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重》半束丁香

13、第七章 拨云见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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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业殿的大门终于打开，太子高昇身着明黄色的冕服从门中现身，他面容老成，明明四十左右的年纪，下颌却早已生出白须，再经历这近一月的侍疾，不仅眼下浮肿，连额头的皱纹也横生多出了几道。

　　吴尚奇见太子出来了，高举奏折大声说道“老臣有本奏请太子殿下，臣夜观天象，紫微星......”

　　他话未说完，高昇就打断了他，“吴老您年岁已高，奏折孤且收下，其余的，改日再议吧！”

　　吴尚奇叩首，大声回禀道“太子殿下，老臣虽已到耄耋之年，却不曾昏聩胡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臣知道！天象之事关乎国运龙体，请殿下万不可轻视啊！”

　　此言一出，禁军中又是一阵骚动，在韦起怒压之下，才稍稍禁声。高晟本就跃跃欲试，将听罢吴尚奇之言，就立刻高声说道“太子殿下，紫微星式微，天象示警，动摇的乃是国之根本，此等大事岂能独断！”

　　“天象之事，仅仅是一个推测，如若此事传扬开去，被包藏祸心之人借以发挥，那才真是动摇国本！”高昇盯着高晟喝道，这高晟安得什么心，高昇最清楚，他可是恨不得扒下自己的太子冕服，自己穿上的角色。

　　“你竟如此独断专行！”

　　“那也轮不到你一个藩王来置喙！”

　　......

　　二人争执间，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高晏突然跪下叩首道“为防万一，我等皇子请求御前侍疾，以身守护龙体安康，请太子殿下恩准！”。

　　此话正中高晟下怀，他也随后叩首道“高晟同请！”

　　高昇见此状，额间青筋暴起，待要发怒，不想康郡王高昱竟带着五皇子高晨、八皇子高旻也来了。

　　日头已近当中，火一般肆意地释放着秋日最后的余威，红墙上的乌鸦有一声没一声地呱呱叫着，整个勤业殿前如块铁板一般炙热，沉闷，殿前围聚了当今南陈王朝全部已成年的皇子，如此骑虎之势令太子高昇刚要飚出怒火顿时化为一颗颗滚烫的汗珠从额头冒出。

　　“请太子殿下恩准我等侍疾！”

　　高昇面对这般情势，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但他依然没有松口，他知道，此番如果放高晟等人进去了，后果不堪...

　　高晏见高昇已经有些动摇，周围的禁军虽然在韦起的淫威下不敢妄动，但士气已然荡然无存，他心中担心行云生死，借此良机，一足当先，踏上殿前台阶，逼近高昇一步。

　　高昇被高晏这突然前进的一步吓住，紧张之余，身体反倒后退了几步，其余的皇子在高晟的带领下也跟着上前，周围的禁军将士本就在吴尚奇的一番说辞下军心动摇不已，如此一来更不敢上前相拦，反而空开一个大口子，高晟见状，冲进勤业殿，直奔入内殿而去。

　　而高晏，他没跟着众皇子入内，而是搀扶着门口神情恍惚的太子高昇一同走进殿内。

　　二人还未进内殿，白玉屏后的一声“恭贺父皇，圣体康愈！”传来，高昇脚步虚浮一下，若不是有高晏搀扶，只怕是早已跌倒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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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高晏担心高昇下令手下对行云不利，遂扶着他进入内殿，勤业殿是皇帝寝宫，孝景帝勤勉国事，故而这殿内也是书籍环绕，书架间还放着一些绿植和鱼缸，颇有文人雅士的风格，现如今这大殿的主人，当今的南陈皇帝-高杞正在众皇子的朝拜下，侧坐在床榻之上。

　　许是睡得太久，高杞精神并不太好，魏公公赶紧传了太医前来，待喝下一副醒神汤后，他揉了揉仍有些昏沉的额头，眯着眼看向最后排的高昇，轻声道“昇儿，你，上前来。”

　　高昇握紧颤抖的双手，低着头，一路跪行到前排。

　　“朕刚刚听他们说，朕昏睡第二日，便由你在监国？”

　　高昇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父皇，只略略点头道“是，父皇。”

　　“好！”高杞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陡然冒出一个好字，“真是朕的好儿子！是我朝的好太子啊！”

　　高昇一听此话，浑身上下冷汗直冒，高杞喜形从不于色，这个好字，让人难以揣测，是福是祸，委实惴惴难安。

　　跪在旁边的高晟岂能放过如此机会，他叩首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若非要事，且等明日再说罢”，高杞刚刚苏醒，脑中疲乏，不欲伤神。

　　“此事正是关乎父皇此次昏迷的原因！”高晟再次俯首恳请道。

　　魏公公端着药在一旁诧异“二皇子，您这话的意思是....”

　　高晟伏地高声禀道“不错，此次父皇抱恙昏迷并非染疾，而是有人，故意下药为之！”

　　“高晟！父皇龙体抱恙期间，均是孤在御前侍疾，你此话的意思是在暗指孤蓄谋毒害父皇吗！”高昇回头怒视高晟道，“无凭无据污蔑当朝太子，你在父皇面前竟敢如此狂妄！”

　　高晟嘴角一勾，似是成竹在胸，朝高昇笑道“太子殿下，这次本王还真有凭有据！”

　　皇帝高杞没有吭声，朝魏公公点了点头，魏公公领了旨，走到到高晟旁边，低头听高晟耳语了几句，就匆匆出去了。

　　鸦雀无声的寝殿内，六位皇子依旧跪坐在高杞的床榻之前，他俯视着自己的六个儿子，回想自己当年也如他们一般，战战兢兢地俯行在皇帝身边，揣测着自己父亲的心意，唯恐一个不小心踏离界限，皇子变囚徒般顷刻覆灭，他那时就在想他和父皇之间，父子，君臣，究竟应该选什么，是亲缘血浓于水？还是心之所向，惺惺相惜？如今，自己终于坐在这个至高之位上，他懂了，在这朱墙之内，无父无君，无需选择，唯有朝着权力二字前进，才能终成大业。

　　眼前他的这些儿子们，又有谁在蠢蠢欲动，觊觎这未来皇帝之位了，他凝视着他们一张张稚嫩的脸，有的随了他的眼，有的继承了他的眉，还有的将他的身形继承得更加挺拔，是啊，这些都是他的儿子们，都是他的血脉，刻在骨子里的争斗，淌在血脉里的对权利的渴望，又怎么可能安安静静的等待岁月的盘剥，如此甚好，那便斗起来吧，一个个打起精神，瞄准这皇位，让朕看看你们的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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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前殿的门又打开了，高昇扭过头去，紧张地盯着玉屏的入口，他的心随着渐进的脚步声跳得越来越快，一个脸色寡淡的女人随魏公公出现在了寝殿内，她身后跟着身材矮小的小太监，那人是.....

　　“奴才小春子，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小春子一见皇帝已经醒来，双腿一软，立刻伏地叩首道。

　　魏公公拉了下行云，行云才顿然醒悟，也跟着叩首道“奴婢石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行云竟然是魏公公带来的人证，高晏虽然诧异万分，但见她安然无恙，也算是放心许多，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待出了勤业殿再来救她。

　　“此二人便是儿臣的人证”，高晟朝高杞拱手禀告，他心中甚是得意，在来勤业殿之前，他依照信中所言让小厮前往尚工局的库房查探虚实，果然在内找到行云和小春子二人，小厮借着送醒神汤的功夫传了确认消息进来，他才敢向皇帝禀报，那么接下来，便要让他们指认太子了。

　　“你们二人，将下药一事速速说来，还可让你们寻个好死，若然不说，全家杖杀！”高晟对行云二人喝到。

　　“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啊！”小春子先是否认，后又反手指着行云道“是此人将药带入宫内，被我发现，她才将我打晕了的！请成王殿下明鉴！”

　　行云被他恶人先告状，气急道“好你个小春子，自己造下的事竟然全泼到我头上，你做的好事那么多，那让我来数数你那包袱里的宝贝，红宝石银盒一个，翠玉手镯一对........”

　　行云开口间将小春子这几日交换回来的物件一件件数的干干净净，完了还让魏公公前去搜他的房间，小春子知道此事无法抵赖过去，但仍不死心，依旧反驳道“奴才虽做些宫内倒卖的勾当，但绝不曾弄过药粉一类的东西，必是这个贼女子自己行事，诬陷于奴才啊！”

　　高晏听到此，嗤笑一声道“药粉？成王殿下何时说过下的是药粉？”

　　小春子不打自招，自己说漏了嘴，被高晏点破，顿时如泄了气的球儿，摊坐在地上，再任高晟如何讯问都一声不吭。

　　高晟见状，遂又转向行云问道“你可是同伙？”

　　行云俯首道“奴婢石榴，是凤栖宫宫人，绝不是此贼人同伙！”

　　早就在一旁的高昱，附声道“她确是我母妃宫内的宫人。”

　　既有高昱作证，行云便将自己昨日如何在尚工局偷看小春子与后墙之人传递药粉一事还有今日早晨巧合间听到隔墙之人的话统统说了出来，当然，给高晏传信什么的，定是掩去了的。

　　说罢行云还偷偷撇了一眼高晏，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王爷依旧还是那副面孔，毫无波澜。真是，白费自己一番绘声绘色的叙述，行云暗自道，浑然没发觉太子的表情已经阴沉地要垮下来。

　　尚工局的隔墙之人谁也不知道，就算将这人拉到行云面前，想必她也是认不得的，但尚工局的隔壁是哪儿，在座的却心知肚明---都齐刷刷望向太子，是的，从皇宫布局来看，尚工局的隔墙除了太子东宫，再无别的宫殿了。

　　“父皇，休要听这婢女信口胡诌，儿臣宫内从未购过什么药粉，请父皇明察！”高昇知道此时再不辩驳，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说话了。

　　“来人！”高杞沉着脸，唤来殿内侍卫，“去东宫，搜！”

　　他能容忍太子鲁莽，能容忍他愚钝，甚至能容忍他在自己昏迷仅二日就监国，但弑君谋逆，却是他断断容不下的！

　　太子一听搜宫，顿时瘫软下来，整个人无力再辩驳，垂手跪坐在地上，低头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