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唐门园子

4、第 4 章

　　这次笼子比昨天做的多些，一共十一个，是张南用绳子串好拎过来的，送过来的时候秦渊正在焙知了。油炸是别想了，只能撒点盐，放铁锅里用小火微烤，不一会就散发出一股夹杂着草木清苦的肉香味。看到张南过来，秦渊夹起一个焙好的知了，热情地邀请这个帮了他大忙的少年品尝。张南看着面前伸过来的，看着像虫子的不明生物，面色一片空白，忙摇头跑掉了。秦渊在后面“哈哈”笑出声来，把筷子里的知了递到烧火的阿香面前，小姑娘乐滋滋的叼起来吃了，看来这东西还是有人捧场的。门外洗衣服的阿娟也被他喊进来分了一个，剩下的就放在一边等午饭再吃了。

　　秦家今天的午饭也还算丰盛，稀饭、麦饼、泥鳅青菜汤还有一小碟知了。秦老太太看了看那碟焙知了，再看看做出这种吃食的自家孙子，面色有些古怪，筷子动都没动一下。倒是李氏很捧场，吃了两个，看着还挺满意。剩下的都被三个半大孩子分了，也算是补充了下高蛋白。这几天吃得还算丰盛，效果也很喜人，两个小丫头蜡黄的脸都带了点血色。

　　笼子多了，抓到的黄鳝也多了起来，张南送上些，家里也吃一点，剩下的都放在木盆里，放点水养着。这些东西生命力顽强，放个几天也精神抖擞的。趁着这天逢集，秦渊早早起床，把黄鳝都装进木桶里，然后拎着往集市赶。这里的人都喜欢赶早集，去晚的话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秦家离集市太远，他又实在出不起坐牛车的钱，只好在天色还未大亮时就出了门。幸而这几天饮食好，身体养壮实了些，不然提着这些东西他还真不一定能坚持走这么远。到了地方时，他已经喘得不行，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点腥甜味。

　　在一个卖鱼的鱼摊旁边找了个空位，秦渊坐在地上喘匀了气，然后用一条泥鳅跟旁边的卖鱼汉子借了个木盆，将桶里的黄鳝往盆里一倒，等着客人上门。他前一晚跟老太太询问了下定价的事情，秦老太太也没见人买过这东西，实在拿不准，最后准备着先按猪肉的价格卖。虽然秦渊自己所在的年代，黄鳝的价格可能是猪肉价格的两倍有余，可在这里还真不一定能卖上猪肉的价。无他，大家普遍都太缺油水了，对脂肪的渴望剩过其他。以前听家里长辈忆苦思甜，说年轻时看到晾凉的猪油都能直接喝下去，半点都不觉得腻得慌。当时秦渊还觉得略有夸张，现在倒是明白这半点没有吹牛的成分了，他觉得自己也能喝一碗下去。

　　这镇上三天一个小集，隔上十天是一个大集，这次正好赶上大集，周边需要买卖东西的，一般都趁着这时候过来，集市上的人也就特别多。秦渊卖的这东西虽然算得上新鲜，可愿意出猪肉钱买的还真没几个。来了几个问价的，知道价格后都摆手走了。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天也越来越热，眼看无人问津，秦渊有点头疼。他索性不再等下去，把东西往桶里一倒，拎着往镇上酒楼走去。这镇子不算大，酒楼也就那两家，秦渊直接去了最近的富贵楼，他拎着这些水产，不好直接进大堂去，四下观察了下，转而走到了后门。

　　这地方连着厨房，门口有个婆子在洗菜。秦渊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婶婶好，我这边有些水产想买给富贵楼，婶婶能帮忙喊下采买的人过来看看吗？”那婆子没停下手下动作，只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秦渊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堆起笑容，“麻烦婶婶帮忙跑一趟，不管成不成，我都送您一条黄鳝，成了的话我再送您一条，您看怎样？”那婆子脸色明显松动些许，扯出个笑容，甩甩手往后厨去了。

　　不一会，一个扎着围裙，挺着肚子的富态圆脸男人走了出来，满脑袋热汗，还没走到近前，大嗓门已经传了过来，“哪里来的小子，不知道咱们楼里的东西都有专人送的吗？”看这人满脸通红，一身油烟味，看着估计是酒楼的厨子。秦渊听了他的话也不泄气，把桶里的东西递出来给这位看了看，卖力推销起来：“打扰您了，师傅。我这里刚抓的这些黄鳝，劳您掌掌眼。这时节正是肥美的时候，做菜滋味绝佳，在店里卖了肯定不少人愿意尝鲜。”见对方挑挑眉，有些感兴趣的样子，秦渊继续磨嘴皮子，“您要是愿意收，我保证只供您这一家，翠锦轩那边绝对不会有。”对方哼笑一声，擦了把满脑门的热汗，让秦渊等着，自己转头往酒楼前厅去了。之前的洗菜婆子看在黄鳝的份上解释了下，“这是楼里大厨朱师傅，这会估计是去找李掌柜的了。”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宝蓝绸衫的国字脸中年人跟着朱师傅过来了，应该就是那婆子口中的李掌柜。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李掌柜看着秦渊这一副寒酸打扮，没有像之前两人一样冷淡，笑眯眯地问了价格。听秦渊说到五文一斤时稍皱了下眉头，跟秦渊确认了下每三天能送多少货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算盘拨弄了下，就开始跟秦渊讲价。最后定下了四文钱一斤，每三天送一次货，直到天气凉了抓不到为止。除去给洗菜婆子的两条，剩下的撑了下重，一共八斤多些，秦渊直接收了三十二文钱，欣喜地拿着在这个世界赚到的第一桶金走了。

　　拿到钱，第一件事是去肉铺花五文钱割了一块板油。秦渊真是过怕了做菜都找不到一滴油的日子，哪怕回去要被老太太念叨败家也认了，痛快利落的在猪肉铺子里选了一块最厚实的买了。买板油时算得上大方，可等到回去又心疼起一文钱的车费了，最后还是走回去的，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回到家时，时候已经不早了，秦老太太和李氏都已经从田里回来，家里两个妹妹早早准备了午饭，就等着秦渊回来吃饭。因着自家儿子以前很少一个人出门的缘故，李氏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一直坐在院门口槐树下等着，时不时朝村口方向张望下。见秦渊回来，满是疲色的脸上浮起笑容，忙上前去把他手里的木桶接了过来。见人已经回来了，老太太招手让大伙都过来吃饭，指挥两个孙女赶快把碗筷摆上。

　　秦渊就早晨出门时吃了块麦饼，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他没急着吃饭，先把那块猪板油还有口袋里二十七文钱摆了出来。桌上空出来的一角被这些东西一放，显得满满当当的。一时间没人说话，过了会，秦老太太才有些不确定地开了口，“阿渊，这些都是你今天卖东西挣的吗？”旁边李氏还有两个小丫头齐齐看过来等着他回答。秦渊看着这四双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老太太伸出手，将那一小串铜钱一枚一枚拿起来轻声数着。就这么重复数了三四遍，老太太脸色终于浮现了一抹笑容，叹了口气，“我孙子能赚钱啦。”那种欣慰又心酸的语气，听得秦渊心里也酸涩起来。其实也就二十来文钱，可对这个家来说，象征着一条新的赚钱门路。

　　边吃饭边絮絮叨叨问了下今天卖东西的经过，明白那些黄鳝的价格后，秦老太太立马拍板决定，之前家里每天固定吃几条黄鳝习惯就此取消，以后抓到的都存下来卖钱。想到自家前段时间吃掉的好几文钱，再看看秦渊拎回来的板油，把老太太心疼的笑容都浅了许多，不免又念叨了秦渊几句。秦渊笑着听了，也不说答不答应，就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饭。

　　天气热，肉制品不能放时间长，午饭吃完刚洗完锅，秦渊就开始清洗板油准备熬猪油。以往怕热老是躲活的阿香欢快的抢着过来烧火，就等着熬好的时候能先分一块油渣。将洗好的板油切成一个个小块，就着一小碗冷水一起倒进锅里，然后盖上锅盖焖一会。等水熬开，锅里已经散发出油脂香味，再慢慢用勺子不断搅拌。锅里的板油在高温下不断缩小，带着些微琥珀色的猪油伴着欢腾的细小气泡渐渐不断抢占着空间，渐渐成了主角。等板油都收缩成油渣，捞出来控一控油再撒盐一拌，馋得阿香不断探出头来往这边张望。现在其实也不用烧火了，秦渊招招手把人喊出来，让她把阿娟也一起叫过来，自己把锅里的猪油盛到陶罐里晾。一斤板油滤出来的油渣也没多少，就那么一小碗，三兄妹一人分了一块，剩下来的都放到厨房好好收起来。刚出锅不久的油渣尚带着余温，放进嘴里有些烫口，一口咬下去，咯吱咯吱冒着油花，满是鲜香焦脆的滋味。秦渊吃完舒了口气，感觉为了这点口腹之欲，苦点累点也没关系了。

　　有了赚钱的路子就有了盼头，秦家两位长辈之前那种紧绷的状态终于有所松缓。赶在中秋前，家里终于攒够了还秦顺高利贷的钱。还完钱的那天，老太太又抹了次眼泪，哭完后欢欢喜喜地跟邻居家换了几个鸡蛋，亲自下厨做了盘炒鸡蛋，这还是秦渊过来后第二次在这个家看到鸡蛋。上次的荷包蛋都进了他的肚子，这次总算全家人都能吃上些了。可惜两位长辈就意思意思吃了一筷子，剩下的都留给了三个孩子，弄得秦渊也没好意思多伸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