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重》半束丁香

14、第七章 拨云见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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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云跪坐在大殿之上，偌大的寝殿内，除了太子高昇、成王高晟二人，其他皇子们都被屏退回府了，高杞披了件青色罩衣，依旧半坐半躺在床榻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什么变化，这个已经年近花甲的男人，头发花白，面容温和，但是和高晏一般，眉宇间隐约有股阴诡之气，让人退避三舍。

　　行云却并不害怕他，一双乌黑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当今的南陈皇帝，高晏的父亲，自从知道了北堙的故事后，行云在心中无数次想象过这位皇帝的样貌，他得是一个多么冷酷的人，才能派兵在坣街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妃子，儿子的母亲射杀。

　　他大概应该是凶神恶煞般，没有心的人的样子的吧，行云将心中的画像与眼前的皇帝一一比对，真是，一点儿也没猜对呢，她抿嘴笑了笑自己的浑想。

　　高杞发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真是大胆，竟敢直视当今圣上，他抬眼瞟了两眼这个这名叫石榴的宫人，她淡的出奇的脸上，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很是普通，唯独.....唯独那双眼睛...

　　“你....”如此的熟悉的双眼，高杞不禁开口出声，但随即又平静下来，那个人早已不在了，二十年前就....

　　“报...”

　　一声报字，打断了高杞的沉思，来人正是刚刚派去搜宫的御前行走中郎将王惠，想是查到了重要线索，他即刻回殿禀告皇帝道“禀皇上，太子宫内搜宫未完，但已经搜出了几个空粉盒，经太医验看，里面确实迷药无疑！”

　　他递上几个粉盒子，交与魏公公，魏公公打开盖子闻了闻，朝皇帝点了点头，确实是药粉的味道。

　　“还有...”王惠迟疑了片刻，又道“太子宫中还搜出了一套....”

　　“何物？”高杞眯着眼，骤然冷道。

　　“一套.....龙...龙袍”，王惠低头禀道，他知道擅制皇帝龙袍，等同谋逆，太子这是要谋反啊，故而匆匆回来禀告，不敢耽搁。

　　“好！哈哈哈哈.....”高杞又是一声好，进而大笑不止。

　　人证物证俱在，跪在塌下的高昇在笑声中，脸色惨白，他心知大势已去，只能伏地叩首。

　　“父皇，孩儿...”太子似乎是有话要辩驳陈述，正要脱口而出之时，门外又传来一声“报....”

　　“禀报皇上，东宫上下五十八人，除了一名叫风若的婢女找不见人以外，其余人等均已就地收押。”一名近前侍卫前来禀报道。

　　也是奇怪，太子张开的口在听到风若二字后就紧紧闭住，再不多言。

　　“去，把如鹤励给朕叫过来！”，高杞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闭上眼睛，“还有韦起，也一起叫过来！”

　　“嗻--”，魏公公得了令，弯腰退下，去殿外传旨意去了。

　　韦起就在殿外候着，片刻不到就进了内殿，他心中本就不安，入殿后，只见高杞脸色铁青，太子神情恍惚地伏地跪坐，还有面带得意的高晟，现下的事态是已经了然了七八分。

　　不过韦起历经沙场，并非一般之人，遇到这种场面震惊有余，却无慌乱，他跪下叩首道“臣韦起，叩见皇上！”

　　“将军真是尽忠职守，在殿外守了多久了？”高杞并未让韦起平身，只是淡淡地问道。

　　“自皇上昏迷之日起，老臣为守护皇上安危，片刻未曾离开！”守卫圣上乃是禁军职责，韦起答得滴水未漏。

　　高晟听到韦起此言，心生不快，想起方才在殿外被他横加阻拦，遂道，“恐怕韦将军不是守着父皇，而是防着我等皇子吧！”

　　“成王殿下，今日若不是您在殿外生事要强行闯殿，又对太子出言不逊，老臣是绝不会拦着您的。”韦起这句话一出，仿佛责任都在高晟身上，自己成了尽忠职守的良将。

　　“韦将军好能颠倒是非，分明是你担心太子下药毒害父皇之事暴露，才重兵把守勤业殿！”高晟不甘示弱反击道。

　　下药？！韦起从未听过此事，他顿时双眼圆睁，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瘫坐在一旁的太子殿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韦起全被蒙在鼓里，他惊恐道“皇上，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臣确实不知啊！”

　　高杞两眼低垂，俯看着脚下老泪纵横的韦起，刚才他那副样子，应该是不知情，但纵然如此，他依然以太子为马首，可谓可恶至极，怒道，“韦起，你不知？！朕在勤业殿昏迷近一个月，你守着殿门不让众皇子进来，你心中就没有任何疑问？就没有任何揣测？”

　　“皇上明鉴，老臣，真的不知啊！”

　　“你这是不想问，也不去想！你拿着太子令当圣旨，事事听候太子差遣，心中只有太子，你将朕置于何处！”

　　太子是自己的女婿，同气连枝之人，于情于理，韦起都百口莫辩，他只能高声喊冤，此等大罪若是担了下来，自己一家上百口人命，一夕之间都将被斩杀殆尽。

　　高杞头疼至极，不再与之辩驳，让侍卫将韦起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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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晟儿，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韦起被押走后，高杞突然朝着高晟问道。

　　高晟心知皇帝有此一问，便取出信件，双手呈上道，“这是儿臣今日一早收到的密报，请父皇过目。”

　　高杞接过信，扫了一眼道“你仅凭这封密信就敢上闯勤业殿？这信是何人所写？”

　　“父皇，此信来得甚是蹊跷，儿臣并不知晓写信的是何人，但信中所言，关系父皇龙体及我朝根本，儿臣只能抱着必死之心，斗胆行事，还望父皇原谅！”高晟说罢，俯首长拜。

　　高杞想起自己清醒之时，若不是高晟领着皇子们前来护驾，太子和韦起欲行谋逆之举也是有可能的，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凶险至极。“朕又如何会责怪于你，若非你闯宫，朕只怕.....”

　　“父皇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高晟再次叩首道，此番自己不仅顺利将太子拉下，还将大功独揽，他可真要好好的谢谢这写信的幕后之人。

　　此时，一个通传太监匆匆从殿外进来，请安后，对着高杞耳语一番，高杞看了看跪在一旁的高晟道“时候已经不早，晟儿今日辛苦，你且先回去罢”。

　　说完传了一些御食让太监领了，送他回去了。

　　高晟走后，行云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来人不是高晏又是何人，只见他一身朝服，立于厅上，身姿挺拔，庄重俊雅。

　　他这一来，行云本来昏昏沉沉的头顿时感觉清醒了许多。

　　“父皇，儿臣恭请圣安！”高晏叩首行礼道。

　　高杞见高晏身着朝服，心知他必有要事，便说道“你无需多礼，所来何事，说罢。”

　　“如鹤励，敢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高晏不称父皇，而称皇上，是当臣子问国事之道。

　　高杞眯着眼望着他道“如鹤励包藏祸心，必定是留不得的！”

　　高晏听到此，跪下叩首道，“如鹤励乃当朝阁老，权倾朝野，皇上当真要如此？”

　　“当真！”

　　得到高杞肯定的答复，高晏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交到皇帝手上，退后又道“臣有本要奏请皇上！”

　　高杞缓缓展开手中的奏折，密密麻麻，二十余条罪状，桩桩件件均是指认如鹤励。

　　“臣在此，控诉如鹤励二十八条罪状！”

　　“如鹤励枉顾朝纲法纪，孝景三十一年，如鹤励与其子如川枫，借春闱主理之便，将入围名额明码标价，张于黑市之上，猖狂至极，此其罪一也。”

　　“春闱贿案事发后，如鹤励利用职权，私自扣下靖安府尹李葵恩的奏折，掩蔽圣听，不忠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此其罪二也。”

　　“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如鹤励却徇私枉法，挟私报复，将靖安府尹李葵恩下贬至旻川，此其罪三也。”

　　“春闱贿案，影响深重，我朝莘莘学子，寒窗苦读数十年，只求金榜题名之时能一展抱负，如此虔诚之心，一朝被如氏父子毁之殆尽，动摇朝之根本，此其罪四也。”

　　.....

　　“.....如鹤励之子如川枫竟于光天化日之下，因一己之私，将义伯候高柏殴打重伤，此其罪......”

　　“.....太子监国之时，如鹤励为排除异己，将左相冯挽贬黜至湮泽，将徐来贬职至....被罢官降职之人，共计八十三人....”

　　“....还有，孝景二十年，如川枫看上澜州境内的一处银矿，时任澜州知府王铎不愿为虎作伥，拒绝其要求，如川枫竟然炮制贪污一案栽赃王铎，令王家上下成年男丁全部处斩，女子编入奴籍，几乎绝户.....”

　　.....

　　高晏桩桩件件的数着，每说一件，皇帝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几乎阴沉地要滴出血来。

　　“如鹤励呢？怎么还没来！”高杞将手中奏折甩到地上，高声喊道。

　　甫一进门的魏公公见状，慌忙跑上前来，下跪道“禀皇上，如阁老..”

　　“他这种东西，怎么配称阁老！”高杞骂道。

　　魏公公战战兢兢回到，“是，如..鹤励在接旨后....昏倒了！”

　　“真是混账！”高杞心中愤懑，随手拿起玉枕摔了个粉碎，如鹤励这个老东西，定是知道今日前来必要被追责，干脆装病暂时躲过，真是可恶！

　　殿内沉默良久，高晏见高杞终于平静下来，便道“父皇，您今日方醒，现下想必乏累，儿臣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又瞥了眼旁边跪着的行云和小春子，拱手继续道“这个宫人和小太监，皇上打算作何处置？”

　　高杞在他的提醒下，这才想起一旁跪着的两个“人证”，随口便道“那个小太监，查明户籍，全家斩杀！至于那个宫人.....”，他看了看行云，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虽举告有功，但今日宫闱内事知道得太多了......”

　　话未落音，高晏便回道“儿臣知道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