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唐门园子

2、第 2 章

　　到最后，家里也没拿出还钱的铜子来，秦顺拎着家里剩下的小半块腊肉嘟嘟囔囔地走了。这一小块腊肉还是李氏的二妹妹偷偷瞒着家里人给姐姐送过来的，李氏都还没吃上一口，就这么没了。秦渊有些不明白了，村里这么多人，老太太一个精明人怎么就跟秦顺这个吸血鬼借钱。

　　“当初你祖父生病时，村里能借的人家都借得差不多了。那些钱到现在还没有还完，我也实在没有脸跟人家再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跟那人借了。”

　　秦渊听了秦老太太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了。既然问了，那干脆就问个清楚，“那咱们家在外面还欠了多少钱？”

　　可能是觉得自家孙子这个年纪也不算小孩子了，老太太之前不愿意跟他多提的事，这时也不再瞒着，“之前给你祖父治病借的钱那些没有利息，一共剩下一千七百八十二文没还。再就是你四爷爷家借的这些了。”说完，这个一向坚强的秦老太太也不禁红了眼眶，扭过脸，低头闷不吭声地流眼泪。

　　可能受了原身的影响，秦渊看到秦老太太为难的样子，心里也一阵不好受。他占用了原主的身体，得到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已经是占了大便宜，理所应当要承担原主留下来的责任。想着家里人干瘦蜡黄的四张脸，看着家徒四壁的茅草房子，秦渊一下子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可真是不轻。

　　这时节刚立秋后不久，秋老虎的势头还没过去，天气热得很。等明晃晃的太阳终于往西偏去，日头不那么烤得人难受了，秦老太太喊了李氏一起，又要往田里去。秦渊觉得自己除了身体虚些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也跟着一起去了。老太太原本想让他再躺躺，可秦渊哪里躺得住。秦家之前也租过别人的地来种，虽然赚的少些，也还算过得去。可现在家里这老的老、小的小，也没人再把地租给他家了，也只有自家的两亩旱地还在种。地里每年种两季庄稼，一季麦子、一季黄豆，这时候地里面的都是黄豆。秦渊小时候也是在农村长大的，虽然没怎么接触过种地这门学问，可看得也不算少。那时候每年七八月份的时候，家里长辈从大豆田里回来时总会连着豆杆看砍下一小捆来，放到门口有穿堂风的地方让秦渊慢慢剥毛豆。印象中，一根豆杆上能挂十几个豆荚都是少的，再看看这时候面前这结得稀稀拉拉，看着瘪瘪的豆子，秦渊就有种无力感。

　　下午来田里主要是为了除草，家里的锄头只有两把，没有多余的工具可以给秦渊用，他只能蹲下身一点一点拔。还没过去一会，整个人就开始腰酸腿麻，再加上被豆秸秆挡着的地方闷不透风，蹲在田间像是进了蒸笼，滋味真是谁来谁知道。汗水从发丝里哗啦啦往脸上流，擦都擦不过来，整个人都要虚脱，后来还是李氏发现他脸色不对，硬把他赶回家了家。秦渊拖着发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回了家，家里也没人，两个妹妹出去打猪草了，秦家虽然没养猪，但是能用猪草从养猪的人家那里换点吃点，聊胜于无。他也无事可做，歇了会后四处看了看，见厨房的水缸没水了，便拎了桶，去村口那边担水。

　　到了水井边，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在那取水，印象中是村东头张木匠家的儿子，叫张南。那人和原身差不多大，也是十五岁。这年纪的少年人正是身体抽条的时候，可井边那人却不像原身这么单薄。大概是做多了活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很结实，露出来的胳膊上有薄薄的一层肌肉，看着柔韧有力。看到秦渊过来，少年腼腆笑了下，把已经打好水的两个木桶提到一边让出地方，也不走，就在旁边安静站着。秦渊也回了个微笑，把木桶吊了下去装满水，握着井绳就往上拉，然后尴尬的发现自己没能拉起来。

　　“我来吧。”旁边还没离开的张南轻轻把秦渊往旁边推了推，接过井绳，三两下把吊在下面的木桶提了上来，接着又把另外一个木桶也接了水拎上来。不等秦渊道谢，他又开口道，“我娘说你病了，我帮你挑回去。”秦渊原本想等少年走后再把水倒下去些，这样每次挑少挑点，多来几趟就行。现在张南愿意帮忙，他也没推脱，笑着到了声谢。这人真是极腼腆的性子，被人道谢脸有些红，也不接话，挑着水就往前走了。

　　帮着把水装进水缸，张南还想帮着再去挑几桶过来把缸装满，秦渊连忙阻止了，再这样下去，他也要脸红了。见秦渊是真的不想再让他帮忙，张南抹了把额头的汗，笑了笑就这么走了。秦渊像是被这笑容感染了，不由也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出去跑了一趟虽没出什么力，可也弄的一身汗，秦渊拿水瓢舀了一瓢水出来，喝了口，清甜又冰凉，整个人舒服地呼出一口气。他擦了擦汗，然后出门去屋后烂草堆旁去挖蚯蚓。这村子之所以名叫沙咀村，是因为它地处河滩口这个位置，水源充足，附近小河、小塘自然是不少的。村里人偶尔也会下河摸些鱼虾，只是实在不好捉，愿意费这个事的人不多。如果不是实在没什么吃的，又确实需要补身子，秦渊也不会过来花这个时间去河边捉鱼。从李氏放针线的簸箩里找了枚针折成鱼钩，再挂上蚯蚓，接下来就靠耐心了。好在这地方的人抓鱼都是直接下河用小网兜捞，没什么人正儿八经用鱼饵钓过，有傻乎乎的就这么直直往钩上撞了，居然让他钓到三条巴掌大的小鱼。时间也不早了，他拎起东西就往家里赶，乡下人晚上吃饭都早，这时候该回去做饭了。

　　家里两个妹妹已经回来了，此时都在厨房里忙活。小的那个在灶下烧火，大的正拿着勺子熬麦粥，见哥哥回来了，都歪头往这边看过来。阿香性子活泼些，主动打起招呼：“哥你回来啦，这个鱼是你抓的吗？”秦渊笑着点头，“是，今天咱们吃鱼。”小丫头明显很高兴，火也不烧了，凑到秦渊面前要给他拿砧板杀鱼。灶里烧火用的是麦秸秆，特别不禁烧，人走了一小会火都得熄。阿娟这边做饭正做一半呢，有些急了，“别看了，快点过来烧火！”小丫头这才悻悻走了回去。

　　秦渊杀好了鱼，又去院墙边摘了点青菜和蒜叶，回来时，厨房里的麦粥也熬好了。阿娟正在拿勺子把粥舀往木盆里，这样凉的快些，祖母和阿娘回来正好可以吃。弄完了，她又麻利的刷了锅，调起面糊准备做饼子。秦渊看了会，走到灶台边接过阿娟手里盛着面糊的陶碗，“我来吧，你去洗把脸。”阿娟从没见过自己这哥哥做过饭，心里有点不放心，也不敢离开，就去把灶下烧火的妹妹换了出来，想着自己在旁边看着些总不会出什么事。

　　夏天烧火不是一个好差事，阿香被换了出来高兴得很，想跑出去吹吹风，可又实在对那几条鱼念念不忘，最后折中了下，站在厨房门口往里面张望。下午秦渊就在这厨房里转悠过，在里面只发现了一小袋子糙麦面，一瓦罐糙米，一袋黄豆，还有一小罐粗盐。他想做点好吃的，可也实在没什么发挥的余地。这时候只好把鱼身上油脂最多的鱼腩部分切了下来先放锅里煎出一点油，就着那点油，小心用文火把几条鱼的两面煎了下，等鱼皮开始泛黄微焦，加了瓢水没过鱼身，撒上几片蒜叶，之后把面糊围到边上，盖上盖子开始等。没一会，锅里响起咕嘟咕嘟的冒泡声。秦渊走了过去，把锅盖揭开，鱼汤的鲜香混合着面饼的麦香直往人的鼻子里闯，刺激地舌头不断分泌出津液。因着没有放酱油之类的调味料，这道勉强算红烧鱼的菜并没有烧出浓油赤酱的感觉来，汤色乳白，微微透着点焦黄，蘸了汤汁尝了下，味道倒还不错。把之前洗好的青菜往锅里放了下，借着灶里的余温将菜烫熟，这顿简单的晚餐便做好了。

　　老太太和李氏一直忙到太阳完全落下才扛着锄头回家，走到门口时天已经黑了。秦老太太眼神挺好，影影绰绰就看到自己院子门槛上有团黑乎乎的东西。还没等她看清，那团黑影“噌”地站了起来，嘴里欢呼着“祖母和娘亲回来啦！”就往屋里跑去。老太太抚了抚被骇得直跳的胸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丫头，没事跑门口当门神啊！这么多蚊子怎么没把你啃了！”阿香才不管这两句不痛不痒的训斥，乐颠颠的跑去厨房端菜去了。等看到桌上摆着的鱼，秦老太太才明白过来自家小孙女为什么要巴巴在门口等着了，这是等她们回来开饭呢。想着小丫头也不知多久没吃过鱼了，老太太心里犯酸，再也说不出训斥的话来。

　　“这鱼哪里来的？”李氏没动筷子，有些担忧地问了句。

　　“娘，这是我在后面那个小河里钓着的，快吃吧。”说着，秦渊拿起一小块麦饼吃了起来。这糙麦饼的底端吸了鱼汤的鲜香，吃着也不再感觉难以入口了，倒觉得滋味也好得很。在上面放点鱼肉再加一筷子青菜，一口咬下去，绵软的鱼肉、脆嫩的青菜混合着麦饼的谷香，实在让人满足。

　　巴掌大的小鱼也没多少肉，没一会就吃个干净，阿香舔着嘴有点意犹未尽。她难得主动和秦渊搭话：“哥，你教我钓鱼好不好？我也想去。”

　　还没等秦渊回答，老太太筷子往桌上一放，“啪”一声轻响，“去什么去，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去河边玩，要是掉水里怎么办？”

　　小丫头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李氏见女儿被训斥得蔫蔫的，忙打发她去洗澡睡觉，自己收拾收拾碗筷去厨房了。

　　已经入夜，温度稍微降下些许，但还是很热。好在秦家当年盖房子的时候用料扎实，土墙垒得够厚实，屋子冬暖夏凉，晚上睡在屋里倒也不算难熬。秦渊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怎么改善如今的生活，想着想着，困倦感涌了上来，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这么在一片蛙鸣声中过去了。