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重》半束丁香

16、第八章 触不到的真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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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川枫走后，高晏坐在自己房中，心下久久不能平静，就连行云一帮人哄哄闹闹地回来也没发觉。

　　自己的母亲北堙，是大虞圣女，湮泽的主人，当年大虞天降神谕，皇帝病死，西肃借着大虞朝堂不稳，引诱雾非族叛变，北堙为了镇压叛变，投靠南陈，联合南陈大军越过清溪，压境西肃，逼迫西肃放弃雾非，然而北堙在与南陈宣王高杞合作中暗生情愫，前者在大虞平叛后嫁与高杞为妃，却不知道为何，后又在坣街击杀葛瑞芳未果，被如鹤励带禁军射杀于坣街，留下了年仅六岁的高晏独活于世上。

　　二十多年过去了，高晏仍然清晰地记着那日，母亲在给他喂下噬骨之毒，不对，是九黎蟲的时候，说那句话。

　　“活下去...我的好晏儿....你要替我....活下去......”

　　因为活下去这三个字，高晏背负着痛苦，费劲心机，花费了十余年的时间，在获取皇帝的信任后，终于可以开始收集北堙的线索，但当年坣街旧人已经悉数被灭口，九黎族封族不出，就连封式祁封式微这个两个名字，也是他派死士从大虞那边打探到的。

　　今夜如川枫所吐露之事，应是真实的，他将母亲之死的谜团推向了另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那是一封什么信，封式微在信中究竟说的是什么，竟能让皇帝派禁军将自己的爱妃当街射杀，更可怕的是，究竟何人能如此准确的把握皇帝的心思，以区区一封信就将置母亲于死地。

　　想到此，高晏的眼神狠厉，浑身杀意肆起，他要亲手将这个躲在背后，自以为可以拨弄云雨的小人杀之而后快！

　　至于如川枫说的另一件事，九黎蟲，是何种毒物，他从未听过，母妃既然把母蟲给了皇上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保自己一命而已，这么多年的蚀骨之痛让他对生命二字漠然，自己的命在谁手里，都一般无二，如果不是要为母亲昭雪，他甚至恨不得自己可以活得更短些。

　　“呵，如此痛苦的活着，要他作甚”，高晏心中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间，不知怎的，行云那张寡淡的脸突然闪现在他面前，还有今日她对他说的话....

　　只消片刻，高晏就摇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可笑一般，他此生注定是痛苦前行，任何情爱于他都是羁绊、是累赘、更是奢望，与其情根深种之时自己痛苦，对方痛苦，不如将此萌芽乱刀斩断，这样，对双方都是最好的....

　　外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似是有人进了房来，又不小心撞到了书架。

　　“疼....”行云摸摸自己的额头，九扶虽然说高晏已经睡下了，但她还是想来向他道声谢，没想到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这才不小心碰到书架上。

　　“高晏，你睡了吗？”行云小声地朝里间喊了下。

　　见里面没有回音，想必他已经睡着，行云在外间又索索地不知道弄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就悄悄地踮起脚，出去了。

　　等到行云的脚步声渐远，高晏才打开里屋的门，门外的地上赫然放着一朵小小的花灯，小鸟的模样，蹲在地上，发出微微晕黄的灯光，十分可爱。

　　行云刚刚就是为了送这个过来，才撞了书架的，真是个笨姑娘，高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他拾起了花灯，捧在掌间....

　　良久，他轻轻地吹灭了花灯，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似的，慢慢地将花灯依旧又放回原处，合上门，回去了。

　　2

　　翌日，行云一觉睡到晌午，久别的睡眠让她精神颇佳，趁着自己思绪清晰，她打算找高晏，将自己在皇宫内的经历悉数告诉他，特别是她被打晕后，迷糊间感觉到自己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又见了什么人，虽然不太靠谱，但行云却隐隐觉得此人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之处。

　　满府找了一圈，却不见高晏和九扶半个人影，听凌鞘说，二人一大早就去宫里了。

　　红墙之内，太子东宫，高昇被暂时囚禁在东宫书室，他披头散发，昨日还穿在身上的太子冕服也被宫卫扒走，就剩了件中衣挂在身上，仅一日之隔，就从尊贵的太子谪贬为连普通人都不如的阶下之囚，浑浑噩噩，似是丢了魂魄一般，坐在房中。

　　扮成高晏小厮的如川枫见到高昇这副模样，顿时泪就流了下来，高晏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对舅甥，一言不发。

　　“昇儿，我是舅舅”，如川枫拉起瘫坐在地上的高昇，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含着泪说道“你....你受苦了......”

　　高昇听到如川枫的声音，这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拉着舅舅的手，“舅...舅....”干涸的嗓子发出低哑的声音，“救救...”

　　“是....是.....我”，如川枫见他如此凄惨，控制不住地说道“皇上他...竟如此对你，如何对得起我那枉死的姐姐啊....”

　　高昇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重复说着“救救...救...救”

　　一旁的高晏倒是听到了高昇的意思，答话道“皇兄是要救谁？”

　　高昇恍惚的眼神飘向高晏，用尽力气说道“救救...风若...”说罢，耗尽体力，昏死过去。

　　高晏传了太医，将太子，不，废太子换到寝室榻上，待太医施诊之后，与如川枫一同坐在前殿内等高昇转醒。

　　如川枫为高昇所触动，心下难受，故而稳了稳情绪，起身朝高晏拱礼道“灏王殿下，请您务必要救我昇儿一命！”

　　高晏没有回话，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晾了一晾，才淡然道“谋逆大罪，可不是这么好脱身的。”

　　“如某知道，所以灏王殿下，请您务必要听我说完一件事，此事重大，听完后殿下自然知道该如何救太子了。”

　　如川枫说罢站定了身，长叹一口气，怅然道，“这件事对我而言视为家丑，但对天下而言，却是这孝景盛世的基石.....”，一段尘封的往事，随着他凉薄的嗓音，缓缓道来。

　　3

　　三十一年前，那时的高杞还是宣王，大虞圣女北堙为了击退西肃大军，平息国内雾非族叛乱，带着九黎三千将士来到南陈，寻求帮助，宣王高杞在靖城奉旨接迎。

　　或许在见到北堙的第一眼开始，高杞就爱上了这位温柔似水，又韧如蒲草的女人，郎才女貌从来都是爱情的开端，他们，也不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北堙的才情与对大虞矢志不渝的胸怀，深深的吸引了高杞，他为她所折服，甚至为她说服自己的父皇，联合九黎，一同压境西肃。

　　果然，西肃在南陈与九黎联合军的施压下，不再支持雾非叛乱，并从旻川撤出，转而与联军在邺城对峙。

　　三十一年前的中原，最强者当属大虞，其次是西肃，再是南陈，然而大虞内乱，形势斗转，西肃借机吞并了雾非族属地后，南陈也在高杞的带领下，借着与北堙的合作，将大虞属地旻川、湮泽等收入囊中，成为中原第二大强国。

　　彼时，高杞掌握了所有北境军力，还有勇猛的九黎部队，一时间军权在握，加之扩疆之功，朝堂声望连当时的太子高柏也只能望其项背。

　　曾经不曾在手的东西，一朝得之，权利巅峰的滋味让高杞欲罢不能，或许再等一年，南陈的太子之位就会易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南陈皇帝突然崩逝，太子高柏登基成了新皇帝，而此时远在邺城的高杞心中自然有了想法，恰巧此时，自己的岳丈如鹤励送了一封信给他，信中为他指明了一条路.....

　　他命九黎士兵留守邺城，自己带着北堙奉旨返回靖安，在澜州遭遇守军埋伏，幸好葛瑞芳带着左卫军前来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此事传遍北境，军中上下群情激奋，为高杞愤愤不平。

　　正在军心激荡之时，又传来高柏戗杀高杞王妃如氏一事，此事一出，如同点了一把燎原之火，整个北境摇旗呐喊，随高杞戍守边境的各部将领均发出支持高杞称王的口号，他顺势在澜州誓军，带领左卫军一路势如破竹，杀到靖安城下，就此成就帝业。

　　是啊，高柏确实密谋在澜州暗杀高杞，但葛瑞芳为何能如此巧合救下高杞，如皇后早不杀晚不杀，为何偏偏在高柏被伏击后才杀。

　　故事说到此，如川枫笑得惨淡，“我父亲在高柏身边埋下密探，利用伏击一事让天下认为高柏不公，而我那可怜的姐姐，并非为高柏所杀，她是为高杞而死啊！”

　　高晏听到此，眼神一闪，诧异道，“你的意思是.....”

　　一滴泪从如川枫的眼角划过，他点点头，“是啊，天下皆以为她死于高柏之手，但事实是，她要给自己的夫君出兵的借口，她要为膝下尚未成年的儿子拼一条活路，所以....她杀了她自己...她是自杀而死啊...一切都是谋略，都是交易.....就连那封据说是冒死送出来的信...也是我父亲一手策划.......”，没想到这位行事狠辣，杀人如芥的首辅之子，在提及自己姐姐时，竟也有如此柔软一面。

　　良久，如川枫才从悲恸中舒缓过来，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珠钗，递给高晏，“此物，是我姐姐的遗物，殿下拿去吧。”

　　高晏收下珠钗，朝如川枫点了点头，“本王会找机会呈上此物，想必皇上定会念及旧情，饶过皇兄的一时糊涂吧。”

　　如川枫拱手朝高晏行了个礼，便一言不发的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