这让高昇对巫神深信不疑，他采信风若之言，一面利用迷药混乱皇上，一面通知如鹤励，如首辅不愧是经历过三十一年前靖安兵变之人，即刻就决定拥立太子继位...

　　“后面的，你也都知道了....”高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朝着高晏说道。

　　如川枫扶着高昇，递了一杯水到他手上，“当时你通知父亲之时，他虽心知不妥，但无奈彼时已经木已成舟，只得破釜沉舟相助于你，太子与如家本就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当时父亲不出手，今日也定会有此一难，你不必过于自责。”

　　高昇听到此话，又朝高晏说道“三弟，皇兄还有一事，请三弟务必相帮！”

　　高晏点点头，“皇兄请说。”

　　高昇放下手中杯盏，强支着身体，摇摇晃晃地下了床，朝高晏深深地弯腰拱礼道，“那风若....腹中已有我的骨肉...皇兄....求你...你一定要救她！”他如今已经走投无路，只有紧紧抓住高晏这一株救命稻草，恳求于他。

　　旁边的如川枫大惊，“风若有了你的孩子？！”

　　高昇已然站不太稳，晃了两晃，又坐回床上，怅然道“是啊，我有孩子了”。

　　高氏王朝传到高杞这一辈，皇子中仅有高晟有子嗣，其余已婚皇子均无子嗣，尤其是太子，年近四十，与韦氏一直膝下无子，这也是一直有传言皇上要废太子的一个原因，如今子嗣有了，自己却....

　　真是造化弄人，高晏看着高昇，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一时之差，一步之遥，落成现在这个境地，也是枉然了。

　　“此女现在何处？”高晏问道，似是要相帮的样子。

　　高昇见此，赶忙答道“她不见了，皇上下令搜宫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现下行踪不明，我担心父皇在知道她的身世后会下杀手，所以那日大殿之上并未吐露实情，三弟，你一定要替我找到她！”说完又要起身行礼，被旁边的如川枫按住了。

　　如川枫看着高晏，突然说道“我父亲与葛瑞芳虽是至交，但二人并不互相信任，我埋了条暗线在他身边，已经十年，若灏王殿下能信守承诺，带回我如家孙辈，我便将此线送与殿下。”

　　高晏本就不是清高沽名之人，如川枫既然有礼要送，他也乐得收下，当即答应高如二人，将追查风若下落，替他找回骨血。

　　待如川枫与高昇惜别，已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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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皇宫，如川枫拜别高晏道“灏王殿下就此留步，既已出了王宫，余下的，我自会处理。”

　　他的罪己状此时应该已经呈到了皇上的案几之上，再不出两个时辰，圣旨也将到达如府，到那时，他将自缚上殿请罪，接受圣裁。

　　他看了高晏一眼，又拱手道“还望灏王殿下信守承诺。”说罢，便匆匆离去了。

　　高晏也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府而去了。

　　马车上，高晏脑中回想着高昇此番被贬之事，虽是他咎由自取，但从今日所闻来看，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巫神，到下落不明的风若，再到向高晟告发太子的那封密信，甚至还有尚工局内被打晕的行云和小春子，整个事件、人证、物证都穿成了一张大网，就连时间点也恰到好处，犹如一只诡谲之手在皇宫之内拨弄风云，顷刻将太子与如家一同拉下朝堂，如此神算，如此手段，实在可怖。

　　高晏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细细思索着每一个细节，企图找出破绽，整个事件中唯有一环不太对劲，那就是尙记掌柜自缢一事，正是此事，表明幕后之人发现了自己的眼线，匆匆下令斩断线索，直接导致了第二日小春子和行云的失踪，再联系那封突然送到成王府上的密信，定都是此人临时改变目的，仓皇将太子推出幕前的手段了。

　　倘若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埋下尙记暗桩，那么整个事件的发展方向，应该就是此人最初的目标，高晏沉思着，突然，他的手停止了动作，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如果行云没有发现药粉一事，那皇上还仍将昏迷，直至药效一点点消退，不出两个月，终将苏醒，而此时的太子早已把握朝政，只需要稍动手脚就可置皇上之于死地，对外声称皇帝病逝即可........

　　难道此人的目标不是太子？而是......当今圣上？！

　　这个念头闪过，高晏身形一震，额头冒出了点点冷汗，他掀开车帘，看着街边成片红透了的梧桐叶儿，在秋风中瑟瑟凋落，红的似血一般，覆盖着整条坣街，在昏黄的落日余晖中，异常妖异....

　　“主子，今日天凉，您担心着凉。”九扶见高晏探出头来，赶忙帮他将帘子放下，又取了件罩衫给他披上，“这是行云姑娘早前让凌鞘送过来的，现下正用上了。”

　　高晏裹着衣服，一路听着九扶的唠叨，终于回了王府。

　　行云早已等在门口，手中捧着昨日放在他门口的花灯，兴奋地跑向刚下马车的高晏。

　　“今日天儿冷，我让凌鞘给你送的衣服穿上暖和吗？”行云见高晏披着自己送去衣服，很是欣喜，讨赏道。

　　见他不搭话，又举起手中的花灯说道“这个花灯是我送你的，你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到？”

　　高晏停了脚步，朝着行云漠然说道，“昨日皇上已经对你起了杀意，你不能再留在这里，我已经安排了大衍学院的岑先生收你为学生，你明日便去罢。”

　　行云听到高晏要让她离开，忙拖着高晏的袖子，不舍地央道，“为何我不能留下，我不出门还不行吗？”

　　高晏盯着行云，冷冷道“你可知我在朝中树敌众多，能保你一条命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容，若此事被人告发，我阖府上下都将为你送命！”

　　他陡然间的这番话，一字一句都似雨打冰雹般将行云浇了个透心凉，她的手渐渐松开，遂又递上花灯给高晏，“....我明日便走...这个你收下....”

　　高晏没有接，推开行云，自己离开了。

　　行云怔怔地望着高晏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一旁的九扶见状，赶紧上前劝道“今日主子见了太子，想必心中不快，行云姑娘你别介意，早些歇息去吧。”

　　“可他昨日明明......”，明明对我那么好的......行云低着头，失落地想，她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的态度在一日之间可以变化如此之大，恍若两人。

　　是夜，一轮弦月高高地挂上枝头，空荡荡的□□，铺满了一层淡淡的薄霜，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行云立在□□之中，秋风萧萧，露湿衣裳，整个人也似染上了层层银霜，她抬着头，看着正对着□□的高晏的房间，房内微黄的烛光摇曳，在□□中投下几片斑驳的黑影。

　　她明日便要离开，在这寒露重霜的深秋时节，如来时一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或许是因为高晏冰冷的话语，行云心中充满感伤，她想过来与他道别，但走到近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这凋落残败的□□，远远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月儿已经被云遮住，对面房中的灯盏也被吹灭，梧桐树下的那抹身影随着天上的流云悄然隐去，只留下了一捧小小的花灯留在原地....

　　行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