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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没想到刚过半天,秦老太太就为自己中午的不在意后悔了。以前家里除了咸菜疙瘩几乎也没剩过什么菜,老太太临出门时不放心,特地把那剩下的肉盖好后连陶碗放在半盆冷水里浸着,觉得怎么着也不会坏,安安心心去干活了。中午吃得好,下午去田里做活都觉得有力气很多,不会动不动就浑身乏得没力气,比平时多干了不少活。等高高兴兴回到家准备吃晚饭,就见着孙子笑眯眯端出中午盛肉的陶碗摆上桌,见着这个笑容,老太太第一感觉就是不对劲。她的预感没有错,果不其然,秦渊下一句话就是,“祖母,我就说了吧,这东西不能放,不吃完到晚上就得坏掉了。您看,这不是已经变质起泡了。”

      老太太就着傍晚的微光定睛一看,肉汤里果然泛起了点点绵密的小气泡,感觉不太对的样子。秦渊还在旁边继续念叨,“你们都不吃,我哪好意思在旁边吃独食。这下大家都不吃,东西可不就得坏。咱们家也不富裕,能有多少东西能浪费啊。”这话说的秦老太太简直心口直犯疼,她不死心,凑过去闻了下,觉得也没什么馊味,满含期待地挣扎,“这闻着也没坏,热热应该也能吃啊。”秦渊也心疼,可家里长辈老这么着苛待自己,他劝不动也掰不正,只能用点狠招了。“都起沫了,不可能还好端端的,这要是吃出病来,请个大夫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老太太是听不得“生病、大夫”之类字眼的,听到都要头皮发麻,原本要去热菜的脚步顿住了。眼睁睁看秦渊捧着碗往门口小渠边走,眼看秦渊就要把肉往水渠边到,阿香终于站不住了,带着哭腔就追了出去,“哥,你别倒,我身体好,不会吃出病的,病了也能扛过去。”一边说一边哽咽出声。秦渊摸摸她的额头,轻声安慰:“莫哭,以后哥哥还会给你做。下次再有好吃的,你该吃就吃,别怕祖母说,不要都留给哥哥,你是老幺,多吃点才能长大。”小姑娘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不住打着哭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秦渊牵着手把她带回去,细细擦干净手脸,拉着小姑娘又坐回桌子边。餐桌上气氛很沉闷,秦老太太也不说话,冷着脸“呼啦呼啦”喝着麦粥,李氏和阿娟也吓得不敢吭声。秦渊看了看桌上每人都分了一块的麦饼,再看看两位长辈面前不再稀到能照出人影的粥水,微微勾了勾嘴角。

      一家人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吃饭、洗漱、睡觉,老太太不开口,其他几人都是悄悄用眼神交流,不敢弄出一丝声响来。中秋这天刚给富贵楼送过货,接下来这两天也不用再去镇上,早上收了黄鳝笼就没什么事了。秦渊想了想,还是往田里去了。李氏性子跟面团似的,就是任人捏扁揉圆的份,老太太要是心里不痛快说两句不好听的,她也只会偷偷抹眼泪。这火是秦渊烧起来的,他也不好意思让别人遭罪,只好自己在旁边看着点,好及时救火。秦老太太看他过来也不做声,继续闷头做自己的事,李氏倒是冲他笑了笑,看他在那抹汗还拿了点水给递过来。秦渊接过水,悄悄问李氏:“娘,祖母有没有气消了点?”李氏忧心忡忡地往老太太那看了眼,叹了口气,“你祖母估计也不是生你气,就是看不得你浪费那些金贵东西,再加上你说看病的事,心里有些不舒坦。你可别再做什么事让她不高兴了,她年纪也大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秦渊乖乖停训,跟在后面拔草去了。

      最近身体养的不错,秦渊不像刚开始那样忙一会就要虚脱,就这样忙忙歇歇也坚持到了最后,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赶回家吃早饭去了。家里两个小丫头知道祖母心情不好,乖的很,等他们回来时,昨天的换下的衣服都洗好晾上了,这时候正在厨房做早餐。阿娟虽然才十三岁,但在这时代已经算半个大人,对做饭很熟练,这时候正把擀好的面叠在案板上切成细细的面条,见秦渊过来,有些羞涩的笑了下。秦渊看了眼,发现灶台上还发了洗好的青菜,知道这是打算做青菜面了。眼看着水已经烧开,面条也要切好了,秦渊去碗柜那边把陶碗那里出来,然后捧着盛油渣的小陶罐,把每个陶碗里放了两块。青菜素面煮起来快得很,没一会就熟透了。这时代的人们吃的粮食都比较粗糙,上了年纪的人鲜有牙口好的,吃东西都喜欢软和些。等面条又闷了会,秦渊才把面盛起来,招呼两个妹妹端到桌上。

      餐桌上照样没人说话,一个个都低头扒面。过了一个多月苦日子,秦渊也渐渐适应了这边贫乏的生活条件,甚至能从中咂摸出点乐趣来。比如他现在吃的青菜,就不像以前菜场那种怎么煮都是咯吱咯吱口感的绿叶菜,这个很容易煮烂,有点绵软清甜的感觉,很合他的胃口。当然了,不管青菜再怎么好吃,没有肉他还是没法忍。油渣虽然少,但也勉强能糊弄自己了。

      饭桌上没人聊天,吃起饭来就很快了,更何况吃的是软和的面条,不一会也就见了底。李氏看到碗底的油渣,怔了下,条件反射似地夹起来要往秦渊碗里送。这时,一声很刻意的咳嗽声突然响起,李氏伸出去的筷子顿住了,下意识望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老太太板着脸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把自己碗里的油渣捞出来吃了。李氏想到昨晚的事,再看看婆婆的动作,有些木讷的脑子总算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点什么,讷讷收回手来,忐忑地盯者婆婆看了会,终于有些犹豫的把自己碗里的油渣吃下去了。两个小丫头有样学样,美滋滋地把一碗面吃了个干净。

      这时节田里的豆子都已经长得差不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收,田里的活其实也不算重,也就早晚去地里忙忙就行,其他时间都在家里做其他事,李氏正好趁着这点时间做点要给秦渊做双鞋。秦渊最近往镇里跑得勤,虽然没坐牛车省了铜钱,可着实费鞋子。他拿鞋子本来就破,鞋帮上都摞了好几层补丁,原本纳得厚厚的鞋子,脚掌和脚后跟那里也磨得只剩薄薄一层,走起路来都磕脚。李氏早看在眼里,终于空出点时间就赶紧给他做个新的,速度快的话还能赶得在旧鞋子彻底坏掉之前换上。

      家里那些实在没法穿也没法改的破衣服之前都在柜子里收得好好的,这时候拿出来剪个大致鞋样,一层层用熬好的浆糊刷浆。等弄好□□片布板晾干了,再慢慢纳鞋底。这个活急不来,李氏性子也慢,不慌不忙地一边等布板晾干一边去房里把搁置许久的被子、冬衣拿出来晒。老太太吃完饭也没闲着,拿着家里挖菜的破镰刀出去了趟,回来就拖了捆细竹子,一点点把院子里快朽掉的篱笆换下来。

      家里的篱笆都是树枝和竹子扎起来的,时间一长,风吹雨淋的,就很容易朽掉。院子里种了那么些菜,要是篱笆真坏了,免不了被村里的鸡鸭祸害。昨天晚上刚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现在地面还是湿的,趁这时候换篱笆会比平时省事些。那些拖回来的竹子都太长,不可能直接往土里插,得先砍成差不多长的小段,这个砍起来也要费点力气。秦渊怕老太太累着,很自觉走上去准备接过砍竹子的事情,这样两人分工做起来也快些。谁知他跟老太太搭话,老太太根本不搭理。他作势去拿老太太手里的破镰刀,老太太头也不抬地一侧身躲过去了,连个正面也没给。得,这是还没消气。秦渊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站起身想想还有什么自己能做的活,最后还是决定去挑点水算了。一直闲着会显得自己有点碍眼,说不定得更惹老太太生气。

      刚拿起扁担和桶走到院门口,迎面碰上个面容可亲的圆脸妇人。离着好几步远就笑着跟他打招呼:“渊哥儿,这是要去挑水呢。先别急着走,婶子给你带了点东西。”说着已经走到秦渊面前,一边往里走一边跟屋里李氏和老太太打招呼。老太太这两天虽然在家里一直冷着脸,可对着外人是不好给人家脸色的,直起身很客气地迎了上去。那个妇人是个活泼性子,一边拉着秦渊的袖子往里走,一边嘴里一刻不停地说着话:“昨个中午渊哥儿给咱们家送了好多肉过来,我要是在家怎么也不能收啊。可家里阿南那孩子跟他爹似的都是木头疙瘩,别人给他,他还真就推都不推一句。等我到家一问,都被他偷偷吃好几块了,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再给端回来。这个正好今天我们家弄了个兔子,我想着也送点过来给你们。”

      这段话说出来,老太太刚听到第一句话就表情一滞,凭着多年的客套功夫堪堪没有当场失态,条件反射般准备来一套你送我推,你再送我再推,如此再三,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的流程。可这妇人估计是不耐烦搞三推四请这一套,刚听秦老太太开口推拒,她仗着腿脚利落,笑眯眯直接进了秦家厨房,把兔肉往灶台一搁,连碗都等不及换,留下句:“我这家里还有事,就不留了。”风风火火地就这么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拍拍秦渊的胳膊,招呼他常过去找阿南玩。一套动作干脆利落,都不给人什么反应时间。这还是秦渊第一次见张南的母亲,一开始还觉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张南和母亲的反差也太大了,这时候见识了这婶子干净利落、直来直去的处事作风,不由笑出了声,感觉不愧是一脉相连的一家人。

      这一笑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可听在老太太耳朵里就刺耳了。老太太本来就在气头上,这下更是火上浇油,气得她直接捂着胸口就往厢房里去,进房间后把门帘一摔,差点砸到跟在后面的秦渊脸上。秦渊有点忐忑,之前看着老太太面色有点发白,他真怕自己把人家气出个好歹来,这时候也管不了太多了,赶忙跟了进去。

      房间里,老太太捂着胸口斜斜靠在床头,见秦渊进来了,她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皮,背过身躺下了。秦渊扫视了房间一圈,从角落里搬了个小矮凳过来,往床榻边放了坐过去。

      “祖母,我错了。您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吧,别自己生闷气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戳到了什么点,老太太噌一下坐起身子,“打你?我管得了你吗!一言不合就把肉倒了,你不知道那有多金贵啊!我这辈子也没吃过几顿肉,你倒好,就这么眼睛眨都不眨给倒了,你这是跟谁置气呢?还不是要故意气我来着。”

      秦渊叹了口气:“祖母,那不是因为变质了我才倒的嘛。咱们要是中午一家人吃了,就没这些事了。”

      一说到这,老太太原本满涨的怒火像是被淋了场雨,火苗被瓢泼的大雨一下子吞没进去,就留下一地狼藉的灰烬,原本气得火灼火燎的胸腔也开始冷了起来,“我们中午没吃,还不都是为了省给你吃。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对你好还成错了吗?”

      见老太太明显有些伤心了,秦渊心里有些难受,可道理还得讲:“祖母,我不吃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吃上肉,也是为了你们好。可您看,您这不是也生我的气吗?可见啊,想对别人好,也得看方法对不对。”

      这几句话一下子把老太太噎住了,她想再说些话反驳自家孙子,可想想孙子说的其实也有点道理。她这么一下子愣住了,在那里若有所思起来。

      秦渊看老太太这表情,感觉事情有缓和的余地,起身往床上坐了下,离老太太更近了些,用手抚了抚老太太的后背给她顺气:“祖母,您可不能气出毛病来,您要是气着了,我得心疼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指望您,您要是病了,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你主意那么多,哪里还要我教你怎么办?”态度虽还不好,可总算是缓过来了。

      秦渊被说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继续给她顺气:“那您在这歇会,我去把院里篱笆弄好,您就别动了。”

      一说到干活的事,老太太精神了,麻利爬了起来,“指望你去扎篱笆,到时候弄得歪七扭八还得我重新弄,不够麻烦的。”边说边趿拉着鞋子往院里去了。

      张家送来的兔肉是腌过的,可能兔子本身就不怎么肥的缘故,腌久了后稍有点柴。做菜的人手艺也很一般,只是放了点黄豆简单炖煮了一下,不过味道倒是挺香。李氏和老太太牙口不好,对这腌兔肉实在是无福消受,吃了一两块就放下了,只拣着菜里煮烂的黄豆吃。这次没有长辈明里暗里拘着,还有哥哥时不时夹几块肉过来,两个小姑娘吃得极开心,阿香连昨晚的伤心都忘光了,拿着根排骨嗦得津津有味。

      下午等日头不那么晒了,秦渊捧着洗好的陶碗去张木匠家还碗。最近气温渐渐降了下来,村里人也没前段日子那么忙了,一路上树荫下三三两两坐着些人一边纳凉一边聊天,不过没几个和他打招呼的,看到他就撇过脸去。估计怕招上秦家会再被借些钱过去,庄里人也不富裕,实在不敢担这种风险。秦渊只装作不知道,有那么一两个跟他打招呼的他就笑眯眯应着,躲着他的他就当做没看到,就这么一路到了张家。

      张家的门照旧还是大敞着的,张南依旧在那颗桃树下做着木活,不过今天旁边还有个中年汉子也拿着刨子在忙活,是张南的母亲。昨天见过的张母在院墙边摆了个矮凳,拿着针线做鞋垫。秦渊手指在院门上扣了两下,张母听见声音,抬头往门口张望,见是秦渊过来了,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满脸笑容的招手让人赶快过来,顺带不动声色地踢了踢专心干活的两父子。父子俩干活干的好好的,被踢了一脚打断了,齐齐茫然地顿了下,看了眼张母,然后顺着张母的指示,动作一致地往外看去。见有人来了,张父就那么一点头,权当打过招呼了,知道秦渊不是找自己的,复又低下头忙活起来。张南见是秦渊过来了,抿嘴笑了下,把手边的东西归置好,起身走了过来。

      秦渊抬手示意自己手里拿的碗,开口道:“早上婶子送了兔肉给我家,碗没有拿走,我现在正好送过来。”

      张南没有伸手去接,直接把他带到堂屋,示意秦渊直接把碗放桌上先别走,自己拐到院里匆匆打了盆水洗了手脸,将之前粘上的尘土、木屑清洗干净,顶着一脸水汽进来了。

      “秦金叔又过来找我了,说要买十个黄鳝笼。我说了价格,他也同意了,挺着急的样子。”

      估计是眼看天气开始变冷,能下水的时间也不多了,想趁这段日子赶快捞点钱,这不就着急起来了。

      “那你抓紧这个机会多卖点给他,从他那赚点钱。”

      张南仔细观察了下对面人的神色,见秦渊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完全放下了心,很认真地点头保证:“那我现在开始做笼子,等他过来了都卖给他,两文一个。”

      对张南的话,秦渊是完全相信的,他也没有久待,和张南又聊了两句后,跟张家两位长辈打了招呼就走了,临走还被张母塞了一个黄橙橙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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