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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七章 拨云见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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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高晏将小春子提去了慎刑司后,就带着行云出了宫,行云本想继续留在宫内,但见此形势,只得暂时跟高晏先回去了。

      高晏坐在马车上,一言未发,行云掀开帘子,回首看着渐渐远去的宫门红墙,在落日的余晖笼罩中,显得那么的安静、祥和,方才的风起云涌仿佛似没有发生一般,她突然开口打破了这场沉默,“你觉不觉得那里像....”

      “什么?”高晏坐在她旁边,侧头看着她道。

      “没什么....感觉像看了一场戏...”,行云答道,整个皇宫,就像是一个戏台,朝代更迭,主角和戏本也不断变化,那里的每个人都是戏中人,演着自己的戏,看着别人的戏.....

      高晏听她这么说,抿嘴一笑,便也不再接话,闭着眼,把头歪向一边,假寐过去了。

      待到灏王府,天色已经渐晚,二人刚迈入大门,早已等在前厅的九扶,见着高晏领着行云回来了,欣喜道,“行云姑娘,你无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主子....”絮絮叨叨正要往下说下去,被高晏瞟了一眼,瞬间收了声,再开口时,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那个...康郡王在偏厅....”

      “何事?”高晏皱起眉头问道。

      九扶的眼睛朝行云瞥了瞥,说道“是...是来找行云姑娘的。”

      高晏前行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连累跟着他身后的行云差点撞到他,她眯着眼,一脸怀疑地看着九扶,“找我?”

      见九扶点了点头,她拉了拉高晏的衣袖道“你与我同去?”

      “既是来寻你的,我作甚要去。”他从行云手里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又道“本王乏了,无事不要来扰我。”

      说罢,便留下行云,自己回房去了。

      行云拧着手,卡在偏厅进门的档口处纠结不已,自己假扮男子欺骗高昱在先,又冒充宫女石榴混入凤栖宫在后,现下终于换回女装,却突然不知该怎么面对,况且高昱几次三番搭救于她,她甚至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是不同的。

      她低头徘徊了许久,仍拿不定主意,不经意间抬头,隔着偏厅的珠帘,高昱正站在那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与在凤栖宫那日一样,眉眼之间满是柔光...行云又低下头,没来由的一阵臊红了起来。

      高昱伸手将她轻轻拉了过来,打趣道“今日我该称你是云公子?还是石榴?”

      “高昱....你怎么来了..你应该都知道了吧?”行云怔怔得看着他。

      “不知道”,高昱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还不知道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说话间还煞有其事地拱手行了个礼。

      行云见他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放心了下来,回礼道“在下行云,见过康郡王”。

      高昱又道“那不知今日的行云姑娘是否还记得,昨日的石榴是答应了我,要去赏灯的?”

      经他这一说,行云才想起,那日凤栖宫中,在他与淑妃娘娘面前答应下来的事情,不过现下自己已经出了宫,不再是石榴,那这承诺究竟做不做得数,她揉了揉脑门,没有立刻答应。

      高昱见行云正在犹豫,开口道“听说金水街将今年的灯节搬到了郊外的光华湖上,湖上架起了灯台子,又在水面放满了各式的彩灯,此时泛舟湖上,定是别有一番趣味呢!”

      “泛舟?!”听及此,行云眼睛一亮,思绪早就跟着高昱飘到了数里外的光华湖上,拉住他就问,“高公子,你那船大不大?”

      “行云姑娘为何有此一问?”被行云拖住的高昱不甚理解,“足够你我二人乘了”。

      “那再坐上三五个人,还能吗?”行云脑中开始算起人头来“你一个、我一个、高晏、九扶、凌鞘.....”

      听到她念起人名,高昱才明白过来,她这是想将灏王府的人都带上去啊..........

      高昱赶紧叫停了行云,“等等...等等,行云姑娘,船儿是乘不下这么多人的...”,他今日可不是来请灏王府同游的。

      话未落音,前厅传过来一个声音,“夫人若要游灯船,康郡王的船怎么坐得下咱们府上的这么多人”,珠帘被卷了起来,九扶的脖子伸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咱们灏王府也是有船的,乘个三五十人没问题”。

      “真的?!”行云高兴道,又扯了扯高昱,“那你坐我们的船罢,这样大家都能一起去看看了!”

      “夫人宽厚,还想着我们这些下人,”九扶看着高昱,特地加重了夫人两个字。

      “夫人?”高昱这下是听清楚了。

      “嗯,这位是我们王爷的妾室,行云夫人。”九扶装模作样地躬身回答道。

      原来高晏回房后,九扶不放心行云,便一个人偷偷听了个墙角,在听到二人打算去游湖后,心上着急,终于再忍不住跳了出来,替自家主子出头抢人了。

      行云也没管九扶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兴高采烈地跑去找凌鞘去了。

      7

      一个时辰后,光华湖上,彩灯辉映间,一艘偌大的黑色船只在湖中霸气十足地行驶,宛如一条巨大的鲶鱼,实在突兀得很,行云拉着九扶,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其他船都是上有楼阁,船桅上高挂彩灯,五颜六色甚是好看,反观自己这艘,船确实很大,但甲板上突无一物,船腹中空,人都得钻到船肚子里,才算上了船,好在高晏让人在甲板上铺了些毯子竹席之类,这才能让大家坐在船上看星星,赏花灯。

      九扶听到行云的问话,干着嗓子笑了两声,“这船是湮泽的九黎船,那边湿地沼泽颇多,所以船做成了这个样子。”

      他心中暗道,若不是为了强行打散高昱的游湖计划,自己又岂会将停在光华湖二十来年不见人的九黎船拿出来唬人,还好这船结实得很,行驶也还算自如,才没有露陷,他本以为会挨高晏一顿训斥,但没想到他也没吭声,还跟着一起过来观花灯,看来主子心中是同意自己如此行事的。

      行云晓得了缘由,也不再追问,反正她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

      如此良夜,正是赏景纳凉的好时候,她避开众人,让凌鞘取了壶酒,拿了些小菜,自己枕着竹簟,捡了个角落,躺在船甲之上。

      行云仰望着天空浩渺银河,星宇密布,身体随着船儿穿行在流光溢彩的光华湖上,微风带着湖面湿润的潮气徐徐吹拂而来,真是惬意至极,她不禁哼起了小曲儿。

      ...杨柳依依陇上,思君戚戚灞下,

      素手缝制衣甲,送别夫君离家....

      ...夕日落,雨殇殇,悠扬半生随风荡.....

      ...船儿西,船儿东,白首蹉跎往事终....

      歌声婉转惆怅,凄凉感伤,行云唱着唱着,为歌词所感,眼中噙满了泪花。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个曲子?”高晏不知何时来到了行云身旁,细声问道。

      行云梦中的那名女子,经常哼起这首小调,许是梦做得多了,自己也便会了,她睁开眼,仰头望向星空,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高晏说,“你忘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记得是谁人教我的?”

      “我听过这首小调”,高晏就着她的竹席,坐了下来,“我母妃以前经常哼起”。

      这是行云第一次听到高晏说起自己的母亲,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她开口问了起来,“你....和她长得像吗?”

      “有人说像,有人说不像,我很小时,她便不在了,所以我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子”,高晏也抬头看着穹顶的繁星说道,“或许我更像我父亲吧。”

      行云想起孝景帝的样子,那是个样貌温和的男人,笑道,“不像...”

      “噢?”

      “你像你自己...”,说话间,行云回首看着高晏,细细地扫过他的眉,他的眼,唇....就连眉角的那枚小痣也认真的看了看,“谁也不像,就像你自己。”

      听到这个答案,高晏不禁噗呲笑了出来,“这世上有谁能长得不像自己的?”

      “有啊,比如说皇宫里的那些人,他们都不像他们自己,你父亲,太子,还有你二哥.....他们都不像,都活成了其他人的样子......”行云倘然答道。

      高晏听罢,骤然停了笑,看着行云乌黑的眼睛,她的眼,明亮而清澈,盈满了天上的星辰,是啊,也只有她这不同世俗的眼光才能看到如此通透之处吧!在那红墙碧瓦之下,谁人不是掩饰着真实的自己,扮演着父子、君臣,活成了可笑的样子。

      “为何我与他们不同?”不知怎的,高晏忽然很想知道,为何行云会如此说。

      行云听他这么一问,嫣然间一双眸子光辉闪动,趴到他耳边悄声说道,“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不一样的啊!”

      比他漂亮的有玉筱,和他样貌相似的有高昱,可这又如何,人人都不是他,早在见他那日起,又或者是更久远以前,行云心中早就把他的模子刻进了心里,还有他周身的楠木气息,总是莫名让她感觉到似曾相识的心安。

      行云说出这话的一刻,高晏似乎听到了流星坠下的声音,连同自己那颗冰冷的心一起坠入了这秋夜的光华湖中,理智在告诉他,自己须得离开,但理智若能主宰,他此刻就应该待在灏王府中,而不是在这里,自她为他入皇宫的那一刻起,高晏体内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一刻蓬勃燃烧起来。

      她就这样坐在高晏的旁边,仰望着星空,松散的长发肆意在风中飞扬,偶尔一处发丝略过他的鼻尖,撩拨着他的每一处细胞,这是第一次,高晏真真切切地感受自己对于行云的喜爱,他喜爱她,是男人对于女人的那种喜爱,不允许被别人所觊觎,不允许她擅自离开,不允许.....这种感觉从高晏胸中满溢出来,太多太多,竟然让他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主子”,九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将高晏的理智瞬间拉回了他的体内,“府上有客人来了,是如川枫”。

      高晏條然间立起身子,方才那些情感在一息之间被理智骤然压回身体,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对九扶说道“回府”,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8

      主人虽已经离开,但高晏的黑木船依旧载着余下的人在湖上泛行,行云躺在竹簟上,品着小酒。

      凌鞘知道她酒量不好,偏偏无事又爱饮两盅,为了让她少惹点麻烦,给她准备的酒皆是兑了水的清酒。

      高昱自九扶点破行云的妾室身份后,一直不敢近前,直到高晏匆匆下了船,才来了行云旁边。
      “行云姑娘,呃,不对,该称你行云夫人才是。”高昱尴尬地笑了一下。

      “哪里,我才不是他的...妾室呢...”行云有些不好意思,说笑似得摆了摆手,“那日是为了赶走一个泼皮,且让我名正言顺的住进灏王府才这样说的,我哪里有这福气....”

      高昱听到这番解释,顿时眉头一松,心中不知多畅快,“原来如此,那在下想向行云姑娘讨杯酒吃,姑娘不介意吧。”

      行云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给他空了个地方,又将自己的酒杯让给他,高昱见行云不拘小节,遂接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方下喉,便知晓为何酒量不佳的行云能一杯接一杯地饮了。

      不过酒不醉人人自醉,如此良辰美景,佳人相伴,同那日一般,高昱与行云二人又开始谈天说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开了...

      话说高晏回了府,当朝首辅如阁老的儿子,已故如皇后的弟弟,如川枫正坐在前厅等着他。

      如川枫虽比高晏大了十来岁,但保养得体,看上去也就四十不到的样子,他样貌白净,身材匀称,浑身上下贵气十足。

      高晏知道,如家今日遭逢变故,如川枫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有事相求,但他实在想不出为何如川枫会来找自己,不过既然来了,他也想看看,如川枫到底用什么条件来交换。

      “如侍郎漏夜前来,可有要事?”高晏举手拱礼道。

      如川枫心知高晏因为二十年前的坣街事件怨恨如家,所以并不与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灏王爷见笑,我这个工部侍郎就是个挂职而已,今夜相扰是因何事,想必王爷早已知道,何必旁敲侧击。”

      高晏见他如此直白,便收起了一番客套,冷道“你们如家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本王只恨报应来得太迟了些!”

      “哈哈哈,灏王是个直爽人!”如川枫听罢,并未生气,反而开口道,“我来找王爷,只是想和王爷做个交换而已”

      “交换?”高晏嘴角扯了一下,不屑地笑了“我觉得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比让你如家满门抄斩,断子绝孙更让我来得舒服。”

      “王爷何不听听我的条件,再做决定如何?”如川枫转过身,从桌旁取出一柄剑,递到高晏眼前,“王爷请看,这是何物?”

      高晏的目光自如川枫取出这把剑开始,就被它紧紧地吸引住,“赤猊剑!”,他伸手接过赤猊剑,抚摸着剑鞘上刻着的古朴三足鸟图案,这把剑,正是他母亲的赤猊剑无疑。

      如川枫看高晏的神情,知道他心中放不下北堙之死,“我知你恨毒了我们如家,我也不否认当年我父亲带兵在坣街射杀你母妃之事。”

      听到此话,高晏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你既知道,就不该来找本王,本王绝不可能救你们如家。”

      如川枫似乎没听见高晏的话,直视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可知,当年她喂你服下的并非噬骨之毒。”

      他竟然知道自己中毒之事,高晏听闻,脸色一变,震惊的看着如川枫。

      “你服下的,是她从九黎族带出来,用自己骨血喂养的九黎蟲,九黎蟲分为子母二蟲,子蟲喂给了你,母蟲给了你父亲。”如川枫在高晏震惊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母子蟲一体,母子分离后,子蟲每月十五会发作,如果母蟲死了,子蟲也会死,也就是说.....”

      如川枫没有说完,但高晏知道他后面的话是什么,他垂下眼,黯然道,“如果父皇要我死,我便活不过第二天!”

      “是的”,如川枫点了点头,“王爷,现在可否听听我想要交换什么了吧?”

      高晏依旧沉着眼,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转过来。

      良久,见他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如川枫就开口说起了他的条件,“明日,我会向圣上呈上罪己状,揽下所有的罪名,包括以药混乱龙体的大罪,”他说着咬了咬嘴唇,似下定决心一般,又道“我乃如家独子,若我死了,如家断子绝孙,你也算是大仇得报!而太子经历此事,储君之位定然不保,也不会再对你构成什么威胁,请你保他一条性命,还有...”

      “你父亲,如鹤励,我定是不会饶他狗命的!”高晏知道如川枫要自己饶如鹤励不死,但此事绝无可能!

      如川枫跟随自己父亲纵横官场数十年,并非普通的纨绔子弟,他既然要高晏保自己父亲,必然会拿出让高晏信服的理由,他接着说道“王爷,你可知当年为何皇上会下令让我父亲带兵去坣街?”

      “是因为我母妃劫持葛瑞芳.......”

      “王爷聪慧过人,难道您觉得仅凭一个葛瑞芳就能让当今皇上,下旨杀了九黎圣女?她可是湮泽那片富庶之地的主人啊!”

      高晏听到此,脸色阴沉,盯着如川枫,“接着说!”

      如川枫顿了顿,接着道“圣上在坣街事件前一日,得到一封信,是你母妃与封式微将军之间的往来密信,内容是何,我确并不知悉,但圣上却是在看了这封信后才让我父亲带兵前往坣街的,王爷恨了我如家数十年,你可曾想过,将这信交与圣上之人,才是让你母妃身死坣街的凶手啊!”

      如川枫知道封式祁,高晏并不奇怪,因为在邺城时,王守业就提及过如鹤励特别叮嘱过此人之事,但封式微,自己也是在派探子到大虞后才知道其人,是封式祁的哥哥,当年与封式祁一同跟随北堙投入南陈的大虞将领之一,现在听到如川枫这么说,高晏没想到他竟然与自己的母妃还有如此渊源,这让他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

      “现下这封信在我父亲手中,若你能放过他,想必他定会依我的遗愿,向王爷交出此信,”,如川枫笃定他会为了北堙同意这个交易。

      高晏没有吭声,细长深邃的双眼打量着如川枫,如鹤励这个老贼还能有这么个儿子,也真是上辈子积福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如川枫仰天笑道“哈哈哈哈....三件要求里面,唯一最和我心意的,就是让我那蠢笨外甥活着吧...这样...也算为我那可怜的姐姐留下一点血脉了...哈哈哈...”

      高晏见他毅然打定了主意,无论自己是否出手,他明日也定会上禀揽罪,与其让事情失去控制,不如答应了他,先留下如鹤励一条狗命,尘埃落定后再慢慢收拾他。

      想及此,高晏收下了赤猊剑,与如川枫达成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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